《一觉醒来竟成岩神遗孀》津波望

5、实在是堪称盲目的偏爱

　　只有极少数仙人知道尘神与岩王帝君在今年的请仙典仪之前见过一面。
　　即便一身常服，化名“钟离”的岩神依旧带着绝非常人所能够拥有的矜贵气质，坐在三碗不过岗其中张方桌边上就像一粒黄金掉进煤灰。归终笑盈盈地坐下，伸手拿来一个茶盅，往里面倒上些许茶水。
　　听了几句说书，伪装成普通人类的尘神终于按捺不住，动动手指布下隔音的阵法。
　　“你真的打算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情吗？”烟蓝的眼睛被茶水氤氲而升的雾气遮得看不清太多情绪。不同于被瞒得严严实实的仙众与凡人，以智慧著称的少女模样的魔神对多年老友的想法少说也能猜到六七成。她当然支持岩王爷给自己放一个长假的打算，毕竟作为尘神的自己一早就不管俗事，跑到奥藏山与留云借风捣鼓机关。
　　她担忧的并非璃月，也并非将要得知岩神离世这一惊天霹雳的仙众。摩拉克斯为自己的谢幕请来怎样的演员，又布下怎样的棋局，归终都不在乎。
　　尘神忧虑的始终只有尚在沉睡的不死鸟。
　　“这是最好的时机。”田铁嘴的声音被隔绝在结界之外，钟离轻轻吹去茶水表面漂浮的叶片，“你若是想要说菲尼克斯——我会亲自向她赔罪。”
　　这难道是岩王帝君低头认错就能够轻轻揭过去的事情吗？
　　归终捧着茶盅的手顿了顿，在感慨菲尼克斯果然对摩拉克斯多有偏爱的同时替对方感到些许不平。岩神没有亲身体验过不死鸟的火焰，自然也不会清楚用作燃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席卷归离集的大火焚尽一切邪祟遗恨，曾经被温暖的火光包围的尘神从那明亮的烈焰之中窥见几分不死鸟的真相。
　　时间给予一切物质以“磨损”，作为不死火鸟的菲尼克斯是传闻当中唯一不受磨损侵害的魔神。
　　然而事实是永恒的天火想要彻底燃烧就必须付出更多代价，情感、记忆、灵魂，才是她能够从死亡中再度重生的燃料。
　　归终一想起高天之上的火鸟就想要落泪。菲尼克斯不愿失去千年的记忆，不愿遗忘友人，于是她将自己的感情投入火焰之中，带着她的眷恋，带着她的爱意与遗憾净化地脉。金红的火光每照亮一寸黑暗，她对人世的留恋就少一分，沉眠五百年后涅槃的魔神不会再对记忆里的人与物抱有曾经那样炽烈的感情。
　　——这也包括你，摩拉克斯。
　　归离集的几位魔神之中，只有岩神对此一无所知。若陀本就是诞生于山岩之间的岩造物，地脉早已将这份感情传递给它的君主。摩拉克斯以为对方在菲尼克斯沉睡之后又回到当年点睛的山麓是想要散心，其实也没错，要知道岩龙王脱离黑暗之后看见的第一缕光亮就来自不死的火鸟。
　　只有归终知道，当若陀在得知五百年后重返人世的不再是纯粹的菲尼克斯而是重霄少君之后就或多或少地对岩神产生怨怼。实际上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要去嫉妒摩拉克斯，只有他什么都不清楚，被失去了过往情感的魔神用三言两语就骗得团团转，只有他不曾承受过半点关于真相的痛苦，还能将飞鸟锁在自己身边——
　　——何等地偏爱。
　　归终看了眼岿然不动的最古之神，动了动嘴唇：你会后悔的，摩拉克斯……你会后悔的。

　　和摩拉克斯吵完一架之后，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容易动怒”。
　　“人对自己不再感兴趣还总是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就是这样子的。”祝诵不咸不淡地回答。哪怕是六千年的情感也经不住两次彻底的灼烧，五百年前为了阻挡坎瑞亚的灾变危及地表更是填上了一些相对来讲无关紧要的记忆，她已经不再能够通过微不足道的小事重现对摩拉克斯的态度了。温迪或许察觉到了一些，所以没计较她的反应冷淡得不像见到黏着自己许多年的猫。
　　“……你竟然也会被磨损吗。”
　　此时更接近神明的青年叹了一声，不再与曾经的妻子对峙，转而从书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方檀木雕琢的匣子。
　　里面躺着石珀打造的流苏耳坠，与他佩戴的是同一款式。钟离说那是祝诵当初为了防止岩神遭遇磨损而托工匠打造的首饰，石珀里面封存着有关两人最初的一份记忆。
　　祝诵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只是石珀里面放的不是记忆而是感情。担心山岩被时间磨去一切的重霄少君从仅剩不多的感情里分离出了一小块，让火种与它一同被封存。
　　“现在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钟离取出耳坠，为站在面前的祝诵戴上。
　　她当年或许是真的爱过摩拉克斯，但那毕竟是早就充当燃料烧却的事情，现在的菲尼克斯顶多能够算是岩神的挚友，还是同穿一条裤子的那种铁打的挚友。偏爱是必然的，哪怕一块石头往怀里揣六千年也有了感情，更何况这石头还是特殊的。在仙人们面前还能用突然丧夫过于悲痛一类的借口搪塞自己不太对劲的地方，到归终和若陀面前大概只能老老实实地供出所有。
　　祝诵不打算和现在的钟离解释太多，这样搞得好像她不愿意再续婚契都是对方的错一样——实际上本来也就都是他的错。她当初在签下遗产继承的文件时就应该多嘴问一句烟绯，前夫假死又换了个身份跑来说要再续前缘这种事情按照璃月的律法应该判多少年。
　　离开往生堂，祝诵打算找家店再花点钱。归终那句“不把钱花完就别来找我”的话听着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硬要上奥藏山，留云借风就会先连哄带骗地把重霄少君带到望舒客栈，叫五位夜叉来应付他们的半个妈。
　　这样对夜叉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打着这样的主意，她最后还是跑到璃月港，去瞧瞧有没有什么精巧玩意儿可以送给喜爱研究机关之术的归终。没等她和路边自称昆钧的年轻匠人多聊几句，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叫自己的名字。
　　“祝诵——！”派蒙扑进她怀里，随后很快拽着袖子把她往城外带：“仙人！仙人和七星在城外打起来了！”
　　“有一位自称‘归终’的仙人叫我和派蒙来找你，她说不管事实如何，稳住璃月一切事务照常运作才是首要任务。”空也希望她能够出面缓和仙凡之间因岩王帝君仙逝而引发的矛盾。
　　祝诵想说自己已经和重霄少君的身份彻底告别，又担心两方矛盾倘若连归终都无法从中缓和的话，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在心里痛骂了几句摩拉克斯不干人事，空就看见原本还站在面前的年轻女子在一阵火光之中变作赤红羽毛的大鸟朝城外振翅飞去。
　　“先冷静一下——”
　　“归终大人，这已经不是什么借口都可以把仙人糊弄过去的地步了。”削月筑阳的蹄子刨了刨地面，“我们已经给过七星机会。”
　　帝君遇刺一事的真相尚未查明，诸位仙人不如同归终大人一起再稍等片刻。群玉阁之主不卑不亢地回答，“七星必然会给帝君和璃月的百姓一个真相。”
　　近来的事情实在太多，先是愚人众执行官末席入境，再是岩神离世，再加上郊区日益频繁的地动，七星难免有些心力交瘁。仙人此时此刻的问责只会将矛盾激化。
　　清越的啼鸣自上空传来，众人抬起头，看见拖曳着华丽尾羽的火鸟扇着翅膀飞来。当黑发红眼一身龙纹古袍的年轻女人站在对峙的双方中间，原本还有几分火气的众仙便不再多言，以面见帝君的规格向她行礼：见过重霄少君。
　　“不必多礼，起来吧。”
　　几位仙人注意到祝诵身上多出来的几件首饰，心下有了答案，但到底已经走到这一步，就这么回去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七星的诸位在凝光率先躬身行礼后也对这位只出现在传闻话本与祭祀典仪上的岩神之妻怀有几分敬意。
　　“岩神离世，璃月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眼睛盯着，绝不是内部刀剑相向的时候。”祝诵这样说，同时火焰自掌心升起，变作长弓的模样，搭在满弓的箭矢指着某一处。
　　——这位带着深渊气息的贵客藏在这里，是不满意璃月对您的款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