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141、一月十二

　　下城区有一条商业步行街，专卖女装女鞋，深受广大青年女性青睐，故得名“女人街”。仇薇琳于今日上午九点二十分到达西街口，然后边挑选边试穿，一路向东逛去；十一点十三分去路边的公共厕所方便，之后音讯全无。路明宇已让人展开搜寻工作，但目前除了几段监控录像外，还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公厕本身没安监控，但好在各店铺的商家们出于防盗的目的，在店门口装了摄像头，正好拍到了路过的仇薇琳和路明宇。仇薇琳失踪的过程与路明宇描述的毫无二致，看监控，他们两个人也都很平常地逛着街，身后没多出一条鬼鬼祟祟的小尾巴，也没有哪里可疑或不对劲。甯安走下车，绕着公厕走了一圈后，发现它的设计挺别样的。
　　一般的公厕只有一层，男厕和女厕各占半边。这个独立式公厕却有两层，一层是负责人抽烟听广播卖纸巾的小房间和男厕，二楼才是女厕。女厕外墙顶部开了几扇窗，还安了防盗窗的一样的金属防护网，尽管已经锈了，但足以排除从里面翻窗出去的可能性。
　　路明宇道：“这个公厕原本由私人经营，上厕所要收费，半年前被纳入统一管理后改为免费了。负责人，我已经找过谈过了。琳琳失踪时他在楼下斗地主，不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这点我能作证，我当时就站在外面看着他打。后来，我看琳琳在里面花了太长时间，就请几位正好出来的女士帮我进去问问。那时候里面人不多，除了她们，就只有两个隔间里有人。而在那两间隔间里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和她的女儿。”
　　“你有亲自上楼确认过吗？”
　　“那两位女士下来和我说，她们没在里面看到和琳琳相似的女孩后，我一个心急，就冲了上去。而她们也确实没骗我。”
　　冲进女厕所这一行为，差点让那位中年妇女及其女儿把路明宇当成色狼，经过前两位女士的解释后，她们才没有报警——当然，厕所里都是隔间，他什么都没看到。
　　“你亲眼看见仇薇琳上楼了？”
　　“嗯，我亲眼目送她上去的。”
　　“有没有看见仇薇琳进厕所的目击者？”
　　“琳琳说她肚子疼，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缓解，所以我就多等了一会儿。等我察觉到异常的时候，距离她上楼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就算真有哪位女士看见琳琳进厕所、甚至是进哪个隔间的场景，也早该走远了吧？不过我会让人留意这方面的目击者的。”
　　甯安走进公厕对面一家的店铺，向营业员咨询了下彼时的情况。营业员答：“我那时正顾着招待一位客人，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后来这位先生冲进来问我有没有看到与他同行的小女孩，我说没有。他离开后我稍微关注了一下对面，至少在你们来前，我没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从这附近经过。”
　　通往公厕二楼的楼梯两边都是墙，女厕里只有隔间和洗手台，无处藏身。除非仇薇琳会穿墙术或隐身术，否则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问完公厕正对面三家店铺的营业员后，路明宇讲出了他的推论：“这次的绑匪一定是异类，最起码也是与异类和部门擦边的人。他们应该拥有类似于隐形或是让人产生幻觉的能力，趁我不备之时，悄无声息地劫走了琳琳。他们绑架她的目的，想必不是为了她的能力，就是为了报复部门。”
　　“仇薇琳的父母是什么人？”
　　路明宇不懂甯安为何忽然抛出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愣了愣，答：“……不知道。”
　　“不知道？”
　　“琳琳从八岁开始由我照顾，在此之前的事，我一无所知。我也查过她父母的身份，却无果而终。”路明宇话音一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仇薇琳为何能站在“豢养圈”的顶层——甯安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
　　路明宇侧目端详甯安须臾，转回眼珠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同样身为监护对象，为什么琳琳的待遇那么好，其他人却那么差。以前也有过琳琳父母是哪位官员或是富豪女儿的传言，甚至还有人说琳琳就是万部长在外面的私生女。当然，相关人员并没有出面澄清，现在也还有人在背地里扯一些无稽之谈。琳琳或许不是一般人的女儿，或许是。我只知道，琳琳做事容易受情绪影响，想要她顺利地预知到未来，就必须令她保持心情通畅。”
　　“所以她才没戴监护手环？”
　　路明宇倏地一怔。
　　“不必惊讶。”甯安浅浅一笑，“至始至终，你都没提有关监护手环、定位信号的事，太明显了。”
　　路明宇一声不吭，唯有从身后店铺内流出的音乐不绝于耳。甯安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问：“你的人进行到哪儿了？”
　　“刚刚发来报告说，女人街东段已调查完毕，但没什么进展，正要往西段去。”
　　“告诉他们，剩下的交给我们好了。”
　　女人街的客流量在晚上、周末、节假日时比较大，今天是工作日，人本来就不多，加上时间又没过去多久，各店铺的营业员对仇薇琳和路明宇都颇有印象，回答问题时的语气都很肯定。然而语气的肯定并不能给二人提供任何帮助，一路问下来，毫无收获。
　　“仇薇琳是主动提起要来购物的？”
　　“是的。她说她想安安静静地买衣服，仅允许我一个人跟着。”
　　“她以前有提过类似的要求吗？”
　　“有，但都被我拒绝了。”路明宇无奈地叹了口气，“琳琳能力特殊，经常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我们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限制她出行，给她指派一大堆的保镖。今天……今天是她生日，我想让她开心一点，所以就答应她了。保险起见，我在出门前给她夹了一个装有GPS的发夹，但它被丢在公厕的某个垃圾桶里了。”
　　甯安一边皱眉思考，一边停下了脚步。右边正好是仇薇琳今早逛的第一家服装店。
　　女老板在看到路明宇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迫不及待地迎过来道：“先生，我就等着你来找我呢！”
　　路明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开口问，就听她主动解释了：“我听东店的姐妹说有孩子失踪了。失踪的是你妹妹，对不对？”
　　路明宇浑身一个激灵：“是的，就是我妹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老板略显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不答反问：“先生，你离开我们店的时候，确定是和你妹妹一起走的吧？”
　　“是的。”
　　老板的表情有些难看，因为此事的发生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你妹妹不是在我们家试穿了很多衣服吗，结果一件都没买。你们走后，又来了两位客人。我在招待她们的过程中，无意间往试衣间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妹妹从试衣间里出来，在门口上了一辆车！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昨夜通宵没睡好，出现幻觉了。听说有孩子失踪后，我翻看了一下监控，结果发现……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老板说完，立即向两位专员展示了其时的监控录像。十点零四分，二人与一名少女同时进店，老板分别为她俩推荐了几套衣服。于是，两名少女就在试衣间一起进、一起出地试穿起来。接着，仇薇琳换回自己的衣服，和路明宇一同离开了。后来，老板刚想去收拾留在试衣间里的衣服，但见有两位客人来了，便转而先去招呼她们。再之后，另一个仇薇琳，或者说，真正的仇薇琳拉开试衣间的遮帘，朝外面瞄了几眼，像是确定安全后，才放心离去了。看完录像后，路明宇瞪着的惊恐的两眼，压着声音道：“她俩在最后换了试衣间！”
　　路明宇绅士有礼，至始至终都背对着试衣间，直到听见拉开帘子的声音后才会转过身来，简单评价几句后又马上转回身去，所以没发现仇薇琳进了另一间试衣间。老板听那名少女顾客希望再试试其他款式的衣服，就去展示架那儿为她搜罗起来，故而也没发现。两名少女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了身份，然后分道扬镳，将两位大人耍得团团转。
　　“谢谢你的配合。”甯安说：“按规定，这段监控应当由我们收走，且不得留下备份——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而且，也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知道知道！”女老板毕恭毕敬地说：“这种事，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专员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车里，路明宇懊恼地握起双拳，虽有砸方向盘的趋势，却始终纹丝不动。甯安不露声色地道：“在店里的时候，仇薇琳和那名少女没有交流过一句话，最多眼神示意，却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说明他们早在来女人街之前，私下里就已经有了联系。再结合仇薇琳主动提出来女人街购物这点，我想，她应该是被人唆使拐骗了。”
　　“我无法理解……”路明宇克制住了表情的变化，使其没有太大波澜，“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宁愿离开我，也要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走？”
　　“十四岁的孩子心思敏感而细腻，又正值叛逆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甯安轻轻地说：“你之前也说了，仇薇琳基本都待在家里，难得几次出门，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保镖。你们认为你们是在保护她，但在她看来，却正剥夺了她的自由。”
　　“我……”路明宇不禁低下头。
　　“载走仇薇琳的车的牌照，我已经发给联络科的同事了。他们会帮忙查找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起不了多大作用。”甯安说：“犯人将仇薇琳拐骗到手后，至今都没有向部门发出任何恐吓手段，因此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在挟持她以威胁部门。当然，犯人如果够心狠手辣，说不定已经杀害了仇薇琳。不过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他们若真想拿仇薇琳的命报复部门，大可以直接对她痛下杀手，没必要特地带走。综合以上线索和推论，我想，犯人所觊觎的，十之八九是她预知未来的能力。”
　　路明宇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琳琳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甯安点了下头：“目前抓住犯人的线索有两条：犯人和仇薇琳取得联系的方式，以及伪装成仇薇琳的异类。对于前一条线索，尽管内鬼这个可能性值得考量，但也不能忽视了其他途径。仇薇琳有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吗？”
　　“没有，但家里有个平板电脑，能上网。”
　　“你叫鉴定科的几个技术员帮你看看她的通讯记录，特别是她在社交平台上的账号，聊天记录删了就想办法恢复。至于那个伪装成仇薇琳的异类，就交给我吧。”
　　“你有怀疑对象？”
　　“不敢100%肯定，等我确认后再说。”
　　半个小时后，瑞华宠物医院里，瘸子一闻到主人的气味，就即刻竖起双耳，忙赶跑去迎接。卓镜嗑瓜子看剧正嗨，见甯安来了，奇怪地问：“甯安，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原来你也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啊。”悄然走近的顾华垂眸扫了眼屏幕上正在打啵的男女主角，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什么剧啊，也给我推荐一个呗。”
　　卓镜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手机倒扣在了桌上。
　　甯安扫描了下四周，“风逸才呢？”
　　“喏，那儿呢。”
　　顺着顾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厅里的一角，风逸才正躺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接受着两只哈士奇的疯狂践踏和蹂/躏。而他人生中最贵的外套就被丢置于一旁，沾满了哈喇子的棉花散在地上，空调暖风一吹，竟然岿然不动。
　　这两只哈士奇体型偏大，高及成年人的腰部，生得一副标准的智障脸。其主人是顾华的熟客，今儿有事得出一趟远门，不想回来时面对满目疮痍的房屋，就托顾华帮他照顾一天。顾华不好回绝，又看这两位祖宗一点都不认生，还皮得要死、关也关不住，就打发风逸才过来伺候。风逸才一听媳妇儿有难，也不问是啥事，当即拍案而起，一溜烟冲了过来。
　　另外，他还特意换上了最近刚剁手买下的冬衣，只为帅气地给媳妇排忧解难，留下国民好老公、绝世好男人的印象。然无奈天公不作美，他一进门，就被两只哈士奇左右夹击，险些被撞成残障的大脑还没来得及重启，便被两只祖宗分别咬着一只裤腿往里拖，继而以近乎惨无狗道的“脚段”“嘴段”乃至“尾巴段”和“屁股段”折磨起来。
　　风逸才一开始还会反抗，但发现所作挣扎都是徒劳之后便彻底凉了，睁着死不瞑目的两眼，幽幽地瞪着视若无睹的顾华、卓镜还有瘸子，仿佛在暗自埋怨他们竟然铁石心肠得见死不救。而当甯安现身后，他的眼睛燃起了烛火般的微弱光芒，却很快被顾华无情地掐灭了——
　　“这两头二哈真是皮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一唱一和的，真亏他主人受得了。我想自古以来不是有句‘同类相吸’的说法嘛，就把他叫过来了。”顾华拍了一下掌，“果真老祖宗的智慧就是牛，他一过来，那两个祖宗就乖了，省了我不少心。”
　　甯安看着被两只哈士奇当蹦床蹦的风逸才，难以苟同地问：“你确定，它们乖了？”
　　“只要我的个人财产不受损伤，就是乖。”顾华刀子嘴，蛇蝎心，“那只人形的二哈死了更好。反正哈士奇一族已经够傻了，少了他，我看平均智商至少能上浮五个百分点。”
　　甯安：“……”
　　风逸才：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说起来，被它们咬坏的狗链和笼子，要不要叫它们主人赔钱？”铁公鸡顾华上线，“老交情了，谈钱伤感情，可那笼子值不少钱，都答应免费帮他照顾了，要再收钱，该怎么开口呢？可那俩笼子真的很贵啊，一个486，一个684，加起来都超一千了，快五十顿的饭钱……哎，到底要不要他赔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