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142、一月十三

　　“唉，其实比起狗，我更宁愿华儿在我身上又摇又摆。”
　　风逸才这贱货就是诗史般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事逼儿，顾华前一秒才在甯安的百般劝说下勉强牵走了两只祖宗二哈，他下一秒就蹦出了这句话。然而他只有胆子说，却没胆子承担相应的后果，话音刚落，就倒下来继续躺尸了。顾华大概是因为早上为那两只二哈操劳过度，一时脑子卡壳，没能立刻明白过来对方具体所指，但听卓镜凑热闹似的问了一句，顿时害羞得七窍生烟——
　　“诶，不会吧？难道风逸才你还没和老板做吗？”
　　风逸才见好不收，好死不死地回道：“是啊，连亲亲都没有，搞得我只能天天在梦里意/淫。”
　　正所谓自作死，不可活。甯安本想放任顾华一巴掌打断那死二哈的性取向，再一脚踩烂他的菊花、让他连受都做不成，但转念一想，又怕顾华下手不知轻重，以至于断送了以后的幸福生活，便赶紧出面阻拦道：“顾华，我有事想找风逸才单独谈谈，里面有房间空着吗？”
　　有甯安拦着，顾华不便撕烂风逸才的狗嘴，只得略显委屈地作罢，低下绯红发烫的脸，转身把狗链甩给唯恐天下不乱的卓镜，“亲切和蔼”地说：“它俩接下去要是毁坏了一样物品，年末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说罢，他大模大样地一甩白大褂，扬长而去，任由身后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不——！！老板，我错了——！！”
　　瘸子看着脸色与肠子同样青的卓镜，“全世界只有我最乖”似的吐舌舔了下前肢。
　　两只罪魁祸首毫无自觉，乖巧地蹲坐在前台前，满脸“刚才发生了什么”“请问我是在地球上吗”的无辜样。卓镜与它们面面相觑片刻，抓耳挠腮地苦恼了会儿，忽然头上亮起了一个灯泡。她横立好手机，翘起二郎腿又抓了一把瓜子，心安理得地看起剧来。听到声音，两只二哈狗默默趴上前台桌，一边摇尾，一边沉浸在了剧情当中。卓镜暗暗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奸笑，然后把瘸子放到大腿上，左拥右抱地给它们安利起这部剧来。
　　甯安：“……”
　　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来到宠物医院里边的房间后，风逸才照旧不改他那轻佻散漫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了好多“华儿每次傲娇起来就会动手，要是能把这股劲留到床上就好了”“好想和华儿亲亲，要法式湿吻，要悠长，要舒缓，要深入，要热烈”等不着天际的话。甯安耐心地等他一番发情发骚完，不紧不慢地开启了正题：“部门的小公主仇薇琳，你知道吗？”
　　“知道，”风逸才嘻嘻哈哈地说，“全天下就没有我风逸才不知道的事！”
　　“她失踪了。”
　　风逸才表情一变：“失踪了？”
　　“嗯，”甯安故意重复了一遍，“失踪了。”
　　“失踪了的话，”风逸才摸摸下嘴唇，不屑一笑，“你们部门不得炸成一锅粥了吗？毕竟她可是VIP中的VIP啊。”
　　“是的，科长命我找到她的下落。”
　　“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找我面谈干啥子哩？”
　　甯安大致说明了下仇薇琳失踪的过程。风逸才道：“也就是说，拐骗犯中的一个和仇薇琳交换了试衣间，伪装成她的样子和她监护人走了。接着她又借口上厕所，在厕所里打扮成别人的样子后离开了？”
　　“据我的推断，应该是这样。”
　　风逸才笑了一下：“我有变相能力，能轻而易举达成你所说的一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嫌疑人。”
　　“那么，”甯安严肃地问，“是你吗？”
　　风逸才故意拐弯抹角：“我只能告诉你，今天上午我就在事务所里坐等生意上门，没人能替我证明。”
　　“为什么不直接明讲到底是不是你？”
　　“我说了，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就算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风逸才身体微微前倾，似醉非醉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投射出扎人目光，似欲直捣甯安的内心，粉碎他那正人君子的外壳。甯安安之若素，坦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试探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不信任我。我只想说，如果你说不是你的话，我就信你。”
　　风逸才如鲠在喉似的看了甯安一眼，身体后靠，转过了视线：“还是那句话，没人能证明我早上一直在事务所里。”
　　另一边，仇薇琳看着眼前这个乱七八糟的逼仄房间，提了下毛绒裙，不知该如何落脚。
　　这是一间由独立车库改成的出租屋，除了卫生间有单独隔间外，剩下的空间杂糅了卧室、客厅和厨房的功能，床、板凳、老款的台式电视、电脑与各种衣服与外卖盒挤成一堆，连块呼吸干净空气的方寸之地都不曾有。男人难为情地笑了笑，抢先一步脱鞋进屋道：“你……你等等，我，我马上给你理……理理。”
　　经过一番简单粗暴的收拾，男人请仇薇琳坐到床上，再从橱柜里扒出了一盒草莓牛奶，一边看着她喝，一边组织了下措辞，说：“我……我这次请你来，是、是有事拜托你……”
　　男人天生大舌，前后舌音不分，说话的尾音还特别重，听来有点口吃的感觉。仇薇琳从小过惯了远离尘嚣、不谙世事的生活，虽然不食人间烟火，却也正是因为不食人间烟火，才拥有一颗纯净得几近透明的心。她静静地看着男人，等待他的下文。
　　“我……我叫韦小舟，今、今年35岁，之、之前一直在公司里上班，后、后来因为犯了错，被、被炒了……”韦小舟顿了顿，忸忸怩怩地说，“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能觉醒超能力……”
　　“超能力？”
　　“嗯，”韦小舟使劲地点了点头，“超能力。”
　　仇薇琳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是怪胎，但是还发挥不出超能力？”
　　“嗯嗯嗯！”韦小舟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再向仇薇琳低头恳求道：“这件事对、对我来说很重要！拜、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甯安就被路明宇叫到了鉴定科。后者昨晚逼着几个技术员加班加点，帮他查看了仇薇琳在所有社交平台上的活动记录。结果发现，她在某个类似于微博的社交网站上注册了账号，ID为“世界很大，我的世界却很小”，个人简介为“此生只想独自出门玩一次”。
　　“我不想琳琳被网络上的那些东西荼毒，每天限制她的上网时间，严令禁止她上这些社交平台，遑论加什么网友聊天了。”路明宇微微气恼地说：“但没想到，她还是背着我注册了，甚至还用了我的手机号码。”
　　尽管注册了账号，但仇薇琳几乎没怎么使用，每天也就登陆一下，看看其他网友的博客罢了。后来，她关注了一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的ID。
　　这个ID的个人简介为“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博客一条没有，关注的人却一大堆，似乎也是那种万年的潜水党——与仇薇琳意外的一致。
　　仇薇琳为何会从茫茫人海中捞出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恐怕得问她本人才知道，但其实稍微想想，大概也猜得出来——仇薇琳看似光鲜亮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实际上也不过被部门被圈养起来的工具而已，用到时呼之即来，用不到时则挥之即去，还没有人生自由，从这个角度看，待遇实则比其他可日日到处蹦跶、有自己生活的监护对象都不如，而这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怕是让她产生了些许共鸣吧。
　　五天前，“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仇薇琳，给她发了条私信：“你难道从没一个人出去玩过吗？”
　　“是的，每次出去身后都会跟一大条尾巴。烦死人了。”仇薇琳如此回道。
　　“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出门？”
　　“因为我能预知未来，小宇说我要是一个人出门的话，一定会被坏蛋盯上。”
　　看到这儿，路明宇不禁扶额叹气——看来以后必须得给这位不晓人心险恶的小公主上一堂网络安全防范意识的教育课了。
　　一般人看到“预知未来”这四个字，绝对会把对方当成个中二病患者，但“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却好像真信了：“你能帮我预知一下吗？”
　　“可以，不过我得亲眼见到你才行，另外还需要塔罗牌等用于占卜的道具。”
　　“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并没有就着“预知未来”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问：“你想出去玩吗？”
　　“当然想。可是我一出去，就会被小宇盯着，还不如不去。”
　　“如果我能帮你摆脱掉小宇呢？”
　　“可以吗？”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
　　接着，“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向仇薇琳讲解了他的计划。仇薇琳马上答应了，与其确认好计划的各项细节后，提出了于她生日当天实施的建议。她说路明宇一年到头，仅会在她生日那天比较心软，有可能免保镖同行。然后，便是实施当日了。
　　“这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明显是带着个人企图接近仇薇琳的。”甯安说，“他向仇薇琳说明他的计划时，语句简练而通俗易懂，不像是临时编辑出来的。而且，他拐骗的手段相当直白，好像认准仇薇琳会跟他走一样——他早已摸透了她的性格弱点。”
　　“那内鬼的可能性就大大上升了。”路明宇道：“毕竟单从琳琳账号信息，可看不出这些东西。”
　　这两天“内鬼”一词出现的频率有点高，难免引起了甯安的丝丝反感。他蹙起眉头，说：“仇薇琳这么有名，知道她的不止她身边的人——被你带回来的人，至今没审出一个有问题的，对吧？更何况，犯人若潜伏在仇薇琳身边，没必要绕着弯子通过网络平台联系她。不过，还是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个账号已有近十年的历史，并且一直在使用当中，不像是临时注册起来用以拐骗仇薇琳的。十年时间只潜水，不点赞、不评论、不转发，可见其使用者是那种希望与他人建立良好关系，却因某些原因而怯于和他人交流的类型，性格上应该比较内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胆子向一个陌生人发私信？”
　　路明宇问：“你的意思是，这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被盗号了？”
　　甯安摇了摇头：“仇薇琳接受私信的范围是所有人，对方又早已摸清了她的性格弱点，没必要盗一个她关注的号来联系她。”
　　“也就是说，这个‘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是整件拐骗计划的主谋，而是从犯？”
　　“目前还不好说，但至少能肯定他背后有人。”甯安思忖片刻，问技术员们道：“能找到‘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最近登陆的IP地址吗？”
　　“已经在找了。”一名技术员刚回答完，电脑上就显示出了结果：“他近几天只在这一个上IP登陆过，实际地址在一个住宅区内。”
　　若干分钟后，甯安自暗处往韦小舟租屋望了一眼，伸手按住身旁蓄势待发的路明宇的肩膀，“别急，先看看情况。”
　　由于这是在住宅区内，为顾及周围的居民，甯安让随行的人留在外面待机，先与路明宇进来查探状况。韦小舟不具备丝毫违法后的反侦察意识——窗户开了四分之一，卷帘高高吊起，再加上他的家仅有屁股般大小，就是从外面不经意一扫，屋内的每个角落都能一览无遗。仇薇琳正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让韦小舟给她编辫子。
　　“那家伙，竟敢碰琳琳的头发！”路明宇眼中升起了三丈火焰，刚想迈开足以把水泥地踩出一个大坑的步伐冲去，砸开那扇中看不中用的防盗门，给那不长眼的孙子赐一记爆栗，却被甯安拉住了：“别意气用事！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个仇薇琳是真是假。”
　　路明宇倏地一愣。
　　“犯人懂得和仇薇琳交换身份以瞒天过海，其狡猾程度可见一斑。”甯安语速飞快地说：“换句话说，那么狡猾的犯人，怎么会留下一个如此明显的线索供我们追查？”
　　路明宇渐渐冷静下来：“那真正的琳琳在哪儿？”
　　“我没说眼前的仇薇琳一定是假的，我只是认为我们应当先弄清这条线索是不是犯人给我们设下的陷阱。首先得排除可能潜伏于四周的共犯同伙和安全隐患，然后再确认那个仇薇琳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能辨别她真假的方法？”
　　路明宇沉默须臾，点了点头。
　　“很好。”甯安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笃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仇薇琳平安回来的。”
　　韦小舟和仇薇琳并未察觉到屋外的动静，有说有笑地穿鞋开门，一起离开了。甯安对在外面待机的人下令道：“目标正在向小区正大门移动，准备跟踪。”
　　甯安想，若“我人生只剩下我一个人”真是犯人故意设下的线索，那么就绝不能冒犯出手，因此打算先静观其变。然而令他震惊的是，韦小舟先带仇薇琳上了一辆公交车，途中转乘了地铁，之后又上了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后才下车——木川乐园！
　　甯安不知道韦小舟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但为了以防万一，只得增派人手，做好万全的准备。可半天下来，他们除了玩就是玩，完全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和紧张焦虑的甯安一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名女调查员奉路明宇的指示，前去验证仇薇琳的真伪。她回来后说：“我假扮成甜品店的服务员，往她奶茶里加了几滴柠檬水，她一口就喝出来了。”
　　仇薇琳幼时曾对柠檬过敏，长大后虽然自然而然地好了，但兴许是因为这过敏史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至今仍对含柠檬的东西特别敏感。
　　“甯安，”路明宇急不可耐地说，“她就是琳琳，接下去怎么办？”
　　“再等等。”甯安压低了声音说。
　　十分钟后，耳机里传来了留在小区里的调查小队的声音：“副组长，嫌犯的住宅周边都已排查完毕，没发现有同伙的迹象。”
　　甯安：“第三和第四小队呢？”
　　“未在目标附近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或物品。”
　　“确认疑犯身上未携带金属武器。”
　　甯安松了口气，转头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路明宇说：“抱歉，是我想多了。你可以去接你的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