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向暖》孟清流

7、第7章 疑问

　　第二天一早，向暖便庆幸自己没喝太多，昨晚只是喝了一罐啤酒，吹了点风，今天头便有点痛。

　　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解酒药。眼看着马上要出门，她只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强撑精神冲出门准备挤地铁。

　　可一到楼下，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是他。

　　彧秦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风衣，显得整个人气质温润如玉，向暖看着他这副休闲打扮，不由得有点出神。此刻他正好朝大门看过来，对上了向暖的视线。向暖怔愣地看着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早……早啊。”向暖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眼神闪烁地躲避他的视线。

　　彧秦没说话，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向暖身子已经朝地铁站走去了，可却还是没法躲过。她只能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便只好扯了扯嘴角，带着谄笑轻笑道，“不好意思了，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彧秦挑了挑眉，神色依旧是冷然，只不过语气倒有些软下来。向暖看着他耐心地帮自己系安全带，有点疑惑又不好意思。可能他只是觉得昨晚拉她去喝酒，觉得有必要第二天早上载自己去上班？或者是出于相识一场的同事情谊给个人情让她死心塌地地给他干活？还是……

　　向暖越想越觉得后面的可能性邪乎。当年从学校不告而别后，他们俩基本上没再见过面，也没有什么交情。多年后再见，也只能是同事关系。也许是他突然善心大发，觉得当年对她说的话，做过的事，有点过于不近人情，良心发现了呢？

　　向暖这样想着，彧秦早已上车，发动了车子，稳稳当当地朝城郊高速开去。向暖之前一直都是坐地铁去上班，自然无暇细细欣赏高速公路的风景。Z城市中心高楼林立，尤其是中心地带，挤满了西装革履的都市丽人们，而从城中心到郊区，仿佛是看到从现代摩登前卫的水泥森林，钢铁巨兽到原始旷野的乡野风情的变迁。

　　她看着早晨从城郊高速驶入开发区大道，向暖便觉得彧秦的精力真是非常可怕。律师这一行，平日里就是以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劳动而著称，而彧秦昨晚那么晚回去，今天一大早开车上班，也丝毫不见疲态。她突然有点羡慕起他这种不用睡足也能精力十足去上班的人，完全是天选打工人。

　　感受到一侧打量的视线，彧秦偏了偏头看了她一眼，向暖有点心虚，便赶紧移开了视线。“这开发区近几年来是越来越繁荣了，这里以前还是农田呢。”

　　“Z城近年来大力发展开发区的地皮，打算以后要把这里打造成高新产业技术园区，最近已经有不少科技企业进驻这块了。”彧秦沉稳的声音温和地向她解释着这一片区每个板块的规划，还指了指那几栋即将入驻企业的办公大楼。柔和的声线萦绕在她的耳旁，而明媚的晨光照入车内，阳光勾勒出他那清秀瘦削的侧脸，配合他今天这一身休闲的穿着，让向暖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仿佛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是那般骄傲、瞩目。

　　十年前，S城一中体育馆。

　　“喂，向暖，你怎么接的球啊！”对面的几个男孩一脸不耐地对着向暖吼。

　　“不好意思。”向暖蚊子般的道歉声直接淹没在吵闹的体育馆里。

　　那几个人似乎很不满意她的反应，为首的那男孩径直拉起中间的排球网，向她走来。他嫌弃地看了看低着头的向暖，白了一眼，“切，一副可怜的样子装给谁看？你也不照照镜子，一脸穷酸样，还学着校花的样子装柔弱是吧？”

　　他说道最后，看着向暖这副怯懦的样子，有点不快，径直捏紧了她的双颊逼迫她看向自己。向暖被他用力捏得生疼，眼里的泪光盈盈，鼻子也红了起来。

　　那男孩看她这副样子，连忙松手擦了擦。“脏死了。今天你要是接不好球，咱们班都得跟着你倒霉。一个转学生，天天一副傲的样子，给谁看啊。”

　　松开了钳制后，向暖连忙擦了擦眼里的泪，但她却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轻易掉下来。从一个月前她跟着家里转学来这里，就像是度日如年。S城一中是个重点学校，她插班进来，所有人都将她视作敌人，然而月考的成绩却让大家都认为她是走后门进的，对她的态度更加不好了。

　　向暖虽然努力过，但也很难融入那些已经成型的圈子。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爱打扮就是追星，她基本上和同龄女生没有什么共同爱好。而那些人一听说她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个做手工勉强度日的家庭背景后，明里暗里都带着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看向她。

　　偶尔她也会有点不甘，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因为这些原因被看低，甚至被踩在地上践踏。但她也无法改变别人心中对自己的想法，学校就是个微型社会，而她也只能祈祷父亲那边能顺利拉完今年的货，顺利应聘上区域公司的车队主管职位。

　　向暖揉了揉刚刚扭到的脚，便一瘸一拐地朝门口的排球走去。她看着排球越来越近，然而在她抱起排球那一刻时，一股疼痛从后脑勺袭来。

　　她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眩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颗排球不断地往门外跃出，她反应过来刚刚砸到自己的是什么了。

　　她艰难地爬起身子，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男孩拿着球，作势要朝她这边扔来，她害怕的赶紧闭上了眼睛，却听到明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又傻又瘸的傻子！快去捡球！”

　　向暖此刻已经痛得没法叫出声。可S城一中是所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她没有能倾诉的对象，也没有人为她做主。班里这几个人是有名的小霸王，家里骄纵，也不管束，即便旁边的人看到，也不敢插手。

　　可幸她还没被打伤。她艰难地坐起身子，确认身后的男孩们已经不再找她麻烦，便把眼前的排球扔到框里。可外面的那颗，老师过问起来，他们也会指责她把球弄丢了。再找到爸爸，那事情就麻烦了。无论如何，她也得捡回来。

　　她试着站起身，发现左脚只是稍微扭了一下，肿起来，去医务室敷一下还是能消肿。试了几步，她已经能站稳了，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七月份的S城早已入夏，相比起有空调的体育馆，外面热辣辣的太阳无孔不入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物，耳旁满是知了的嗡鸣声。向暖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脸也被晒得通红，眼睛虽然睁不太开，但依然努力地搜索着那颗排球的身影。

　　她估摸着那排球可能已经弹得挺远的了，便直接沿着路往实验楼走去。正好看到实验楼的一楼窗户下，有个蓝黄色的物体。

　　向暖心中一喜，赶紧往那边快步走去，可脚肿起来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她觉得等会回去了，估计快下课了，正好可以跟老师申请去隔壁的医务室处理。于是她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实验楼挪动。

　　可随着她渐渐靠近，才发现实验楼一楼居然有人影。她抬手遮挡着头顶热辣的阳光，看清了里面的人。

　　是彧秦。

　　这个人是他们年级出了名的混子，凭着叔叔是S城一中的班主任，便利用初中直升名额读上了S城一中的高中部，但是向暖也只是知道这个人，从来没见过。

　　此时透过窗也只能隐约看到他高高瘦瘦的轮廓，但她快走到窗户旁的绿化带，才惊讶地发现实验室里不止他一个人。

　　旁边有个矮矮的女生身影，向暖隐隐约约听见女生说了几句话，便看到那两人抱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走运。出来捡个球，居然还看到这种场面。但是好奇心作祟，让她不得不往窗户的缝隙向里面看，只见那女生埋在彧秦的胸口，紧紧抱着他。

　　“彧同学，我新生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一直到今天，我才鼓起勇气跟你表白。”那女生的面容向暖无法看清，但听这甜言蜜语便知道这女生肯定很喜欢彧秦了。

　　彧秦没说话，直接拉开了那女生。背对着向暖，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听到他冷冷的语气。“喜欢？你的喜欢就是这么廉价？”

　　那女生赶忙抓着彧秦的手，激动地告白，“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彧秦。”那女生主动踮起脚尖，亲上了彧秦。

　　向暖被吓得连忙缩回窗口下，脸已经熟透了。她没想到，竟然撞见了告白现场，而彧秦，居然完全不拒绝。

　　她不敢在看后面的发展，定了定神，便拿上排球，悄悄地忍着痛，往体育馆方向小跑回去。

　　幸亏她在下课之前赶了回去，但老师听了那几个同学的话，教育了她一番，便让她自己去隔壁的医务室处理脚伤。她不敢说出自己今天看到的事情，只想着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惜，事与愿违，还是有很多八卦传了出去。有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下课经过实验楼，看见那个女生哭着跑了出去，而在实验室门口，彧秦若无旁人地缓缓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就离开了。

　　对于这件插曲，众说纷纭，然而向暖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找茬。体育馆和实验楼的距离很近，她出去那么久，怕是那些好事分子不放过她。

　　果然，当天下午去食堂的路上，她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只是意外的是，拦她的不是那几个挑事的小霸王，而是几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女生。

　　她怯怯地请求，“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可眼前那几双鞋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抬眸便看到对方那审视的眼神，脸上显然充满怒气。向暖没辙，只好跟她们到食堂角落的桌子上坐下谈谈。

　　为首的那两个女生扫了她一眼，随后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女生便摆弄着手上的饰品。“说吧，今天都看到了什么。”

　　向暖看了一眼对面那几个人的神情，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笑意，而坐在最外的女生，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向暖叹了口气，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小心自己说的话。“我……”她刚开口，便察觉到对面几个人的视线灼热了起来，只得冷静下来接着组织语言，“今天上午去捡球了，经过了实验楼，”对面那个高个子的女生此时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斜睨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想法。

　　向暖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敌意，可今天早上看女生的样子，也只是单纯地表白被拒绝了而已，如果她真的说出了那件事，估计这群人不会放过那个女生。她想了想，接着解释道，“当时我离那地方很远，远远看见有个人影，以为是鬼，就……”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一旁的那个女生直接盯着向暖，明显是怀疑她的说法。

　　向暖觉得她们可能也是知道了那女生的事情，只好坦白。“我确实看到了两个人影，可他们说什么，我离太远了，没听到。”向暖坦然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番后，那人确认她没撒谎，便扭头看了看隔壁高个子的女生。只见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凝视着她，那黑色的眼瞳里满是威胁与警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跟向暖说，“我警告你，最好说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当然可以选择撒谎，可后果你得想清楚了。”

　　向暖虽然有点紧张，可想想那女生确实很无辜，便点了点头。“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可其中那人影也只是短短地出现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从头到尾，我没看见他们做什么出格的事。”说完，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这四个人，只见那高个子女生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便让身旁的人跟着她，离开了食堂。

　　向暖彻底地松了口气。今天这天可算是拜这位彧同学所赐，只希望那女生不要被盯上。

　　一连几日，向暖提心吊胆地请了病假，体育课和课间操都留在课室自习。这次的事情倒是没被拆穿，但过了几日，正当她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那个女生来了。

　　她怯生生地看着向暖，示意她出去跟她谈谈。当日那女生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可谁能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勇敢去表白呢。

　　向暖看着她，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她也算警惕，特地挑班里上体育课的时间跟她见面。

　　那女生捏紧了衣角，糯糯的声音软软地向她道谢。“谢谢你，你是叫向暖吧？今天我说自己肚子痛，偷偷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声谢谢。”

　　向暖虽然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撒了谎，可也只能摆摆手。那女生看向暖那么温柔，胆子也大了起来。“那天我知道你在外面，还跟她们说我只是误闯了进实验楼，什么都没发生。我怕直接找你会让她们找你麻烦，就只能这样来找你了。一路上我都盯着呢，没人看到我来这里。”

　　向暖看着她那真挚的眼神，便觉得这女孩子真的很单纯。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出亲喜欢的人的事情，更别提有这个胆子来找自己。

　　只是向暖心里的疑惑迟迟挥之不去，只好旁敲侧击，“谁告诉你我当天在外面的？她们几个？还是你看到了我？”向暖脸有点红，毕竟偷窥被抓现行的事说出来确实不光彩。

　　只见那小女生摇了摇头。“没有，我是跟着她们一起去跟彧……彧同学对质，她们当着彧同学的面说，有人见过我们在一起，他说的。”

　　向暖一脸疑惑。当时他明明背对着自己，怎么会？难道是走的时候，被发现了？

　　不过向暖看了一眼自己那肿的像猪蹄一样的脚，整个高一谁走路一瘸一拐的，倒不是难猜出来。

　　那女生看向暖怔愣的眼神，以为她不相信，便着急忙慌地解释了起来，“向暖同学，你别担心。那天你跟她们说的是，我不小心闯了进去，什么都没发生，彧秦同学也帮忙证明了这件事，他还……”向暖见那女生眼中隐隐有泪，却咬着嘴唇说，“说你只是不小心经过，看到我打扰他补觉的场景，被吓到了想跑而已。”

　　向暖觉得这个彧秦倒是个人才。这样一来，那些女生除了警告这个小女生几句，倒是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了。只是……

　　看着眼前这张可爱的小脸皱起来，她觉得于心不忍。无论如何，这女生也只是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却得到这么个结果。

　　“那他，后来有跟你道歉吗？”向暖试探地问了问。

　　那女生想了想，摇了摇头，亮晶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坦然地回答。“我可能不会再缠着他了。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比较被动，可现在看来，他确实不喜欢我。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上赶着让他再赶我一次。”说完话，她有点难过地移开了视线。

　　向暖本想安慰她几句，可广播响起，班里的同学们马上要从体育馆回来了。那女生直接强行打起精神，挤出笑容，“向暖同学，谢谢你。虽然我们很可能不能再一起像这样聊天了，可还是希望你能加油！”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飞速往楼上跑去，但右手却向向暖挥了挥。

　　真是个可爱又让人心疼的姑娘。不过，向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别跟他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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