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善》潘小麦

26、来人

　　终于，讲课逐渐进入了正轨。
　　郭冰不单单给弟弟们讲诗书史事还穿插着一些数学、生活小常识小规律，甚至直接把这个时代还没有的阿拉伯数字也运用了进来。如此一来，不单几个弟弟听得入神，连一边“督工”的杨小鬼都经常不自觉地凝神倾听了起来。不过，只要发现郭冰的目光瞅过来，某人就会立马低下头去装着看手里的书，切，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效果是明显的，在郭冰几个月的拾掇下，郭家几个小子脑子果然灵活了不少。以前只会靠干嚎死犟争取权益的几个小崽子有事没事便跟郭李氏讲道理、争人权，要求上山只玩不拾柴，下河抓鱼不放鹅，那小嘴叭叭利索啊！让以能侃瞎掰出名的郭冰本人都自愧不如。不过还好郭李氏向来不是那谈判桌上说道理的人，每每一听孩崽子敢顶嘴，一个烧火棍抡起来，得！棍棒底下出政权，几只最后还是得蔫儿～
　　郭老爹每日看着家里鸡飞狗跳，竟乐呵呵地当看大戏，连两个在外漂泊的儿子至今尚未归来都抛在了脑后。
　　这一日，郭冰教着几个弟弟把刚学的九九口诀背了一遍，徐春新便进来了。
　　郭家姑娘被退亲的事儿本来招了不少闲话，不过后来，随着徐春新的日日报到，村里人发现，郭家这姑娘虽退亲了，可貌似又找门更好的亲事，先不说这姑爷长得俊，就看这人家见天往老丈人家跑得那勤快劲儿，那大兜小兜拎的哟！可真是羡煞旁人！再加上郭冰及时的舆论公关，村里的闲言碎语这会儿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这事到底给了徐春新机会，现如今，丫的来郭家村愈发勤快了，简直跟上班打卡似的，准时准点且风雪无阻，估计要是老郭家能让他搁这儿安个床铺加个班，他能乐得整宿睡不着觉。
　　郭冰现在用起徐春新来更加不客气更加理直气壮了，既然你追求我小姑，那没有点儿行动与牺牲怎么能行呢？俗话说，一份耕耘才会有一分收获，俗话还说，不经历风雨哪会有彩虹？所以现在的一些磨练是很有必要非常有必要的，这绝对是考验徐同志对小姑的真心的必经阶段，郭冰绝对不会放松懈怠心慈手软地（作者：把自己说得还真够冠冕堂皇的）。
　　而徐春新被使唤的也极为任劳任怨，谦卑有礼得很，特别是他顶着一张斯文清秀的脸，却毫不知耻地夸奖郭李氏，没有原则地给几个孩崽子带点心零食，很快打入郭家内部，受到这家老小的一致欢迎，连曾经对徐某人接近郭家一直持怀疑态度的郭老爹现在见了他也时不时地含笑点头，很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之势——对此，徐春新阳光灿烂了好些日子，这可是未来老岳父的认可啊！绝对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不过今天徐春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个一身华衣美服的漂亮姑娘。但见这姑娘明目齿皓，神采张扬，皮肤娇嫩，五官精致，极为标致的小美人一枚。不过这美人似乎对乡下地方颇为鄙夷，一进郭家院子，便垫着脚尖撩起裙摆，生怕被这乡下地方沾染上什么。待到看到西院的牛栏猪圈，还有拍着翅膀欢迎客人的大白鹅时，那不屑之情更加明显。
　　郭冰宣布下课，孩崽子们立刻奔向徐春新，哗啦啦地几个小子毫不客气地将小美人挤到了一边，高兴地问着徐叔叔这次来又带了什么礼物，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郭冰不禁叹息：这些熊孩子！嘛时看见小美女也能红一下脸呀！郭某人觉得做姐姐的自己着实操碎了心。
　　终于，应酬完几个小崽子，徐春新笑着翘大拇指：“没想到啊！才这么些日子，这一群小野猴儿真被小芽你驯服了！厉害！”
　　对别人的夸奖郭冰向来不嫌多地照单全收，不过仍再次郑重强调：“我现在不叫郭小芽，请叫我郭冰，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冰’——一个融汇了才、色、艺于一体的‘冰’。”
　　红衣女孩儿在边上听到了，立马一“哼”，用鼻音表达自己的不屑。
　　徐春新早就被郭冰调理地没了脾气，听了她的话立刻笑眯眯地作揖赔不是：“是是是，郭淑女、美女、大才女，是小的口误了！”说着介绍身后的红衣女子道：“这是我表妹赵敏，你可以叫她敏敏。敏敏，这是郭冰，人家比你大半岁，你可得叫姐姐。”
　　郭冰极为友好地微笑问好，可是显然地，人家小美女不大搭理她，只是扭着脖子歪了脸，假装打量四周，连鸟都不鸟她。
　　很好，姑娘，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哎呀，这台词咋这耳熟涅？）
　　郭冰瞅着赵姑娘火红的小披风和蹬脚小皮靴，再瞅瞅这不安分的小马鞭……啧啧，漂亮！野蛮！任性！狗血电视剧常见的暴力女二号出现了，可亏得老天知道姑娘我近日过得着实无聊，送个奇葩过来让我消遣来了？
　　徐春新见郭冰一幅打量新奇玩意的模样，忙陪笑描补道：“那啥，敏敏打小娇惯，脾气不大好，都这么大了还一副小孩子心性。冰丫头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啊!”血淋淋的事实表明，任何人任何时候，千万不要惹小女子，特别是心眼极小的小女人！表妹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虽然他有时候也颇受不了这丫头娇滴滴的蛮横样，可表字一家亲，好歹是亲戚，他可不能让这丫头在这边吃了亏，要不然回家真不好交代。
　　“木的事儿，木的事儿，”郭冰摆摆手，笑得一派和气，“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儿就是怜香惜玉，对待这等美人儿，我爱惜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辣手摧花呢？”
　　这话儿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徐春新对郭冰这瘆人的笑意很是发寒，感觉这丫头每每这般，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男人第六感不解释。
　　“哼！丑丫头，笑什么笑！有本事你敢跟我比划比划么？”赵敏很不高兴自家表哥竟然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一个乡下丫头说话，而且听说，表哥好像喜欢上这野丫头的小姑了！那她程师姐该咋办？程师姐可喜欢表哥了，可表哥竟然放着漂亮温柔的程师姐视而不见，反而喜欢上了一个村姑？！这怎么可以？！是以，赵敏对郭冰愈发讨厌了。
　　“我可是淑女，淑女怎么能岁随随便便跟人动手呢？那跟没脑子的武夫有什么区别。”郭冰笑呵呵道，很好，死丫头，敢笑老娘丑，你是第一个。圈圈你个叉叉，布娃娃上再扎一针，再记一笔。
　　“你才是武夫呢！”赵敏人倒不傻，一听便听出好赖话来了，扬了扬下巴不客气道，“你不光是武夫，还是野丫头，见不得大世面上不得台面的小村姑，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刨食吃的奴才秧子！”
　　这话就太过刻薄了！郭冰表示，此仇不报舔为人！这公主病也是病，一定得治！不然天天放出来乱吠，早晚要被套麻袋的。今天她就要替这丫头的爹妈好好治治这眼睛长在脑门上出门没带脑袋瓜的病！
　　“上不得台面没出息，总比那骄横跋扈没脑子、不知死活的二傻子强多了！”
　　“你骂人！”赵敏提高声音，恨恨道。
　　“呵呵～大家都知道，我从来不骂人，”郭冰说话不急不慢，而后顿了顿又道“我骂的都不是人！”
　　“好你个臭丫头！竟敢拐着弯儿骂本小姐不是人，简直活腻歪了！”赵敏虽然骄横却不傻，立马听出几分不对，不禁火冒三丈，抽出马鞭，狠狠甩了甩道：“本姑娘这就替天行道，好好收拾收拾你这没分没寸的野丫头！”
　　“哎呦喂，搭起戏台卖螃蟹——货色不多架势不少啊！鞭子都整出来了，有些人是不是没出息，经常这么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给自己找自信啊？”有徐春新在边上，郭冰倒不怕赵敏会真打下来，仍旧说话不急不慢，端是气人。
　　“哼！端瞧你这模样也是个啥都不会的，当谁稀得跟你打似得？”赵敏虽然骄横，心地倒也不算坏，虽然生气，可一听郭冰说自己不会武功倒也不会真叫她上来跟自己比划一番。不过是气不过她说话这般嚣张，吓唬她一下而已。她骄傲地抬抬下巴，不屑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给姑娘我磕个头，好好认个错，我心里顺了指不定就饶你这遭了。”哼哼，我待会儿定要说心里气儿还没消，好好消溜这死丫头一番。
　　赵敏以为自己算是大人大量，却不知郭冰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你觉得我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贤淑姑娘，会跟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丫头计较么？”郭冰翘起兰花指，捋了捋肩头这几个月已养过来的颇为黑亮柔顺的乌发不温不火道。
　　赵敏虽家世显赫，却是打娘胎里带了弱症。虽调理多年，补品也没断过，可身体的不足却并没完全补回，到底生得一头长发枯黄中带了几分干涩。若不是因着这，赵家也不会好端端地将一个大家姑娘送去吃苦习武，不过是为了让孩子多几分康健罢了！郭冰这话一说，又以手抚摸自己的长发，赵敏便以为她这是含沙射影。正是爱美的年纪，这般一想无疑戳了人家姑娘的痛处，正想着便是被说胜之不武也要给这丫头好一番教训呢，郭小芽却压低声音，贴着伊耳朵边上凉凉道：“再说，响头，那可是磕给私人的，你确定要这样？”
　　被郭冰的话吓了一跳，又被其说话吐出的气息吹得耳朵森森的，感觉脖子后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敏强装淡定：“你，你少吓唬人！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死人？”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
　　郭冰收起嘻哈，一脸正色地胡说八道：“有没有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吧？后边那个穿白衣长水袖、面色泛青的姑娘～”好一副正儿八经跟人客客气气说话的模样。
　　赵敏见状，以为身后真的有人，忙转身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不过因着郭冰这么一说，心里早就变得毛毛的，加上冬天的小风一吹，立刻一阵寒战，仿佛身后真有人刚刚飘过一般。赵姑娘立马怂了，躲到徐春新身后再不敢逞口舌之强了，生怕阿白姑娘再往她跟前儿飘。
　　徐春新见平日里娇气跋扈的表妹竟三下两下被吓得不敢说话了，不禁有些好笑道，“好了，小芽，你就别吓唬她了！她也就是个纸老虎，胆小得很！”
　　“切，我这么温婉静姝，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么？是她先挑起来的好吧？”毕竟是徐春新带过来的人，郭冰再不待见也不能太过，终是放了赵敏一马，不温不热道。
　　赵敏这回子也明白过来，自己竟是被这丫头给耍了！立刻跳出来，炸毛道：“就你？还温婉静姝？真是没脸没皮！长得丑不说，心肠又毒辣，快快别侮了那‘温婉静姝’几字的秉性好伐？”
　　“小丫头啊，姐姐提醒你，诅咒女人长得丑是很恶毒的事情哟！万一被那小心眼的记住了，以后可是会遭报复的。看在你徐表哥的份上，今天姐姐心情好，就暂时原谅你了，毕竟我这般才貌双全会遭人嫉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长得美就得适应这世上所有不如自己的女人的嫉恨……”郭冰大人一副有大量地自恋道。
　　“呵呵，你才貌双全？可别糟蹋才貌双全了。不过是些许识几个字，便真当自己是才女了！不过是那笼子里的金丝雀，自以为自己不错罢了！”赵敏师门长大，打小喜欢挥鞭舞剑，对读书女红却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为此没少受过自家亲娘的责骂，日子久了，心下起了腻烦，对读书作诗什么的便更加厌恶了，捎带着对闺阁里正经养成的小姐们也不待见，更别说眼前这个不过乡下出身的丫头了！“圣人可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
　　“哟～那你还真是够缺德的。怪不得半天没听到一句人话呢，原来是缺德缺的太多了啊！”郭冰一点儿都不客气道。她也看出来了，这丫头绝对是专门来找茬的，至于是找她的不是还是她家里人的不是，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也不是那心慈手软、以德报怨的主儿，既然欺负到明面上来了那也就不怪她不留情面了。
　　“你～～”赵敏气结，这死丫头还真是可恶！赵敏屡败屡战。嘴上功夫沾不得便宜，便想着欺身而上，甩鞭子收拾郭冰一番——很可惜，还没近郭冰跟前便被徐春新给拦下了。
　　徐春新夺下鞭子，拍了拍赵敏后背，严肃道：“敏敏，消停点儿，可是你自己说要来做客的，客人就得有客人样儿。”
　　正气得头顶冒烟儿的赵敏哪里还听得进表哥的训斥，仍张牙舞爪地冲着躲在徐春新后边的郭冰大吼：“死丫头，有本事你别躲！看我比抽死你！”
　　“有鞭子不躲，你当我是你——傻啊！啧啧，长得不行，出来混脑子还不晓得带，真真是蠢到家了！”郭冰躲开鞭子的波及，火上浇油地冲赵敏呲牙咧嘴道。
　　“老娘我跟你拼了！”赵敏扑腾着两条腿想挣脱徐春新的制服，上来收拾丫的一顿。
　　郭冰又后退几步，一脸地欣赏傻子般瞅了会这姑娘张牙舞爪模样，后又冲着徐春新道：“那啥，徐公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啊，你们自便啊！拜拜~”说完，一溜烟儿跑了，临走时还不忘冲赵敏吐吐舌头做吊死鬼状。
　　徐春新也有些招架不住正拦着的小祖宗了，见郭冰要撤，忙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过去。”天哪！本来还想着带这小丫头来打个亲情牌来着，没想到这俩丫头一见面就火拼上了，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要是郭冰听到这心声后，肯定会中肯道，其实还可以更形象一点形容，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