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善》潘小麦

14、冤枉

　　到了徐府，郭小芽才知道，自己家里不咋地，不是这个时代建筑设计发展不行，关键还是穷！
　　瞅瞅这院子，一路走来，青墙影壁、亭台假山，两侧连着勾瓦长廊，园中铺着青石玉砖，更别说二门里那精心堆砌的人工湖了，太湖石层层叠叠堆成三连曲折的假山，假山四周环绕着清透透的水池，池中金鳞游弋，期间傲然立着两只大理石雕长寿鹤，周围漂有些许略见枯黄的浮莲叶子。若是夏日，定是一副荷叶连连芙蓉开的美景。如此精致如画，隐隐透着仨字——不差钱。
　　难道这年头做捕快福利待遇这么好？坐在徐家湖边亭子里，喝着丫鬟送上来的茶水，郭小芽内心犯嘀咕，要真是这样，还想啥发家致富的门路啊，不如直接想想折儿让家里那五个皮小子出来做捕快好了！
　　徐府与县衙相距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新春便回来了。
　　郭小芽身上的大小包裹至此全部转移到了两位男性身上，落得个一身轻松，滋儿地她哼哼了一路的“得儿里得呛”。徐春新看她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的样子极为搞乐，“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瑞没笑，他再次觉得很丢脸。
　　郭小芽讪讪闭嘴，饶是如此，却还是在心里给徐春新狠狠地记了一笔。小白脸到哪里都是小白脸！即使不是郑寒本人，眼前这厮也是个极为惹人厌的！
　　当然，有人帮忙，回家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三人到家时，太阳尚堪堪挂在西山头。
　　郭李氏和猴孩子们都不在，正在家里绣花的小姑郭月季接待了徐春新。
　　也不知道这丫头一天干嘛去了，弄回了这些个大包小包的，连捕头都跟着回来了，莫不是这丫头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儿？郭月季心下忐忑，却仍强压着镇定，又是让座又是泡茶，尽力假装平静地先把客人给招待周全。
　　郭小芽这一天下来，着实累得不行，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嘴上却还叨叨念着：“小姑你不用忙乎了，这不是有白开水么？徐大哥最喜欢白开水了，营养健康又纯正无害，是吧徐，大，哥？”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徐春新。
　　徐春新被盯得有些发毛，忙呵呵应道：“是啊是啊，郭姑娘，在下不渴，就不必麻烦沏茶了。”
　　哼，算你识时务！郭小芽虽说现在不能真把徐春新当成郑寒来撒火出气一番，可丫顶着一张惹人厌的脸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也着实嗝应得慌啊！算了算了，看他还算上道，又是个捕快，指不定以后还得用着呢！刚才嘲笑她唱歌的那回事，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暂时勾了吧！
　　其实这徐春新长得着实不错，剑眉星目，国字脸上一脸的浩然正气，又有着乡下人没有的磊落气度。再嫌弃人家小白脸，郭小芽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是打她醒来到现在见到的长得最周正的男人了。
　　放下那话不提，却说郭小芽刚走神儿这会儿功夫，狗血便如琼瑶剧般发生在了面前：郭月季坚持待客之道，倒了杯热茶递给徐春新，徐春新觉得自己刚才刚推托过，这会儿再接难免有些出尔反尔，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推让了起来。问题就出在这客气上了，郭月季她娘也就是郭小芽她奶奶早年是饿死的，那时郭月季虽小却也已有了记忆。所以入口之物，对于挨过饿的她来说，便有着根深蒂固且极为执着地不可浪费思想。见徐春新再次客气，又见其穿得颇为气派，郭月季便想当然地理解为人家是看不上这粗茶，真不想要，所以，这姑娘想也不想地便把茶端回来，准备留给爱眯茶的郭老爹。
　　徐春新虽是个捕头，又练过几年功夫，却也是书院里正儿八经走出来的秀才，做事便常年带着文人惯有的酸腐礼仪。因此，这会儿虽说面上客气，实际上已经将茶接了过去。两人两手同时执杯，一时便尴尬了起来。
　　徐春新没想到接过茶杯来人家姑娘竟不撒手，而郭月季则想着这位明明不要，怎地还把持着茶杯不放啊？两人再次一个愣神儿，立刻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
　　“啪！”可怜的茶杯就这么无辜地“就义”了，溅出来的水还将郭月季那嫩绿的小罗裙润成了小深绿。
　　徐春新一个紧张，竟忘了男女之妨，忙弯下腰对着人家姑娘的罗裙擦拭了起来。郭月季更加尴尬，忙弯下身推辞道歉。
　　“砰”的一声，脑袋又撞到了一起。
　　这边两个人乱作一团，那边郭小芽见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茶杯竟然就这么瓷儿了！不禁肉滋滋地疼了起来——这，这搁现在那可是有市无价的古董啊！自己本来想着哪天趁人不注意，悄悄昧下来，找个地方挖个坑埋起来着，等着日后万一还能穿回去还可以再挖出来卖钱，可现在……
　　她一手颤颤巍巍地捡起一片看着还算大的碎瓷片，一手指向不小心又握住了人家姑娘手的徐春新，恨恨道：“小白脸果然是小白脸！到哪儿都给姑奶奶我惹事儿！你赔我的奥迪！你赔我的小高层！……”话还没说完，忽然又瞪大了眼睛。
　　原来，原本就慌了心神的徐春新被郭小芽这么一指责，更是尴尬地后退一步。那桌子本就不结实，被人这么大力一倚，只听“喀嚓咔嚓~duang！”桌子上原本与茶杯配套的茶壶，也从桌子上滑了下来，追随它家亲爱的碎成几瓣归了尘土！
　　郭小芽此时早已忘了当初是谁救她于小混混之手，对谁把她送回家这种小事儿也抛到了爪哇国，她恶狠狠地瞪着徐春新破口大骂道：“郑寒你这厮你就是阴魂不散地跟过来整姑奶奶的是不？丫的，你摔了我的奥迪小高层也就罢了，你竟然敢把我后半辈子的养老本儿也给我瓷了！你他奶奶个成事不足百事有余的，瓷我家的东西调戏我家的姑娘，你还想干嘛！”
　　话一出口，本就满脸通红的两人更是手足无措了，郭月季水灵灵的小脸儿羞成了红绸，听闻这话，忙避嫌地后退了一步，尴尬地低下了头。正应了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徐春新一眼望过去，心下竟好是一阵荡漾！
　　一直以来，郭小芽本以为自己穿的是老五常说的种田文，没想到这会儿竟踩雷跳进了狗血的穷摇剧？！而更可气的是，穷摇的那个女一号竟然不是自己？！这让本就失了money的她，更加心痛了起来——可怜自己这平凡的小人生，何时才能有些波澜起伏的小动荡啊？！
　　被郭小芽这悲愤绝望的充满小刀的小眼神儿看过来，徐春新也不敢太过荡漾了，忙牛头不对马嘴地寻了个天晚路滑家里还有半本论语没读的借口落荒而逃了！
　　————————————场景转换至晚上————————————————
　　是夜，郭家老爹、郭李氏等家中主要头目齐聚。郭月季将郭小芽今天倒腾的大包小包摊在桌上，顺带着，将家里少了一只大公鸡的事情也列上了会议议程。倒不是郭月季多事，侄女带回来的这堆东西可不便宜，不管是棉布、妆盒，还是大米、瘦肉，都不是这个家如今轻易能买得起的。这会子家里也没个顶事儿的男人，万一这丫头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大家伙儿不知道，还是弄明白了有商有量比较好。
　　见三大巨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郭小芽不禁心下嘀咕，都小俩月了，这会子才发现她不对劲是不是有些太晚呀！还好咱也不是那打无准备之仗的人，且咱芯子里本就不是那八九岁的娃，撒个谎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小case。
　　不过得赶快想法子将小姑拉到自己阵营里才是，这要是日后弄点儿啥东西回来，郭李氏那里好糊弄，可这个睡一个炕头的小姑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可不能见天儿找借口啊！
　　眼见郭李氏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施家法“逼供”了，郭小芽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瞎话作为“呈堂证供”一一道来——
　　话说，今天早上阳光明媚，我在家里照顾大旺（郭大旺：我怎么不知道？）。忽然，听见一阵鸡叫，待出去一看，哎呦喂，大芦花鸡已经满是血的躺在那儿了！再一瞧，小黑又去撵鸡窝里正窝着下蛋的老母鸡了。我一看不好，赶紧地把小黑栓了起来，顺带着把芦花鸡收拾了收拾。本来想着等娘回来再说来着，小芽想起那天在河边洗衣服时听邻村的一个大娘说，她二姐家的小姑的儿子在镇上全福来饭庄做伙计，那饭庄子因着最近生意不好，便想着在镇上广收传家菜，要是看上了，二两银子一道，只能卖于他家，不得外泄。小芽想着这鸡既然死了，与其到集上换几个铜板，不如做个菜去他家试了试。哎，还别说，结果真被选上了！那个，小芽以前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个兴奋，就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些这个，路上还差点儿被坏人盯上，幸亏徐捕头……
　　虽说郭小芽唱作俱佳，可郭老爹却越听越不对劲儿，怎地都感觉他的小黑被人扣屎盆子了，还是有冤没处说的那种。（小黑：呜呜～还是老爹明事理啊！）这黑狗自家养了也有五六年了，咋以前没见要过啥，偏偏这小丫头片子在家时就犯浑咬起了鸡崽儿呢？该不会这丫头自己馋肉了吧？
　　不过郭老爹虽然这些日子不怎么着家，毕竟多年的阅历在那儿，这些日子也算看出来了，自己这小孙女最近着实开窍聪慧了不少，虽说满脑子小算计，终究没把那一脑子的聪明劲儿用在什么歪道道儿上。这娃子脑子活，长得又水灵，说不定以后老郭家兴旺还真得沾这孩子的光。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折腾也是自家孙女，他已经老了，这日后的日子还得靠小的们自己来过，何必再来计较打算这些……于是，郭老爹认真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孙女，倒也没说什么，牵着小黑回自个儿屋去了。
　　郭小芽被老爷子临脚这一瞅，吓得顿时毛毛的，仿佛跳脚的骗子被看穿，偏偏人家压根儿不惜的揭穿似的，那个渗人别扭啊～
　　郭月季瞅瞅侄女，再瞅瞅眼前的这些东西，心道，这丫头的这个谎话说得这个顺溜哟！理直气壮，又看似句句在理儿，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说服力。再说了，这些布料啊簪子啊什么的，说什么也不止两三两银子，要是真只得了一两银子会被盯上？还需要用衙门里的捕头送回来？不过，这小丫头如今心眼可是不少，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回屋里旁敲侧击慢慢问比较好。
　　郭月季也瞅了侄女一眼，抱起布匹回了屋，趁最近活儿少给这丫头做身小袄吧。看着也到了爱美的年纪，都知道买妆盒照镜子了，可不能见天儿穿着补丁衣裳晃悠了！
　　郭小芽被小姑一瞅，心口再扑通，刚消下去没多会儿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妹的！能不能不要老拿眼神意会？想象太多容易吓出心脏病来好伐！
　　“啪！”郭李氏对着郭小芽后背来了一下子，“没啥事了去给小旺洗洗脸去！这小崽子一天没人瞅着又淘成了泥猴子，真是没一个让老娘省心的，在外面的在外面天天没个信儿搁家里的搁家里天天作……”不拉不拉，此处省略一万字。
　　对孩子向来粗线条散养的郭李氏压根儿就没啥怀疑，看到丫头平平安安，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惹什么大祸，现在又呈上了几百个铜板，本来想祭一顿“肉丝炒竹笋”，也早因这笔意外之财的出现丢到了爪哇国，她这回子心里规划的下个集赶集时该如何如何去买些谷子回来，不行不行，小集上东西贵不如去邻村陈员外家去买，他家地多粮食多，管事老郭还是一个村的……
　　郭小芽老怀大慰：还要这具身体的娘头脑简单！瞅瞅，这样多好，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哎，貌似老爷子和小姑都起疑心了，算了，算了，反正大家都没明着拆穿，那她也就先揣着明白装糊涂，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明天终于可以吃肉咯！（瞅瞅这姑娘如今这点出息！）
　　只不过，这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郭大旺看郭小芽的眼神都极为古怪，而小黑则更是踮着狗腿对其避而远之，郭小芽对此不屑与之计较。（作者：很明显这是人家不想着与你有所瓜葛的表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