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白月光》林语卿

3、幻觉

　　大脑是活跃清晰的，拼命想张开眼皮，但操控不了僵硬的四肢。

　　青石板台阶上，横亘着一位白裙少女。膝盖戳抵着楼梯的锐利边缘处，手肘弯折曲在里面，葳蕤的青苔摩擦着面颊细软的绒毛。

　　感觉肘关节和腰腹被人往上拉，“唔”一声哼鸣从鼻腔溢出。

　　赤日当空，她抬头看到的就是这太阳。没来得及细想，她发觉自己能动弹之后，连忙屈身坐直。手腕不小心按到一颗尖锐石子，痛得她快哼出哭腔，缩了肩膀拔出掌中碎石。完了之后她静了下来，思考这是哪。

　　是梦？

　　幻觉？

　　我为什么会在这……

　　疼痛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拉过斜挂在肩头的粉色针织外套，她双脚稍微有点打颤，勉强地站了起来。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人在拉她，怎么一转眼周围又没人了。

　　事发突然，难道是灵异事件……百思不得其解。双目无意间扫过路边的白花。在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间瞟到了腿上的刮伤。她忽然联想到，这件事会不会跟她之前大脑受伤有关？会不会是她自己走出了商场但自己又不记得了？又或是出现了幻觉？
　　地势高峭，群翠合抱。只是有杈枝在道路上纵贯交错。看起来曾经发生过滑坡，两旁皆是杂草乱石，和厚厚的泥沙，

　　往前一看，岔路非常多。

　　右面有条小径，穆苍含顺着走了过去。一座古观跃然眼前，正中的灰暗大匾看不出字迹，檐柱上有副乌木对联，只錾银边框还存留。斑驳的朱砂低诉着诡秘的故事，蒙尘的九龙赤金威严如旧。

　　见状，她心里存了几分畏惧。不过来都来了，还是一探究竟。

　　正中神像残缺不全，这些残破好像昭示着信仰的没落，末法时代人去楼空。

　　屋内终年难见日光，墙面上肃穆的壁画早已脱落，昏暗潮湿之气纷至杳来。兽面衔吐，青绿大鼎。壁间高悬挂一卷织锦裱褙早已褪色，其间腐朽一片，横竖也看不出年代和内容，没有线索。

　　一股中药的苦涩味先钻入鼻底，接踵而至丝丝椰子的清醇。案几上的那尊香炉，三炷香完好无损。奇怪的是，这香没点，但香身干净好似昨日才上，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她走进的刹那，香头开始冒烟，却丝毫不见燃烧地火星！她使劲揉了揉眼睛，伸手试了试，确是没有温度。

　　甘涩味渐浓。

　　轻烟犹剑客挥袖，曼妙优哉。眼瞳跟着烟尘的行踪飘离，她开始神志恍惚，耳目慢慢含混……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一云髻女子上身着靛青短衫，洒金提花罗裙上下错叠，卷着典籍，怡然自得，置于梨树之下，望向院中正在嬉戏的稚童眼含笑意。

　　可祥宁画面没持续多久，接着有一人惊呼，然后百人其叫。犬吠不止。啸啸风声，房梁崩倒之声随之而来，又伴万千求救声，哄哄抢夺，乱作一团。

　　“快跑……！！”

　　“啊——”

　　门外传来石头砸落的动静声响，让画面中道而止。要不是这响动她只怕还回不了神。苍含使劲摇晃脑袋，脸色惨白。

　　脑海中的女人是谁？

　　接二连三的诡异，超出了她的负荷。方易清不见踪影，这道观又怪诞频出，她想马上离开这里。
　　难不成有……

　　她不敢往下再想，华国可没有鬼怪一说，只有富强民主自由。

　　穆苍含耷拉着脸，走向左面的偏殿。前脚跨门槛进去，后脚那烟雾立马随之消失。

　　“哐——”

　　东西掉地的声响。外面有人。她忽然有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的感觉。寻着那声，两步并做一步跑到了大殿，急冲冲过来却不见人影。

　　穆苍含探出身体想往院子里寻。

　　正殿大门的门槛好像比她刚刚来的时候更高了。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地上，惊起一圈尘土。

　　穆苍含扑到在地，磕破了下巴。

　　还没缓过劲，一股外来的力道覆在她身上。

　　有人掐着她的胳肢窝向上提，顺势把她放置在厚厚的门槛上坐好。揉了揉眼睫想看这人是谁，一阵痛意袭来，穆苍含才惊觉自己手上满是泥污。

　　冰凉的湿巾贴到了苍含的眼皮上，温柔地擦拭了几下。

　　“你试试，能睁开吗？”

　　声音清冽，语调内敛还夹杂着一丝慵懒。这个男的应该年龄不大。

　　看不见，听觉就尤其为灵敏。

　　说来也奇怪，这声音也没什么特别，却能安抚她的焦躁。掌心轻触她的侧脸，手掌很大，似乎一只手就可以盖过她的全脸。

　　穆苍含抖了一下，他知道是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她。嘴边绽出一个笑容，笑意顺着鼻翼爬上眼角，弯弯如月。

　　沉默中，一股风在眼皮拂过。

　　“我帮你吹下眼睛……你看能不能睁开。”

　　褪去黑暗，扎拉眨眼。她才腾出精力打量眼前这个男生。

　　他逆着光，身姿挺拔，整个人好像沐浴乌金的圣人，浑身散发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清冷气场。好似在周身镶了一个金边。

　　浓黑的剑眉贴服着眉骨生长，走势向上有些锋利。眼睛深邃，山根到鼻尖错落有致，俊美的五官因为鼻梁左侧的一颗痣又增加了三分柔和。嘴角却不像眉眼般锋利，上扬的唇角带着一股俏皮，白皙的皮肤把粉色嘴唇衬托的更加突出。眼尾和唇角都带着笑意，弯弯的。

　　上半张脸的冷俊和下半张脸的秀气风格割裂，导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复杂，独树一帜。

　　称赞一句“美”，一点都不过分。

　　浅灰色卫衣领口处透出的皮肤白皙细致，纯白色长裤质地柔软，衬得他身姿越发欣长。

　　“……你是？”

　　“不先谢谢我？”

　　“……呃…我…”

　　“谢谢你……”，她有点不好意思。

　　“还不是因为那声……”吐出的字越发没底气，本来憋在心里的自语不小心说了出口。

　　不对啊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帮助过她的陌生人用这种语气。有失礼貌，这也不符合她的个性。而且还搞得他们好像认识很久的熟人，在跟他撒娇埋怨。

　　听她的声音，但光线被他挡住了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弯腰蹲下与她对视。

　　看到她脸上还挂着灰，他不禁笑了起来。

　　穆苍含一脸疑惑，“……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嗯，你别用手擦擦不掉的，我帮你。”他拿起靠在地面的黑色背包，掏出湿巾攥在手里，有点犹豫，是直接给她还是直接帮她擦。

　　穆苍含伸手想接。

　　他打断穆苍含，“还是我来，你手上有伤。”

　　“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见又没镜子。”

　　穆苍含也不好再拒绝，她把脸伸过去让他方便擦。

　　“谢谢你。”

　　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右手用湿巾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生怕碰到的她伤口。耳畔响起她的道谢声，他礼貌的应答：“小事、不用谢。”唇角微勾。

　　穆苍含也跟着笑了笑。在他手里的下巴皱成一团。

　　“但就是不知道谢我的女生是谁？”

　　话音未落。

　　“穆苍含，你呢？”

　　说起来他俩也交流了好一阵了，都没正式打招呼。

　　“等下次你帮我的时候再告诉你，公平。”最后两字咬得很重。

　　苍含抬头看了看他，视线落在他唇边。嘴角略带弧度。

　　“你……”

　　他歪了歪头，乌黑的发丝迎风而立，显得凌乱，也充斥着少年的朝气。浓眉微动，示意她接着说。

　　下半张脸虽然温和无害，但是他的眼神却深不可测，给人印象过于割裂。

　　她停顿了下，扯出个干笑，“个性还、挺意思的……”

　　他轻笑一声。

　　穆苍含转了转眼球，接着说：“你怎么会到这山上来啊？”她顿了顿，“这山叫什么名字？”

　　“欲盈山。因为迎客松很繁所以才叫这名。籍籍无名的一座山。这山有点陡，岔路也多，不熟悉路的人来基本都会被绕晕。平常人不多，但是那些身体健壮的老年人爱来锻炼。”

　　她瞟了一眼靠在左边门槛上的背包，“那你也来锻炼身体？”

　　“我和我朋友准备明天来露营，今天我们先来采采风看看适不适合，他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注意到苍含干裂的嘴唇，他过去拿起地上的包。准备翻出里面的水给她，身份证不小心从侧面掉了出来。

　　“魏疏言——”

　　她捡起证件晃了一眼马上还给了他，倒是人如其名的清冽。

　　穆苍含开口问道：“你能带我下去吗？”

　　他没有看她，而是把身份证收起放好。他干脆地回答：“可以。”

　　忽然掀起眼皮盯着她，“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请你吃饭？”

　　魏疏言沉默一会，拿出水杯问她喝不喝。穆苍含喝了一口还给了他。魏疏言把杯子塞回了包里，蹦出一个走字。

　　穆苍含紧随其后。途中魏疏言问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她思索了几秒，只说自己是路过看这风景不错想来写生，结果迷路了。东西放在岔路那头也找不回来了。

　　没走两步本就乌云暗压的天空，一道紫色剑闪穿刺云层，势如破竹。

　　风——来得突然，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他们的行程。

　　没有更好的去处，两人狼狈地逃回古观。幸好也没走出多远。当苍含放下遮挡头顶的手臂，昂头的一刹。
　　竟然发现屋内和之前好像有些不同。

　　回想起先前魏疏言说这个观来历无人知晓，年代无从考究也就没法界定价值。所以不被重视维护，神像也无人打理。

　　之前她进来的时候大大小小还只是三几尊神像，可这回却无端多出了一些。她用力揉眼睛，神像密密麻麻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像雨后春笋般。青白红靛，错落有致。

　　边被她揪出纹路。她想跑但是她的拔不动腿，牢牢地焊在地上。

　　耀光劈过，轰隆声大作，她才回神。急忙拉过身旁的魏疏言，大力摇晃着问他：“你有没有看见，多了很多神像！”

　　魏疏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没有发现异常。因为魏疏言眼中的景象和穆苍含截然不同。

　　听完她冷静下来思考，明明她刚到时神像只有稀疏的三尊，也许后来的场景，只有她能看见？她想证实些什么，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