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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魂去来兮 七 ...

  •   踏出药堂大门,方茴拍了拍荷包在怀中的位置,面上难掩兴奋。把手搭在额头上遮住阳光,往茶棚那边打量,仔细扫了两遍,没见到王婶和茹娘,她起了去一旁逛会儿的心思。

      文人字墨,水粉胭脂,钗子玉镯,竹席纸伞,烛火灯油等等,这条街上好不热闹!

      遇到感兴趣的摊子,方茴便停下脚步询问,货比三家,盘算着怎样花更少的钱买更多需要的东西。随着腹中饥饿渐胜,方茴的眼神在香喷喷的小吃摊上越来越久停留。

      哇,这家是卖油汪汪的肉包子,咦,那家是香喷喷的馄饨摊。
      白糖糕,炸春卷!

      不行,不能看了。方茴强迫性地挪开眼,再在美味的小吃上流连不返,她的荷包很难保住。

      走过包子铺,馄饨摊,路过白糖糕,炸春卷,前方不远处还卖着肉丝面,另一头还有油饼和油条。方茴拔腿就跑,蹿出去老远,她扶着一处巷口的墙壁喘气,身边走过了个孩子,他拿着包点心吃得香甜,看着让人胃口大开。

      周边吃食摊的香气一波接一波涌来,方茴紧握双手,不行,忍住。

      正当她预备再次跑路时,方茴突然想到蹲在家中眼巴巴等待的小石头。算起来,小方茴和小石头自打去了方老二那就没碰到过大块的肉,顶多能分碗肉汤拌饭,还是两坏蛋吃饱喝足后在盘子底剩下来的那种。

      想了想,方茴上前问了包子价格,肉包子三枚铜钱一个,素包子两枚铜钱一个。肉贵,但包子钱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她犹豫了下,跟摊主说着,“我想买两个肉包子,不,还是要五个吧。”

      “劳烦您分成两份,一个单装,余下的都包起来,”方茴笑道。“行嘞,小姑娘拿好啊。”摊主亦是笑呵呵应下,按照要求仔细包好才递了过去。

      肚子咕咕响得厉害,油纸扯开,露出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嚯,个头着实不小,举起来快有她的半张脸大。方茴咽下口水,狠狠咬一大口。

      宣呼呼的白面皮裹着油光水滑又劲道的纯肉馅,葱香、肉香、面香混合在一起,久违的滋味呐。方茴险些哭出来:“肉太好吃了。”

      一大口,两大口……肉包子很快见了底,最后一点汁水卷进舌尖,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方茴闭着眼,幸福地舔了舔嘴巴。捧着大大的油纸包,过许久,她才依依不舍地收起来。

      摸摸背后的竹筐,“一两银子难倒好汉,”方茴举起拳头,语气坚定:“赚钱!到时候带小石头来吃遍整条街的美食!”

      继续往前逛着,过了一会儿,方茴发现两间紧挨着的粮食店,左边的招牌比右边的那家更大,擦得也更干净。等她在外头仔细一打量,发现中间打通了墙,看着是两家,其实是一家。

      进去了会儿,里面售卖的东西品种丰富,摆放也齐整。常见的菜种、山货、五谷杂粮,繁杂的调味品应有尽有。甚至干海带、干虾皮、黄鱼干一类的沿海产品也能在柜台上寻到。

      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身为一个美食爱好者,方茴哪个都不舍得放手。仔细询问了伙计价格,只听对方顺口溜一样报出来:“黑面一斤四枚铜钱,白面一斤八枚铜钱,糙米一斤四枚铜钱,精米与白面同价。”

      常见的葱、蒜、姜、白菜、红柿子、辣椒、茄子、青菜等种子一枚铜钱一包,油盐酱料仍是按大小坛子售卖,干货每斤的价格大都在三十枚铜钱以上。

      为了节省,方茴将想买的货品一一问了,认真算起来,“米面与街角杂货铺的价差不多,不过种子倒是相对便宜些,油价同村里一样,颜色却更透亮。”估摸了下身上的银钱,方茴让伙计称五斤黑面,一斤白面和一斤精米,又挑了一小坛子油、一些价格不高的调味品和易种的种子。

      重物摆进竹筐的最里面,菊花放在最顶上,免得被粮食压坏。付好钱,方茴又去别的地方买了点儿必需品。

      街上的人越发多了,方茴被挤到人群边缘,她小心走着,生怕背后竹筐碰到小摊上的货物。

      有人急匆匆地冲过去,不知在慌什么,直接将好几人挤得歪歪扭扭,方茴来回被人撞着,脚掌站不住了。眼看笨重的竹筐拖着身体要倒下,方茴急了眼,旁边是个玉石摊子,撞上了她可赔不起。

      后背被人托起,方茴的侧脸和通亮的玉坠已是咫尺之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方茴赶忙揪住大好人的袖子,费力起身。等她站稳后,年轻男子松开手,温和的声音入耳,混着清淡墨香:“人多,小心些。”

      方茴想道谢,对方已经离开,人潮重重,让她来不及看清。

      站在茶棚边等了会儿,日头越来越大,方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茶棚摊主见状招呼她进来歇会儿:“姑娘进来坐吧,不点茶也没事儿,这日头等下越来越热,有篷布遮挡好歹凉快些。”他是个中年人,一身褐色布衣,收拾得利落。

      擦去额角密密麻麻的热汗,再瞅瞅发亮的长街,方茴接受了摊主的好意。她坐在长木凳上等了一会儿,王婶和茹娘还没来。天气炎热,茶摊上的人来来往往,方茴有些不好意思,便喊住摊主点了茶水。

      摊主端上一壶热的绿茶,方茴捧着茶碗一边吹凉,一边思索着还可以做哪些买卖赚钱。感受到茶水不再滚烫,她浅浅饮了一口:“热天喝热茶,还真不习惯。等等,”方茴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邀一身布衣的摊主坐下,方茴给他倒了杯茶:“大叔,您摊子上平时只卖热茶吗?天气炎热也如此?”摊主掏出布巾,擦去脖子上的汗,点了点头:“自然,提前泡的茶水味道发涩,不好入口。客人点了后再沏上茶,那才好喝。别说是我这茶棚,便是县上最好的茶馆也这么卖。”

      方茴眼神更亮了,接着发出疑问:“都是绿茶和白茶一类?镇上无人卖其他种类的茶水?”摊主点头称是。方茴心中暗暗叫好,她双手支住下巴,故作严肃道:“我有一个茶水售卖的主意,也许能让您留下更多的客人,不知您愿不愿听?”

      中年摊主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也跟着做出一副肃然的表情:“还请小姑娘说上一二。”方茴掏出竹筐里的布包:“天气炎热不减,而茶水烫口,难免让人等的心急。”

      “若是您卖可口的凉茶,不仅能让口渴的人立即畅饮一番,还少了坐在位置上等茶凉的时间。而客人来往的速度变快,您自然能卖出更多碗茶。”说着,她解开粗布包,干燥纯净的菊花香味扑面而来。

      摊主一愣,小姑娘还知道生意里头的弯弯绕绕,难不成家中有人从商?可看着打满补丁的衣裳也不像。不过人不可貌相,她说得有理有据,不如再听听。

      “您看,这是炮制好的干菊花,有散风清热,理肝明目的功效。用它沏好的茶水香气十足,还带着微微的甜,完全不用担心放凉后口感发涩。”方茴捏起一朵微黄的花团,向摊主指着道:“备个大锅,提前沏好放凉,客人一来直接上茶。”

      摸着满脸胡子,摊主陷入沉思,看着有戏,方茴加大推荐力度,“何况您刚才说也没人做花茶生意,您是头一个,新鲜的玩意儿不是更容易招来客人?大叔,意下如何?”

      明显被方茴说得心动,摊主抓一把菊花闻了闻,虽然不太懂,但能看出来东西不错。他定下心,问了方茴:“能不能先沏上一壶尝尝?”

      方茴笑着起身:“我来沏吧。”她借盆净了手,抓上几朵菊花去了灶台处。她将菊花放进一个干净的白茶壶中,舀满一壶开水,小小的苞蕾在水中徐徐展开身姿,独特的清香越发浓郁。

      摊主细细品了一番,感觉还不错。见他心动,方茴决定再加把火:“说来,菊花茶若是加了糖或蜂蜜便是另外一种风味,更得女客和孩童的喜欢。您看街上,带着孩子的妇人不少,逛许久后口中定然发干,谁会不喜爱既香甜又好看,既能立即解渴又能养生的饮品呢。”

      “小姑娘好口才,”一拍大腿,摊主乐着道:“还真有糖,我家媳妇今天让我买一些给家里的臭小子做糖糕,你等会儿,我去拿出来。”他几个跨步到了灶台,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纸包,用小勺舀了,搁进茶壶里,搅拌两下让糖化开。

      将原先的菊花茶一饮而尽,倒上新茶水,喝了一口,摊主心里立下有了主意,“我姓赵,单名一个志,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说了自己的名姓,方茴问道:“赵叔觉得这菊花茶生意如何?”

      赵叔哈哈一笑,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这生意做得。“虽然没尝过放凉后的菊花茶,热花茶确实风味别俱,加了糖后,回甘之味也更浓郁。小方姑娘,菊花何价?”

      听到赵叔询问,方茴松了口气,说出心中早已打算好的价钱:“自家摘取,不图多大利润,卖您一斤三十枚铜钱如何?只不过要向别人借下秤砣,我也不知这包菊花究竟多重。”

      赵叔摆摆手:“那就三十枚铜钱一斤,秤砣倒没什么,等下借一副即可。”“小茴,小茴。”茹娘挽着王婶的胳膊向这边来,方茴也笑着,见她手上竹篮塞的很满,起身要帮忙,茹娘转而挽住她,道:“不用拿,不如你想的那般重。”

      “你们逛这么长时间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脚。”方茴摸了下茶壶,尚且温热,倒了两杯茶水给她们喝。茹娘和王婶着实渴了,接过一饮而尽。

      向一旁摊贩借来秤砣,赵叔一称,笑着对方茴道:“不多不少,正是一斤。方姑娘过来看看吧。”方茴过去,点点头,“确实如此。”

      赵叔数出三十枚铜钱递给方茴,她留出两枚,将其余的铜钱重新串好,放进荷包。

      将两枚铜钱递回去,方茴诚恳道:“这是给您的茶钱。”赵叔摆了摆手:“今日这茶算我请你,不必给。”见王婶二人在喝方茴点的茶水,赵叔端起菊花茶的壶给二人倒上:“两位尝尝这菊花茶。”

      王婶刚才听了两句,知菊花是方茴卖给茶棚摊主,有心要夸一夸,帮她留个主顾。当茶水入口,她心下确实一怔,道:“这水香香甜甜,有股子菊花味,喝到嘴里竟跟闻着一个样。”

      说完,她又尝了尝:“还别说,这菊花水虽然温温的,还真解渴,这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里都舒坦。”茹娘在一边捧着杯子,也是连声捧场。

      此时一个满头大汗的货郎飞奔而来,他卸下担子,撩起衣摆快速扇风,急声对赵叔讲:“老赵,快快快,给我来壶茶,有凉点的没?”说罢,货郎扯了扯后背浸透的上衣,在她们旁边的桌子坐下。

      他十分眼尖地瞅见赵叔手中的菊花茶:“你们在喝什么,新茶吗?老赵你不厚道呀,有新货怎么不给兄弟说一声。”赵叔乐了,给货郎倒上一杯:“你先尝尝吧。”

      货郎滋溜喝完,咂咂嘴:“这是菊花的味啊,还真没喝过。放了糖吧,还挺好喝,你给我来一壶。”听货郎说完,赵叔心里更有谱了,应了一声,去给货郎沏菊花茶。

      一旁在闲聊的两桌客人早就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纷纷要点一壶尝鲜。方茴在旁边见此情景,嘿嘿一笑,赵叔这客户跑不掉了,八成能长期供货。

      确是如此,赵叔给客人上过茶,便来跟方茴商量:“小方姑娘,你下次什么时候来?间隔几天送菊花?”

      思索了片刻,方茴道:“一斤干菊花并不少,但街上人来人往,来您这停脚喝茶的更多,三日后我再来一次,到时根据菊花茶的销量再谈如何?”赵叔觉得妥当,便约了这个时间。

      菊花打开销路,方茴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她一点不担心赵叔后面去医馆买干菊花。医馆那儿进价都需三十二枚铜钱,零售只会更贵,何况出自她手的干菊花香气浓极,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和赵叔告别,方茴与王婶、茹娘一起同王叔会合。

      “小茴真厉害,”茹娘三两下爬上牛车,向爹爹夸起方茴,“三下五除二就同茶摊摊主谈下一桩生意。”王叔听闻,惊奇的很,“做生意的人脑筋都聪明。能直接同摊主谈成功买卖,想不到小茴还有这等厉害本事。”

      感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方茴偷偷笑起来,忽而想起竹筐里的肉包子,赶忙取出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婶眼尖,将她欲分包子的手拦住,“拿回家同小石头吃去,分给我们作甚。”

      举着根稻草逗牛的茹娘扭头瞧见两人的争执,帮起娘亲的腔:“小茴,听我娘的,拿回家吧,瞧你和小石头瘦的,得多补补。”王叔虽未说话,却在一旁跟着点头,目光里皆是对妻女的赞同。

      爱怜地捋起方茴飘下的额发,重新挽在她耳后,王婶道:“想着你俩也快将送过去的那点子东西吃光了,还说着等回去了让茹娘再拿些东西去老屋。”

      “你争气,脑子也聪明,”她点了点方茴不大的脑袋,“这才几天功夫就挣了银子,以后能养活自己和小石头,我也放心了。”

      面对这般淳朴的人,方茴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本欲去拿铜钱的手也顿下,她几乎能预料到等下在街上推来推去的样子。“看来得等回去再还钱了,”她暗想,只好先重新包好油纸,将肉包子放回竹筐里去。

      待几人坐稳当,王叔解开捆在树干上的绳子,他坐在车的前沿,轻轻挥起鞭绳。“走喽,老伙计!”“哞”声回应,黄牛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迈起健壮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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