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常欢》解加鱼

5、冰山一角的真相

　　刚过完新春嘉年，苏家难得有人间烟火的气息。瑞雪祥吉兆，新年的第一场雪，在大年初三不约而至。
　　恍惚发觉，又是一年了。
　　苏念欢站在纯白雪地上，远远看去，正如那降临人间的洁白天神。
　　陆常走近，他说：“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本该在初一问的问题，他在初三这天晚上终于问了出来。
　　苏念欢沉思片刻说道：“沉冤昭雪，永世安宁。”
　　“会的。”他轻掸去她发丝的落雪说。
　　苏念欢抬头看着陆常说：“过几天就是母亲的忌日了。”
　　陆常面不改色，把围巾裹在她脖颈上，复又缓缓的说道：“这几天好好休息，别想什么了，过几天我陪你去。”说完，他垂下手往屋内走，苏念欢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无论再怎么努力，最终的结局似乎也是那一个。
　　她迈开步伐，打算回屋。怀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苏念欢掏出来看了眼，眉头微皱，摁下接听键，对方刻意隐瞒的声音沿着电话线传来：“离苏宅200米左右的地方，黑色。”
　　她回头看了眼陆常离开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眼周围：没人。
　　她推开大门走出去，径直朝指定目标过去。
　　果然，离苏宅大约200米的地方，一辆纯黑的车停在黑暗处，她上前拉开车门，上了后座，面前的男人转过头睨了她一眼，说道：“安排好了没？”
　　苏念欢并没有急着回答，熟练地在车旁门摸出烟盒，毫无顾忌地抽烟。
　　前座的男人没有不耐烦，反而关心似的提了句嘴，让她注意身体。
　　苏念欢却不甚在意，淡淡的开口问道：“查到了什么？”
　　男人轻笑，似乎早有预料，递来一份文件说：“80%”
　　苏念欢接过文件并说道：“安排好了。”不仅如此，她找出一切程序给男人看，她说：“我这边万无一失。”言下之意是你那边有人。
　　男人挑了挑眉看着她骤然一笑面上满是不在意。末了，他回了一句：“扯淡……”
　　“啪！”回应男人的是苏念欢的关门声。
　　男人拉下车窗，看着她不疾不徐的背影，又关上车窗说：“粗鲁。”
　　驾驶位上的女人有些愤恨地说道：“主子就这么放了她？”
　　男人收起对着苏念欢的温柔，冷声地说：“所以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驾驶座上的女人身子颤了颤，噤了言。
　　回到家门口，苏念欢才发现没人开门，手机只开得了内房门，她没见有人留灯，也对，他们怎会为她留灯？
　　她倚靠在一旁的墙上，突然很后悔让苏习先回去了，想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是真心实意为她好的了。
　　她起身正打算走，身后便传来陆常的声音：“去哪了？”他目光下移，看见她手里的文件。
　　“打印资料，苏习的学习资料。”她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完全忘记了家里有打印机这件事。
　　陆常不知信了没，他摁下开门键说道：“进来吧！下次别这么晚了，太危险了。”
　　苏念欢也不矫情，迈步进门，她护好手里的文件，与他擦身而过，好在他也没有多问，放她走了。
　　新年过去得很快，朝今市的热闹却没有下降。
　　朝今市是国内足球圣地，每年都有一场足球联赛，这次政府把时间定在年后初十那几天，持续举办一个月。按照原来的计划，朝今足球联赛应该举行将近一个半月左右，在足球场火热中传扬优秀传统文化。
　　可接到警方的消息，有个非法组织会利用本次活动进行非法交易。
　　警方已经派人过来熟悉场地。苏念欢受总局的邀请，以顾问的身份过来查看监控。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她欣然接受这个邀请。
　　而上级也派出总局的林宜东和分局的陈立，一个为主，一个为辅。
　　非法组织想借此球赛交易并炸毁球场，这是留在组织的卧底传来的消息。
　　比赛日子很快就到了，人山人海的现场，两人分配任务。
　　陈立负责找到引爆员，林宜东负责抓捕交易人员，陈立大概没有想到，引爆员不是多个，而是仅有“一个”，而林宜东也没有想到交易只是虚晃一枪，借此机会震慑警方，才是真正的目的。
　　在球场的不远处，白色的奔驰车里，苏念欢咬着糖，悠闲的坐在后座上，操控着监控和引爆器。
　　的确，在现场有一个人控制着引爆器，但谁又知道呢？幕后的真凶在这辆车里。
　　另一边，陆常在监控室对着几个可疑人员进行监视，却不曾想自己也被监视。
　　苏念欢把镜头转向他的时候，愣了会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前座的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神情，他说：“怎么，舍不得？”
　　苏念欢懒懒的抬头，看着后视镜嗤笑说道：“对啊，舍不得！”
　　如果不是她眸子里的阴冷，男人估计就信了。苏念欢低头盯了会监控觉得无聊，把电脑递给男人后，便看起了先前的文件。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还没有看吗？”
　　“有人盯着。”她抽出纸张淡然回答。
　　过了五分钟男人说道：“怎么样？”
　　文件里的东西，男人看到过，他查出结果时，连他自己都震惊了，他不信她会无波无澜，他盯着后座的女人，想从她表情里看出破绽。
　　可惜没有，女人很冷静，哪怕知道了自己肮脏的身世和血脉，她依旧毫无波澜。
　　大约过了15分钟左右，苏念欢才放好手头上的文件，接过电脑，电脑监控镜头，停在另一个引爆者身上。
　　苏念欢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他在干什么？”
　　男人闻声转头。苏念欢把镜头放大地给他，镜头里另一个引爆员同旁边的女人交谈甚欢，却丝毫没注意对方的手已然探入自己的包里。
　　男人忍着怒意说道：“是条子？”
　　“不，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偷罢了。”苏念欢收回电脑，淡淡的说。
　　男人不解的问她：“什么意思？”
　　苏念欢解释道：“想要在几百几千几万个人里面找出一个人，找出一个打扮的普通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况且……”现场里的那个引爆员，的确是个喜欢足球的狂热粉丝，当初让他进去，一方面是为了蛊惑警方罢了，而另一方面，是那人自己的请求。
　　男人看出了她的不着急，于是也忍住怒意。过了两分钟，苏念欢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眼电话的署名。
　　“总局？”她说。
　　“你现在在哪里？赶紧来监控室，不用值班了？”李耀试探地说。
　　苏念欢淡定轻笑，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说道：“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你在哪里？”
　　“监控室门口。”对方说完这句话就很快的挂了电话，并不想再和她多说任何一句。
　　苏念欢挂断电话，抬头对着男人说：“我去现场。”男人点头，苏念欢则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监控室门口，果然李耀就在门口等着。
　　苏念欢呼了一口气说：“师父。”
　　“怎么样？”李耀问。他的三个字里有着担心。
　　苏念欢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不怕。”
　　李耀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把枪，说道：“进去执行任务吧！”他话语里多有无奈。
　　苏念欢点头进了房门。里面只有一个人，是陆常。
　　苏念欢关上了房门，陆常转头看她说：“你怎么来了？”
　　此时，车里的男人的镜头正是对着现场的监控室，他想看看苏念欢会做什么。苏念欢自然也猜到男人会这么做。
　　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假装不在意的说：“师父都已经跟我说了，找到人了吗？”
　　“还没有，太多人了，现场至少有好几万人。”陆常把目光移回屏幕。
　　他身后的苏念欢却是讥讽地笑了笑说：“没找到啊，当然没找到了。”
　　陆常多有不解，但也没有深究她，继续盯着监控屏幕。又过了将近十分钟，苏念欢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位子上的男人已然等的不耐烦，他想要苏念欢杀了陆常，亲手杀了他，就现在。
　　陆常转头，苏念欢却还在身后，他皱着眉头对她说：“这里很危险，你回去吧，交给我。”
　　苏念欢妩媚的笑了笑，当着陆常的面掏出枪抵住他的额头，陆常呆愣在原地，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念欢把散落的刘海挽到耳后，黑色的耳机发出的蓝光刺入陆常的双眼。
　　他听见她冷漠地说：“动手。”
　　路程无法动弹，他眼里情绪复杂，这一刻，他们咫尺天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前后过了不到十秒钟，足球场内爆炸声和惊恐声传来，而面前的女人笑得像个恶魔，不笑亦不怒。
　　过了会儿，爆炸声结束，苏念欢收回枪，瞥了他身后的电子显示器，没有任何解释，转身就走了。路程仍在原地发震。他又或是她在干什么？杀人吗？
　　他机械地回头盯着显示屏，里面一片混乱，不知有多少生命已然逝去。可他看着屏幕，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苏念欢原路回到车上，车上一片沉默，空气像死了般寂静。
　　全程，她没回头看一眼，就像身后的死亡与她无关，沦为地狱的足球场，也与她无关。
　　“走吧！”她淡淡的说。
　　几天过去了，各大新闻台播报此事件奇怪的是，无一人死亡，就连重伤都没有几个，人们把这个结果归结为命大运气好。
　　死伤的主要不在平民百姓，陈立和几个警局的人才是受伤的人。可却没有几个人为这件事而感伤，第一次，陆常觉得这人是炎凉。
　　组织的总部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饶，此时座上的人冷眼看着跪着的人，任凭他如何求饶，他置之不理，突然男人扣动枪板，跪着的男人应声倒地。
　　那男人扔下枪，对身后的人说：“处理干净再上报。”
　　…………
　　足球联赛无法再次举行，时间冲刷着一切，互联网也没有记忆。
　　三月份来临，人们已然逐渐遗忘年初的意外。
　　苏念欢提着个果篮走向陈立的房间，一开门就见陆陆常和陈立在争辩着什么。陈立一见到苏念欢，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他赶忙说：“哎呦，大小姐，你家这位也是有够死缠烂打的了。”
　　苏念欢把目光移向陆常，陆常没有看她，但仍是起身，她听到他的声音：“跟我出来。”
　　苏念欢猜到他要干什么，她放下果篮，跟着他上了医院的天台。
　　风抚过脸颊，她等着他提出问题，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的看着她。苏念欢被他盯着，却毫不心虚，两人就这么较量着，最终是他先妥协低了头。
　　陆常想了想再次抬头，他无力的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杀了我吗？”
　　“……”苏念欢没有给他回答。
　　“你想杀了我？”陆常有些不耐的说。
　　苏念欢仍然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你想杀了我对吗？”陆常，抓住他的肩膀低吼，他想要知道那一个答案。
　　“你不是知道么？”苏念欢拍开他的手低下头说。
　　“所以，你进了组织。”陆常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话语里都是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为他们做事？为什么？”他又走近他。
　　“……”这次她又没有回答把头埋的更深了。
　　“到底是为什么？”他又重复的问。
　　面前的姑娘是她的珍宝，她怎么能加入他们？
　　“为什么不信我？不相信我可以解决这一切？”他又问道，他今天似乎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
　　苏念欢终于抬起头，他压住了外界的一切情感，冷声的说：“是，我想亲手杀了你。”
　　陆常愣住了，他不再强迫她回答。苏念欢则偷着这个空逃之夭夭，这一刻，她真恨，恨自己，也恨他。
　　她匆忙离开，心脏似乎突然不受控制，她抚着心脏处一步一步的下楼，她知道心脏科室在哪，她一知道秦修今天上班，可他第一次觉得，那个地方那么遥远。
　　最后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秦修面前倒下。
　　再次醒来，她身边围着尹星语和苏习，秦修看着她的病报告眉头紧皱。
　　见她醒了，尹星语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兴地凑上来，苏习也沉默无言，她不安地看向秦修，秦修叹了口气说：“你从小到大到底经历了什么？吃了多少那些药？”
　　苏念欢愣了愣，没有人问过她这些半晌，她说：“小的时候我最多的记忆是吃各种各样的药，我不知道原因，不知道那些药是什么，因为这些记忆很模糊。”
　　三人皆沉默，苏习先于其余二人开口说道：“姐，你还记得你带我回家的时候，你有多少岁吗？”
　　苏念欢想了想，她说：“大概是我六岁左右吧，怎么了？”
　　“没事。”苏习摇头，的确是那个时候时间没有错。
　　“你体内的药物已经侵蚀你很多年了很抱歉医院无能为力，我也想试着给你开治疗方案，但看了这个报告，对不起。”清修说出这话的时候，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以及艰涩。
　　是啊，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他多后悔，要是自己早点察觉到就好了。
　　苏念欢倒和他们不同，很是淡定，她扯了个笑，说道：“别这样，都皱着眉头干什么？”
　　见几人面上仍未放开，她叹了口气，问道：“所以秦修，我还有多少时间？”
　　秦修看了她一眼，不忍的说：“我也不确定，可以是五年，可以是八年，也可以是明天，但……”他收住了话头，低下头，保持沉默了。
　　“但是不会超过十年是吗？”苏念欢替他说完。
　　“嗯。”秦修点头。
　　终于，尹星语受不住了，捂着嘴起身向外跑去，秦修说：“我去看看她，顺便给你拿药。”
　　苏念欢点头示意。
　　这下房间里只余姐弟两人了。苏念欢打破沉默说：“足够了。你也别难过，就当姐姐睡着了。”这余下的时光里，足够她去做那些事情了。
　　苏习红着眼睛抬头说道：“姐不管前路如何，我都陪着你走下去。”走完你余下的生命。
　　最后两人拿着秦修给的药上车，苏习不确定地问她：“真的不住院观察吗？你的身体都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出意外。”
　　“不用了，太麻烦了。”苏念欢关上车门说。
　　苏习点头，想了想他又说：“接下来是回家吗？”
　　苏念欢摇头，说道：“去市总局吧，我有些事要和师父说。”
　　“好。”
　　苏念欢看着手里的药，部分是镇痛止痛的药，还有治心脏病的药。她无奈的笑了笑，看来这辈子她是和药扯不开关系了。
　　行车行至一半，苏习问：“姐，这次是什么证据？”
　　苏念欢看了他一眼说：“中间人。”她想了想又说：“那个干活的人没有死，他逃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逃到哪里去了？就连组织也查不出来吗？”
　　苏念欢点头，她说：“他说，需要时间去找。”
　　苏习知道那个‘他’是谁，他也知道苏念欢为了那个答案付出了多少。
　　“有需要的随时来找我，姐。”苏习看着她说。如果可以，他真想保护她一辈子。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苏念欢却笑着说：“有这么好的弟弟我都满足了，真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
　　“……”苏习没有再搭话。
　　只会便宜你这个姑娘，永远。
　　不觉中已到总局门口，苏念欢拿着文件下车，李耀早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苏念欢把手头上的文件递给李耀说：“这是他们查出来的消息，里面有渠道。”
　　李耀接了过来，打开。
　　一路往下，李耀的眉头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看着面前的姑娘，想必她已经看过这份文件了，先不管渠道是什么，这些信息她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
　　“你……”李耀一时失去言语能力。他很心疼这个姑娘，当初收他为徒，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姑娘不仅优秀听话，还……
　　李耀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会派人去查这个渠道，只是……”
　　“师父，谢谢你这十几年的教导。”苏念欢退了几步，向李耀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你要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震惊到了，他预感不好，赶忙上前扶起她说：“怎么了这是？”
　　苏念欢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那些药物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没几年可活了。”
　　“……几年？”李耀不信地问道。
　　“不确定，所以先谢谢师父的教导了我怕日后来不及。”她说。
　　你要看着她的无所谓，又叹了口气说：“你…有告诉那臭小子了吗？”他指的是陆常。
　　苏念欢摇头，她知道她和陆常之间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先回去了，师父。”她转身道。
　　走至门口，她微微转过身说：“请师父，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
　　“好。”
　　希望你的人生永远光辉灿烂，希望这样肮脏的我永远都不会染脏你的尘世。
　　如果可以，我亦希望，你会永远的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