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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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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一路上没人跟自己说话解闷挺难受的。
但这是我的选择——带少量行李,驱车在川藏路上游荡,没有目的,不问日子与天气。
走下去,只要往前走。
我也没想过要去那座遥遥雪山,但是,他说他要去。
那我便去吧,去看看雪山脚下的风景,因为山上我肯定爬不上去。
我有自知之明,别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登过山,就是连续爬半个小时的坡,也会累得我怀疑人生。
去雪山比我想象中更花时间,走走停停十天,才到山脚。
西藏高原真的很广阔,一眼能看到的东西,竟是需要花如此大量的时间。
途中吃光了屯的食物,没找到小卖部,在路上遇上好心人救济了一些。
其实我对填饱肚子这件事没什么执着,八分饱可以,五分饱也可以。
所以当我出发之前,我那爱唠叨的老妈抱着一大堆吃的喝的要往我后备箱塞,被我给无情阻止。
“出门在外,自然要多准备些东西,以防万一。”舟女士抱着没能塞到我后备箱的食物,撇着嘴不开心。
她这幽怨又可爱的样子,让我笑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宽慰:“舟女士,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动词?”
“什么词啊?”舟女士显得冷淡,懒洋洋地倚在墙边,一副才不想听我忽悠的样子。
我笑得停不下来,还是忽悠道:“‘野外求生’。”
“切。”
这下她可是露出了鄙夷的目光,抱着东西返回家,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行呗,那你就去‘野外求生’,可别死在外面了,死在外面我这老胳膊老腿赶不过去替你收尸。”
我正要谴责她的无情,她突然转身喊住我。
“小远啊。”
“哎——”我拖着声回应。
“听说西藏可以天葬,你死了我就真不去替你收尸的哦。”
我愣了下,没料到她会说这话,但还是笑着道:“好好好,到时候我让老鹰把我的骨头抓一根回来给你。”
妈妈笑了,对我挥挥手,转身进了屋。
我最近在车里过夜的时候,老梦到她笑着挥手的画面。
人们总说常常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但生和死本就是一个东西不是吗?
妈妈知道这个道理,我也知道的。所以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死”。
嗯,有些想她。
我从烟盒中抖出一根烟点燃,将车靠边。
太阳下落,公路尽头染上橘红一片,好像随着这条路,就可以走到落日身边。
我看着整个西边的天空被染上金黄,静静抽完两根烟。
世界的美在于,他可以让人的心脏兀自收缩,进行惊人的活动量。
在重新启程前,我又想起了那个登山员。
他此刻会在哪里呢?
是不停歇地赶着路,还是停下来和着风,吃干粮?
我又突然觉得,他或许不去那座雪山呢。
那么这场奔赴,不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算了,人总是自作多情的,好的坏的,都爱闷着脑袋自作多情。
到达山脚,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下山便感到巨大的寒冷侵袭。
我哆嗦着就要回到车里保命,一个裹着厚棉衣的人从远处的雾里跑出来。
“小伙子,车再往前开开,到屋里来就暖和啦!”
我虎躯一震,这人怎么知道我冷得要死?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鸟不拉屎冷得要死的地儿还有房子?
是什么样的神仙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造了房子啊?
我正诧异着,那人已经走到车边,敲着我的车窗,大喊:“走吧小伙子,吃顿饱饭再去攀登。”
我恍然:哦!原来他是把我当成了登山人。
我开着车跟在他身后,穿过浓雾来到一个有着六道门的房屋跟前。五道门并排,一道门在侧边。
下车,那人带着我进了厕屋。
屋子里生着柴火,非常暖和,我像飞蛾看见光,迅速朝火边走过去。
带我进屋的男人正脱了他的大棉袄挂在墙边。
“小伙子你一个人来啊?”男人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我。
他满脸黝黑,说话嘴里冒着寒气,人长得憨厚老实样,约莫五十来岁。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有点疑惑,将一边的凳子拉过来让我坐。
“我有个朋友在后面,他才是真正来登山的,我只是来看看。”我解释。
“哦!哦哦哦。”大叔连连点头,又道,“越靠近山越冷,一看你就是没经验的,出门也不多穿一点,我这儿有袄子,你出门的时候带一件去穿吧。”
我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坐下后开始环顾起屋子来。
这个屋子里有乡村的大灶、碗柜、炉子,一张笼着罩子的旧式木床,旁边还有一堆木头渣子。
屋子不大,但东西还蛮齐全,有烟火气。
可能是看我表情有些严肃,大叔开口:“小伙子,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我可从来没往不正经的地方想,毕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到山脚下建不正经的房子呢?
寒冷就算了,来的人还少得可怜。
“这个屋子是一位登山运动员捐建的,专门提供给登山的人居住,完全免费,但每个人最多只能住三天。”
大叔这话一说,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进山的路会如此顺利了,这大概也是那位登山运动员捐修的吧?
真了不起,能为同好提供便利,肯定是位相当热心温柔的登山人了。
“那我不登山,能住吗?”我问。
“当然能!你待会去房间的时候,记得拿一件袄子去。”大叔笑盈盈道。
“嗯。”我安下心来,在大叔暖烘烘的房间里喝了些酥油茶,吃了些糌粑,突然觉得很困。
大叔给我的房间生了火,让我洗洗后去休息。
其余五间屋子跟大叔的屋子不一样,不大,但都有着干净宽敞的大床,且有个专门生火的敞开式壁炉。
沐浴的房间挨着厕屋,屋里两口大锅,锅里装满水,水一烧热,舀进一边的大木桶,就可以泡在里面了。
我差点在木桶里睡着,还是大叔敲门的声音将我喊醒。
到了生着火暖洋洋的房间,我头一沾枕头就熟熟地睡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在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这一觉睡得冗长而沉稳,还做了两个梦。
一个是梦到母亲,他问我有没有在西藏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我说有啊,好玩的事就是我看到了一头浑身绑着木块的猪,结果转眼间,那只猪就变成了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我笑得在地上打滚,母亲也大笑,说你做的梦可真滑稽。
那可不嘛,都把人梦成了猪。
第二个梦,我坐在工作室编曲,曲子从电脑上跳出来,跳跃在我手上。忽而变成绿叶,忽而变成白白的云,曲子变成一首首夏天的诗,最后都钻进了我的身体。
很奇妙的梦,醒来后我拿出备忘录将这些都记录了下来。
可总用“那个背着登山包的男人”来称呼他,显得有些可怜。
我怎么就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呢?
发愣间,外边地上传来嘎吱嘎吱响,随后响起了大叔的说话声。
“小伙子,你走路来的啊?冻坏了吧,快进屋里烤烤火。”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挣扎着起来,预感告诉我,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