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下弦不似初弦好 ...

  •   康熙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南苑西宫
      “主子,天亮了。”小桂子带着哭腔,躬身在佟妃身侧讨主意,“皇上还没回来,可怎么好?!”
      整理着床榻上玄烨的衣冠,一遍又一遍,强作镇定地低声问道,“今儿,万岁爷有安排么?”
      “有,”小桂子肯定地点头,“好像是要见外省的什么总兵官。”
      我阖上眼睛,长舒口气,“有安排就好。”
      “哎哟!回头大臣们来了,万岁爷不在,不是更麻烦么?”小桂子不能理解。
      无奈地苦笑,玄烨或许不是个专一的情人,却是个尽责的皇帝,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就是有事才好,你到外面哨探着,皇上一到立马引到这儿来。”
      小桂子不明就里,愁眉苦脸地走了。
      “去吩咐映雪,备好热水,就说我要梳洗。”打起精神指挥着辛夷,怕她说不完全,补充道,“不定什么时候用,叫她随时备着。”
      不敢开窗,甚至不敢看被阳光映亮的格子门扇。时间啊,请你停下来,我还没有整理好情绪;太阳啊,请你走慢一点,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一定……

      快马疾驰的玄烨神色凝重,耳边依旧盘桓着冰湄清冷的声音,眼前依旧萦绕着她清澈犀利的眼神,“如果你要给她找回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天看着,地看着,回去与否总要她自己的主意,这是你与凤三任谁也无法替代的选择。”
      凤昊轩,怎样的一个男人?玄烨不明白,为何当他被冰湄的低语触动,怀抱着昏睡的婉萍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凤三却能平静地走过来,轻易地揽过佳人,转身而去。“拾妹,走。咱们回家了。”凤昊轩的声音轻柔的如春风般温暖,却像刀劈斧砍似的割伤了玄烨的心,玄烨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皇帝,如果没有冰湄在场,如果婉萍没有丧失记忆,如果……他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抱住她,不叫任何人把她带走。

      冰湄策马紧随在玄烨身后,为什么还跟着他呢?不明白啊,难道守护他已成了自己一生也无法改变的习惯?本来看一眼就要走的,却莫名其妙的跟他来了南苑;本来住一天就要走的,却一时冲动地追到蓟州;本来已忍无可忍,却担心着他的安全,坚持送他回到行宫。
      婉萍,真的把他忘了。冰湄记得昨夜,当婉萍再度醒来时,面对玄烨时陌生而又惊恐的眼神。玄烨被刺伤了,冰湄甚至可以听见他肝肠寸断的声音,只为婉萍信赖地靠向凤三,温柔地一句,“三哥,我怎么了?”冰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玄烨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那么他与凤三和婉萍的生活又将被卷进怎样的漩涡里去?!

      同时 蓟州城
      “昊轩,恕我直言。”鱼衡阳沉默片刻,略带为难却异常坚定地说,“尊夫人的来历恐不同寻常,你要明辨利害,不然此事必会累及凤家上下百人的性命生计!你……”
      福伯恰在此时进门来,打断了衡阳的话题,凤昊轩焦急地询问道,“拾妹醒了么?”见福伯摇摇头,深锁双眉,低声吩咐着,“叫店家好生伺候,她现下不宜轻动,待烧退了立时回庄上去,也好调养。”
      看着福伯走了,鱼衡阳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凤昊轩忽然起身打开窗子,任冷风夹着霜雪打在脸上,目光柔和而又深邃,轻叹道,“衡阳,你心里有特别重要的人么?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么?”衡阳无言,只能听他低语,“她不快乐,你也不会快乐;救不了她,你的心也会跟着死了。”

      南苑
      “嘭”得一声,门开了。玄烨气喘吁吁得立在我面前,“薰儿,朕,朕……”
      不知道小桂子是如何与他解释我的存在的,不知道他的寻人之旅都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冰湄是否还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他此刻面对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又想要与我说些什么。把早已准备好的面巾轻敷在他的脸上,温热着被冻红的面颊;抖落掉沾满风尘的紫貂皮褂,帮他换上一身明黄,看着自己一手装饰出的‘康熙皇帝’,满意地笑道,“大臣们都等着皇上呢。”
      他默默地看着镜中怔怔呆立的自己,还有身后那笑语温存的佟麝薰,再没有一个字说出口来。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听得身后的辛夷小声问,“你不好奇么?刚才他好像要跟你说什么。”
      我的视线里早没了他的身影,却依旧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轻声回答道,“他想要说的,早晚会来说;不想说的,一辈子也不会说。这与我是否好奇没有一点关系。”
      “cool……”辛夷撇撇嘴,“你就逃避吧。分明是怕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来,干脆就堵住他的嘴不叫说了。小姐,你也真够狠的。”
      惊愕地看向辛夷,真的是这样么?连我自己也没有察觉呃,苦笑着喃喃,“是我,狠么?”

      当日夜
      “回主子话,皇上回寝宫来了。”映雪笑盈盈地来禀报,忽然又露出担忧神色,“只是不知怎的不见过来,也没有传咱们的动静。听前面的奴才讲,那屋里有人呢……”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好似藏着天大的机密,“听说还摔摔打打的,不知是什么道理。”
      我没好心情听她胡噙,转过头,却又见辛夷晃到眼前,在我耳边低语,“谁这么厉害?冰湄么?咱们看看去!”
      看着面前眼前花儿似的两个人,不自觉地一阵头晕。一样的白衣,一样的“白痴”,映雪的温柔暗藏杀机,辛夷的多事透着单纯。心中不安起来,映雪自跟了我就开始穿白色的衣服,偶然还是故意?她在学谁?又是何人授意呢?心事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厉声对她二人喝道,“谁叫你们白晃晃的在我眼前逛荡?装蒜恶心人么!”
      映雪闻言惊怖地瞪大双眼,识趣地退了下去。辛夷一幅委屈心酸的样子,嘟嘟囔囔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白色的。”
      “唉,”看她可怜,我也只得长叹,欲哭无泪地,“不是说你。”
      辛夷的脸变好快,泪眼马上笑弯弯的,扯住我的手臂就向门口走去,“快点啊,晚了就看不见了!”
      “看什么?”我明知故问。
      “康熙打架啊!”辛夷兴奋得好像抽签中了巨星演唱会门票似的,“机会难得。”
      “走啦。” “不去。”
      “走啦!” “不去!”
      我们一路拖拖拉拉地向玄烨的寝宫而去……

      曹寅领着值勤侍卫们依次给我行礼,好奇怪,怎么今儿岗设的这般远?来不及细想,只见小桂子立在寝宫门口擦汗,数九的天气,倒也难为了他。只是这奴才看见我的表情,堪称绝伦,好复杂,那种同时看到“救星”和“瘟神”的样子。“贵妃主子!”利落地给我请安,笑得嘴角都要咧出腮帮子了,忽然又哭丧起脸来,好像天塌地陷赶上世界末日似的,“您怎么来了?”
      “好笑,”看他惊恐,想是玄烨瞒我在哄冰湄,心里有气,“我是贵妃,怎么就不能来了?!走开!”推开小桂子,径自把手扣在大门上。
      红殷殷的门柱,亮晃晃的描金,纵使在暗夜里也耀得我眼酸头疼,倚在门扇上找回平衡,却听到里面时断时续的声音……
      “冰湄散淡惯了,受不了宫里规矩,断不会随皇上回去的。”
      “冰儿,你要相信。现在不一样了,朕能给你做主!”
      “不是不信,信又如何?不是不想,只怕君心非我心。”
      “好,你既说朕猜不透你心中所愿。那你就直言告诉朕,要怎样才肯回来?”
      “哼,那些开心的伤心的日子,我们回不去了;那样天真的简单的我们,再也没有了。还是婉萍干脆,既然再也没有了,不如全忘了。已然做不得那份洒脱,难道还要刻舟求剑地去找去寻么?”
      “呵呵,”玄烨的笑叫人心疼,“朕就是傻,傻得要去寻过去的日子。也罢,朕这就去把婉儿接回来,咱们三个又在一处了,朕不信给不了你们幸福。”
      “皇上问过婉萍意思么?她想回来么?皇上见过凤三,佳婿无双,难道皇上为了要跑去给她幸福却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么?”
      一阵叮铃咣当的,“什么东西倒了,花瓶还是香炉?”我靠在宫门上瞎猜。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去思考他们的对话,我才不会去琢磨他们的关系,我才不会去失望去难过。从来没有想过玄烨会是我一个人的,却也没有想过,他从来都不是我的……
      “只要婉儿没说她想忘了朕,没说她选了凤家那个臭小子,朕就要把她接回来。因为朕记得她说过的,”他的声音哽咽了,有点语无伦次,“她说过的‘不能没有朕’,不能……把她接回来,朕来帮她想,帮她回忆。就算她要嫁人,也必须知道自己是谁才行!她是婉萍,怎么可能在不知道朕是玄烨的时候就嫁人了呢?”
      门外的我不由得长叹一声,“玄烨,被你爱过是幸还是不幸?”
      室内冰湄的声音异常清冷,“皇上好委屈呵!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总是我错了,当年只道你不爱皇后,其实你不是不爱,只是厌恶那种不得不爱的感觉;以为你深爱着我们,其实你根本不爱,不过是在享受那种义无反顾去爱的心情。闹来闹去,你爱的只是自己,只有自己而已。”
      “冰儿,你要这样想,朕无能为力。只请你听一句,朕不再是当年那个连自己都顾不了的小皇帝,朕要你们快乐,有能力让你们快乐,就会说到做到。留下来,咱们和婉儿一起把过去找回来,总有一天,你会听到她对你说,回来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沉默,门里门外,只剩沉默。
      我用手掩住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忽然,冰湄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你,无药可救了,我……无话可说!”
      我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撞到,跌在台阶上,原来是冰湄从殿里冲出来,正好推开我依靠的门扇。顾不得疼痛,与她错愕的目光相对,我只觉得玄烨真傻,怎么可以让这么美的眼睛笼上哀伤?只觉得自己好傻,选了最难走的爱情之路。
      玄烨紧跟着追出门来,没有看见伏在门旁的佟麝薰,只想追上去拉住冰湄。
      真想大声叫住他,可是我张开嘴却喊不出一个字,身边却响起辛夷惊慌失措的尖叫,“哎呀!主子您怎么了?万岁爷,娘娘她跌倒了!”我惊愕的看向辛夷,只见她冲着我狡黠地眨眨眼,嘴上依旧高叫着,“主子,您哪里疼?是不是冲撞了龙胎啦!”
      我把头埋在辛夷胸前,小声质问着“你做什么?”
      “你可以没有丈夫,我家老四不能没有阿玛!”
      “小姐你搞错了!”看着辛夷眼里的决然,我一时无法解释。但当余光里满是冰湄的不屑,我又开始了懊悔,毕竟刚才那一下的力度决不会引起什么事故,天知地知她知我知,低声对辛夷说,“戏过了,好做作!”
      “有用的!”辛夷的声音透着欢欣,满怀着喜悦的冲动。
      轻侧过头,玄烨的犹豫迟疑,辛夷的拿腔作势,冰湄的转身而去,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不想深思,不能深思,泪模糊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心去伤了,我只有闭上眼睛。
      冰湄再也没有回来,玄烨一直守在我的床前,我却陪他醒着睡了一夜……

      次日
      有宫人来收拾东西,原来我要随皇上搬去东宫,辛夷很开心,无论如何她都想多去几个地方。临行前,我依依不舍地回望,短短几天的时光,这里装满了玄烨的希望与失望,默默无语地转身,深吸一口寒气,鼻子酸酸凉凉的,心想,“远远地逃开,是否就可以把一切淡忘?”
      趁没人时候,不忘与辛夷解释,自己的孩子并不是胤禛。却引出她一段古怪论断,“胤禛是十七年十月生的,我知道。但不论如何,你总是他的额娘,为了他也要霸住康熙的爱不是么?我可不希望因为你的无能,叫他只有‘影子阿玛’。早早失去母爱就已经很可怜了,总不能让他在失去母爱之前就没有父爱了吧!”
      她的话搅得我脑子里的历史“时空错乱”,分明是歪理却噎在每根神经后面,让我不断想不断想,却理不出头绪。

      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很忙,我们仿佛两颗星星各自依循着运行轨迹,既相互吸引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直到一天,小桂子神色紧张地出现在我面前……

      康熙十六年十二月初四
      “主子,”小桂子一脸的为难,“您,求您”说着跪倒在地上,“去看看万岁爷。”
      我轻瞥一下映雪,她马上会意,上前扶起小桂子,甜甜地,“桂公公说哪里话。没有皇上的旨意,主子怎可轻动?您莫要难为咱们呃!”
      “主子!”小桂子扒拉开映雪的手,紧着跪爬两步到了近前,“皇上从昨儿个起就没怎么用膳,时候长了有个好歹,奴才就是有十个八个脑袋也不够赔的!您最懂皇上心思,怎么也要给解劝解劝。”
      “咳咳”一口气不顺,我抚着胸口慢慢站起来,“这两天谁来过?皇上接了哪里的折子?”想来又是什么要紧的军政事务让他焦心,加上“相思病”,他吃的下才怪。
      小桂子见我问话,猛地活泛起来,“噌楞”一下站起身,抚在我耳边低声道,“穆占”
      我皱眉思索着,“叶赫纳喇的穆占么,受命与岳乐围长沙的,两军正在拉锯,怎么还有闲心来找玄烨的麻烦?”口气平和沉稳地,“我来安排膳食,你想个法子把皇上引来就好。”
      “嗻!”小桂子来了精神,喜气洋洋地跑了。

      几个时辰后
      门外似有动静,他为什么不进来?为什么迟疑?把酒壶再次温热,我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呼吸,坐在桌旁一动不动,握紧拳头仿佛握紧我们变哑的爱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他轻轻走进来,再不是一阵亮丽的温柔的风,也许永远不会是了。天天见他,以为他的样子早已烫在眼底,这一刻却没来由的惶恐,什么时候变了?我起身见礼,他伸手扶起,理所当然,一如往昔,却少了那份温存与暖意。
      看到桌上温热的酒器,玄烨轻蹙眉头,“你才病愈,还是不要饮酒吧。”
      我只是笑,缓缓把温好的酒注进粉青莲花碗里,双手擎到他面前,金黄色的液体在如玉的青瓷碗底摇曳着,“所谓‘醽醁胜兰生’,连唐太宗都赞的名酒,是麝薰特为皇上备的。”
      玄烨接过酒碗,虽是后仿新作,但冰清儒雅的釉色也算得了汝窑“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神采。在麝薰温柔的注视下,玄烨一饮而尽,等着她还有何“安排”。
      “皇上觉得这酒怎样?”
      “味厚且甜。然以酒色而论,红曰堤,绿曰酃,白曰磋。你这碗色如流金,恐不是地道醽醁,小心罪犯欺君。”他一本正经地刮了下我的鼻子。
      “呵呵”我笑着取过他手中的酒碗,“醽醁出衡阳,古之醽醁与今之衡酒到底有几分关系,麝薰不想知晓。不过好奇,现下顽守衡州的吴逆,是否也在饮此酒,不知他又尝出怎样一番滋味呢?”
      玄烨一怔,继而笑了,拍拍我的手臂,豪爽地,“再来一碗。”
      见他终于释然,我走进一步,扯过温暖有力的臂弯,娇声道,“麝薰的酒不是白喝的。”
      “你还要向朕讨酒钱不成?!”玄烨讶异。
      “要讨皇上个恩典,”把住他的手臂轻摇两下,“在此传膳可好?这酒佐餐,别有滋味呢!”
      “朕……还有事。”玄烨反握住我的手,淡淡地用言语回旋,“你想要什么?朕吩咐他们送来。”
      “谢主隆恩”,我作势行礼,不甘心地继续说,“请皇上万机之余赏赐麝薰一时半刻,很简宜的,都安排好了。”
      语罢,抬头看向他,紧随着那一双试图逃开的目光,四目相对良久,他终于轻笑起来,“朕,准了。”
      “哈哈”他的笑一定是有魔力的,牵动着我浑身上下每一粒快乐的因子,“辛夷映雪,快,传膳!”

      几分钟后
      “还真是‘简易’呀,”对着眼前简简单单的一碗八宝饭,玄烨苦笑着,“这就是你给朕安排的膳食?”
      “甜酒配甜食么,皇上总要进点,莫辜负了麝薰一番心意。”我解释着,看他一口口吃下去,长舒口气,心中盘算,“不知道这养胃健脾的法子,能否管用。山楂梅子多放了些,口味可能偏酸,却是开胃解郁的。补气血的红枣桂圆,助消化的糯米蚕豆都是好的。只板油放的不知是否合适,能迅速补充热量的,又怕过腻了……”
      玄烨吃了两口,见我呆呆的想事儿,停了筷子,“只看朕吃,你就饱了么?怎么自己不动呢?”
      我笑笑,掀开面前的碗盖,引得玄烨低叫,“这可不公道了,怎么给朕备的是米饭,你却留着燕窝呢?”
      听他“抱怨”,我把碗推到他面前,“皇上尝尝。”
      他到也不客气,弯了一勺放进口里,神色不悦道,“怎么没有平日的鲜美?想是膳房搞怪糊弄你,小桂子!”
      “皇上且慢,”见他恼了,我急忙挡住,“这冰糖燕窝所用乃正经官燕,膳房没有错。问题不在食材上,在那儿呢!”手指着酒壶,笑微微地,“衡酒质醇,燕窝质芳,但两者同时入口反觉不妙了。世间万物大体都依着这份道理,相生相克而已。若要两者皆得,只能依着规矩细细安排才行,切不可操之过急。”
      玄烨静静听着,默默低下头去,轻声喃喃,“薰儿,朕……朕是不是很贪心?”
      “哎!”我长叹一声,慢慢走到他近前跪下身来,仰头看着他低垂的脸,眉梢眼角的每一分愁意都搅得我心酸,忍疼俯身不忍再看,把脸贴在他膝上,“麝薰只看到痴心,没见别的。”
      “你,总是对的。”玄烨把手抚上麝薰面颊,只觉一阵湿凉,惊道,“薰儿,你……”
      赶忙把泪水藏进袖口里,收拾起微笑迎向他,“皇上,麝薰醉了,御前失宜,莫要怪罪喏!”
      “可是,你,你并未饮酒呀?”
      “皇上博古通今,难道没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么?”我想转移话题,侧过头去,却被他的双手捧住了面颊,暗叫不好,“泪化开了脸上的粉,再被他这么一捏,妆还不都花了。”伸手握住他的腕子,却难以从他的掌心挣脱,耳边响起玄烨温柔华丽的声音,“美酒燕窝,相生相克,薰儿,告诉朕,你是什么?”
      “呵呵”我苦笑两声,任命地偎在他的‘把持’里,不再挣扎,“麝薰俗的很,没有美酒清冽,不及燕窝滋养,一碗八宝饭而已,佐酒使得,佐汤使得,佐菜亦使得。”看着他茫然若失的眼神,有点不服气的辩解着,“皇上看不上八宝饭么?麝薰可不觉得委屈呀,只要下功夫调和,即使寻常食材也可制成美味佳肴。用膳如用药,又像排兵布阵一般,只要目标明确,分清寒热温凉、君臣佐使,自然功效卓著、捷报频传。”
      “哈哈”玄烨笑起来,松开捧住我脸颊的手,轻拍着我的后脑勺,“治国若烹饪,丫头要做伊尹点拨朕么?”
      “皇上取笑了”我羞得一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声音细细小小的,“怎样布局皇上心中早已有数,哪用麝薰多嘴呢。”
      “薰儿啊,”玄烨轻抚着麝薰的头颈,把佳人紧紧拥进怀里,“有你在身边,真好。”忽然沉重,“只有你了,千万千万不要离开。”
      一句话引得我心疼,软软地倚在他身上,痛极反笑起来,“皇上忘了,麝薰是香,皇上就是风啊,风到哪里,香飘哪里,化灰化烟,不离御前。”话语一出,不自觉打个冷战,心底隐忧,不会是一语成谶吧,好不吉祥的比方,风助香燃,风乱香散……

      当日夜
      把玩着他才用过的一碗青瓷,反复注入热水,借着余温,暖着手心,喃喃,“吴三桂坚守,而衡州与茶陵甚近,水陆皆通,帝命岳乐遣提督赵国祚率所部守茶陵、攸县,使穆占专意进剿。”心里难过,战事上的安排,容易明白,但扰乱他心最深处的情事呢?只有无可奈何。
      身后响起辛夷的声音,“你好傻!对负心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辛夷正收拾着床铺(用了三天工夫才学会,把乌雅映雪气到吐血),见四下无人,放肆唠叨着,“女人的无私,只会培养出男人的无赖!我看那个冰湄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康熙他,没救了!”
      “胡说什么!”我轻责道,“不懂不可乱说。”起身走到床前,看一眼辛夷的‘奋斗成果’简直哭笑不得,“小姐,你又铺反了!”
      “啊?!不会吧?”辛夷不能相信的瞪大眼睛。
      “哎!你呀,”我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个红袖有点傻,不会添香只添乱。”说罢,弯下腰自己收拾起来。
      “别别!”辛夷一把拉住我,“这像什么话,你干着,我看着。不是作死么?你别管,我要自己搞定!”
      看她认真,我苦笑着摇头,“看来又是‘持久战’了,我出去透口气,你忙完了就来会我。”
      “嗯嗯。”辛夷嘴里答应着,手里忙活着,头也不抬。

      殿外
      “咝……哈……”深吸口冷气,再长长的呼出来,整个心胸好像瞬间透亮许多,真痛快,抬头望着一弯皎洁,迎着细细飘飞的雪粒儿,玩心忽起,高声问道,“喂!嫦娥在么?广寒宫里的,下来一个咱们聊聊啊!”
      “广寒宫里的怕不能来,金銮殿里的可能替代?”
      “啊?!”我猛地回头,玄烨正笑呵呵地立在身后,怎么没听见动静呢?红了脸,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赌气道,“怎么皇上也兴躲在身后吓人的么?”
      纵容着麝薰的无礼,玄烨走近揽过佳人肩头,问道,“你唤嫦娥来,要聊些什么?”
      看他戏谑样子,我板起脸,认真道,“麝薰要问她,新月残月到底有甚不同?她用了何等法术,叫世人只赞新月好,懒提残月名的。”
      “哈哈,”玄烨大笑起来,“亏你怎么想得?!”
      靠在他肩上,陪他浅笑几声,心道,“玄烨,你以为我在与你说笑话么?我真正想问的人是你呃,难道早的就是好的,只有最初的才最重要么?”
      “怎么不言语了?”玄烨轻轻摇了下我的手臂,“你看朕给你带来什么?”说着把藏在身后的一枝梅花亮在麝薰面前。
      “真美!”由衷赞叹,映着月色,映着雪天,梅花惹人心疼得绽放着,“皇上怎么想起送花给麝薰呢?赏了那许多珠花玉叶的,以为您懒得用心……”话说一半,一阵心酸,忽然‘失语’了。
      “别傻了,”玄烨把麝薰连同梅花一并拦进怀里,“还记得去年么?朕得了耿精忠投降的信儿去看你,当时你手里拿着一支梅花,对朕笑盈盈的说,‘赠君东风第一枝’的样子,真美!那情景,朕记住了,要记一辈子……”
      这样的月,这样的夜,这样的花,这样的话,我醉了,原来笑着流泪是如此幸福的一种感觉,玄烨,暂且信了你的话呀,可是一辈子能有多久呢?

      三百三十年后,一样的新月,一样的梅花,点燃沉香两片,推开窗子,一阵寒风夹着腊月的飞雪,香烟凌乱。玄烨,不知你可还记得誓言?
      胡乱写下两联平仄不合文理不通的句子,以为祭奠:
      一弯新月照九州,月影千古,君心千古
      数点梅花耀双眸,花香万年,此情万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下弦不似初弦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