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燕寄

4、4.猫猫头

　　好几簇野花杂草从铁栅栏里疯窜出，叶知乘就蹲在一株黄花边上，皮鞋半湿。手里捏着根猫条，对面的野猫心无旁骛舔的乐不可支。
　　雨丝绕过黑色伞，偶尔也在野猫尾巴上砸出一个扁塌塌的小坑。可能听见动静，野猫突然炸毛往旁边蹿了两步，一不留神跑出伞下。这下毛全塌了。

　　叶知乘可能是没料到这么傻的猫，伞面斜了一下，几乎是笑着回的头。见是她，眼里的意外显而易见，姿态没变，又重复一遍：“巧啊。”

　　雨还在下，她们隔着满山的雾，在细雨里对视。

　　一个月就见三回，两回都在这五分钟。是挺有缘分的。谢梨韫很少承认这种错觉，这次倒是坦然走过去：“确实很巧。”

　　“喵——”
　　或许是察觉到她无害，舔不到猫条的野猫又蹿回伞下，疯狂扒拉叶知乘的鞋尖，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叶知乘低头扫了眼，倒也不心疼鞋，只很不安好心的又举高了点。
　　野猫半天只扑到空气，气得毛都炸起来，只可惜湿透了，只能算半炸不炸。

　　谢梨韫站在一旁，刚觉得好笑。
　　叶知乘突然仰头。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身高差仿佛和初见那一晚对调。
　　雨丝透明顺着伞沿滚落，从上到下，在黑伞边缘砸出一朵朵水花。
　　“啪嗒”，又反溅上在两个人的裤脚。
　　“喂吗。”叶知乘眼神坦荡。

　　谢梨韫及时后退一步，见伞沿的雨珠没砸到他，才摇头：“不——”用。
　　没等她说完，那猫突然一把扑向她鞋尖，仰着一张肥嘟嘟的脸喵喵叫。
　　谢梨韫：“.......”成精了吧。

　　叶知乘大概也没料到，重新低头，好笑地用猫条去勾它。
　　没用。猫猫碰瓷。
　　行吧。见状，谢梨韫边蹲下，边朝他伸手：“谢谢啊。”

　　“不想的话，我抓它回来。”
　　叶知乘没直接给，见她对猫确实不抵触，才递过去，指尖转了个弯，猫条余量的部分对着她。

　　她捏住，他就松开手。两个人的指尖泾渭分明，没沾到分毫，一个很有分寸的动作。
　　谢梨韫：“谢谢。”

　　“不客气。”叶知乘转而想摸一把猫，但见上边全是水，很干脆的收回手，直接站起，“那下次见，谢组长。”
　　说完撑着伞离开，真半点没逗留。
　　谢梨韫喂着猫咪，心道这人确实干脆。

　　隔天，谢梨韫和许久不见的陈初怡在楼下便利店吃饭。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关东煮和便当散发出袅袅热气，闺蜜间话题不外乎这些。
　　谢梨韫被迫把这些事又现场交代了一遍。

　　“刺激啊，那个叫叶知乘的，追人真这么清新脱俗啊？”陈初怡咬着一串丸子含糊不清的说,“你们俩这是还没见面先开始了极限拉扯？”
　　“送东西刷存在感而已，没拉扯，人大概率已经放弃了。”谢梨韫指尖剥着温泉蛋，语气冷酷的像个渣女，“而且我对这款充其量也就耐心多一点。”

　　“别呀，听你这话感觉他和之前的妖艳贱货还挺不一样。”陈初怡觉得这回可能有戏，撞着她的胳膊怂恿，“试试呗，说不定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有区别？
　　谢梨韫剥着温泉蛋，想到男人那张脸，指尖一顿。
　　好像是有区别。
　　长得好看还用奶味香水确实是头一个。
　　但这种不走心的计俩谢梨韫见多了，完全不为所动，握着筷子戳开温泉蛋：“你怎么样？”

　　见她转移话题，陈初怡只好也换话题：“那另一个呢？”
　　“哪个？”谢梨韫没反应过来。
　　陈初怡也懵了，竹签差点戳破盒子：“宴会上那个北极鱼啊。”

　　“哦。”谢梨韫反应过来了，“没交流，就是意思性向我妈表示我有在接触人。”
　　眼看陈初怡还想说什么，谢梨韫咽下嘴里的土豆，空荡荡竹签在空中一晃：“十八号的高中那谁婚礼你真不去？”

　　“......我也想去啊。”
　　说到这个陈初怡就郁闷，戳了米饭，“不去也得发红包，要不是没空，我誓死要吃回本。”
　　“不可能。”谢梨韫恰好咬口丸子，眉头微皱。不好吃。胡乱嚼了两口吞下去，十分残忍的打击她，“就你那小鸟胃，去了也不敢多吃。”
　　陈初怡不和她计较，手肘戳戳她腰，语气充满期待：“你给我带捧花回来呗？”

　　“……不带。”
　　偏身躲过她的骚扰，谢梨韫把剩下丸子塞进她饭盒中，干脆利落收拾好自己的垃圾，“不想结婚所以不沾这个运气。”
　　陈初怡瞪大眼，对她这个行为十分唾弃。
　　“吃快点。”谢梨韫笑着催她，“上班要迟到了。”

　　-
　　两天后，谢梨韫风风火火地上班。走到半路，突然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语调。前台小姑娘喊：“谢组长。”

　　“......”谢梨韫疑惑地扭头，只见前台手里捧着一个猫咪摆件，很小一枚，五官身形精致，黑白夹杂的皮毛看上去极其柔软，很精致的手工。

　　前台小姑娘眼带希冀，难得直白的说：“谢组长，今天突然送来一个这个，还是没署名，我们接着自行处理吗？”
　　谢梨韫沉默两秒，第一次走过去伸手：“先给我吧。”
　　她少女心尚存，对这种东西没有抵抗力。

　　回到办公室，谢梨韫拿着它拍了十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依次上传到网上的各种识图软件。跳出的东西稀奇百怪，就是没有一个搜索出同款。

　　谢梨韫大概能猜到，这才是叶知乘正儿八经上心送的东西。她没有为难自己的喜好，戳了戳那只猫咪，当即给叶知乘发消息。

　　谢梨韫：【多少钱，我给你转。】
　　叶知乘今天回得还挺快：【两块钱。】
　　谢梨韫：【……】你当我傻啊？
　　叶知乘：【前两天出差路过一个镇子，给同事们买礼物的赠品，花了两块钱打包费。】

　　你知不知道现在赠品有时候也很贵的。谢梨韫看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中”，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等着叶知乘还能说出什么。

　　出乎意料的，叶知乘十分直白道：【那回我一个礼物吧。】
　　只犹豫两秒，谢梨韫回：【好。】

　　拿起猫咪摆件打量片刻，谢梨韫思考着送个什么，才显得和它身价差不多。
　　光线恰好从落地窗外洒落，她突然注意到底部似乎有个凸起，隐藏在毛绒绒中间。

　　谢梨韫眼神一顿，两指捏着转动了一下，竟然真的开始松动。直到完全拔出旋盖，里面掉落一个卷起的纸条。疑惑地展开，里边是道手写笔记，笔力遒劲飘逸
　　——“招财猫，它的名字。”
　　谢梨韫：“………………”

　　-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知乘倒是没再送其它东西来。谢梨韫没有给人画空头支票的爱好，思考再三决定回赠叶知乘一个小金龟。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很久之前和陈初怡出去玩时，在寺庙里许过暴富愿望开光的。尽管事实证明它并没什么用。
　　但‘招财猫’更不见得有用。

　　谢梨韫本来打算隔天下班时候送到叶知乘公司前台，无奈上司临时塞了个活，清闲日子一下到头，忙的四脚朝天。
　　临去婚礼前，谢梨韫还在书房对着电脑试图打退堂鼓。

　　“别啊，我还指望着你把我那份一起吃回来呢。”
　　陈初怡连忙打来一个电话，声音夹起来假哭着还不死心，“你帮我带给捧花回来呗，我也想要能步入婚姻的恋爱。”

　　“去，但捧花不可能。”谢梨韫眼看时间快到，随手拎着包出门，语气十分冷酷，又有点受不了这个女人，“我把我那份伴手礼喜糖给你好吧？”

　　陈初怡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半晌才勉强道：“那你记得把我那份也要来，我要两份。”
　　“没有问题。”谢梨韫十分干脆，“我把同桌小孩那份也抢来给你。”
　　陈初怡：“……那倒也不必。”

　　婚礼新娘是她们高中同学，和新郎高中就开始地下恋情。当年毕业时候才官宣，把所有人都惊到，婚礼消息一出更是引起震惊。

　　听说高中好几门任课老师都赶来，谢梨韫和几个同学连忙退避三尺，向新娘要了远离老师同学的位置，成功逃脱一波忆青春。

　　仪式进行到中途，谢梨韫收到个工作电话，回来时正好遇上抛捧花环节，旁边同学亮着眼睛拉住她，“回来的刚刚好，走走走，接捧花去了。”

　　“我不……”谢梨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拽到舞台下。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这位同学是陈初怡找来的托。

　　灯光梦幻灿烂，台上的新娘背身喊着倒数，奋力一抛。纯白花束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笑声和喧闹顿时混成一团。
　　谢梨韫试图不着痕迹退出人群，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她周围挤。心里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一抬头，只见上方有一抹白色，逐渐在瞳孔里放大。

　　眼看就要砸落。一只手臂突然伸过来，凌空握住花束，丝带在空中飘过，弧度丝滑。
　　瞳孔的捧花倒影一瞬消失。

　　谢梨韫松了一口气。
　　周围也叹了口气，拉着她来的同学直接扼腕：“就差一点点！你就差一点点拿到了。”
　　谢梨韫正要假模假式安抚，突然察觉到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牛奶味，混杂在烟火气和甜腻花香中。

　　顿了两秒。
　　一回头就见叶知乘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