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燕寄

14、14.四个人

　　时钟一拨就是一周后，谢梨韫生日当天。凌晨时分，房间昏暗，她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电话铃声突然震动，陈初怡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宝贝，生日快乐！”

　　谢黎韫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只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嗯，祝我生日快乐。”随即一个挂断电话，另一个默契地把手机一丢。

　　直到彻底醒来后，谢梨韫才边走向洗手间，边给陈初怡发了个疯狂贴贴的表情包。又惯例给谢母发了一个红包：【辛苦啦。】

　　二十七岁这天，太阳照常升起，路上的车流仍旧拥挤。路上碰见同事一见她就热情洋溢的喊：“谢组长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梨韫大步走向电梯，语调轻快：“谢啦。”

　　路过前台时，小姑娘也喊住她，桌面久违的放了一束花，鲜红的玫瑰。
　　“谢组长十八岁快乐！这个花里有卡片！”

　　谢梨韫拿起一看，上边只有一句：“恭喜二十七年前，我的宝贝降临人间。”
　　没署名但字迹太熟了，赫然是陈初怡。

　　“谢组长这谁送的啊？”小姑娘八卦兮兮的。
　　谢梨韫眉毛微挑，随手抽了枝玫瑰递给她：“我老婆。”

　　说话间，眼前突然又多出一束洋桔梗，缤纷含蓄的像是彩色糖果。谢梨韫手刚收回来，就被塞了满怀。

　　徐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旁边笑着说：“看来今年和你老婆撞上了，生日快乐。”
　　谢梨韫一手一束花，活像左拥右抱着美女，说出的话也十分海王：“没关系，我收留所有美女。”
　　“有些女人真是渣的很坦荡。”徐蔗“啧啧”两声，顺手和前台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一起迈进公司大楼，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徐蔗随口问：“二十七岁了有什么感想？”
　　“谢组长成年快乐。”格子间里处于待机状态的同事听见动静纷纷扬声喊。

　　谢梨韫笑着点头说谢谢：“没什么感想。只要我妈不催婚。”
　　这玩意徐蔗也没辙，随手接下一个同事抛来的小面包，塞给谢梨韫，又拍拍她肩膀走向办公室：“自求多福。”
　　谢梨韫刚笑着叹了口气，差点被一包小饼干砸到，她在天女散花里仓皇逃窜：“够了够了，谢谢。”

　　她在格美带待了将近六年，和公司大部分同事关系都不错，当然也包括上司。下午谢梨韫刚撕开那个小面包，办公室玻璃门突然被敲响。
　　“临时通知，晚上聚餐。”许慎年站在门口，表情十分公事公办。

　　几年了还是用同一个借口。谢梨韫靠着人工椅肩膀一松，表情有点无奈，“那我要走个流程吗？”

　　“体恤体恤老板。”许慎年嘴角弯了点弧度，眼神到还很寡情，“你晚上要有事，中午还得带薪放假。”

　　这事儿许慎年确实干得出来，他对于笼络民心还是有一手的，几个跟他时间久的下属，都有有这个待遇。虽然放在谢梨韫身上，有几分其它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记起来家里还有个等着她回去的鸿门宴，谢梨韫抬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那先谢谢许总了。”
　　许慎年下巴微抬，算是收下了这声谢。

　　等人离开后，谢梨韫搁下小面包，捡起桌上的手机，靠着椅背给谢母发了条消息：【今天公司聚餐，就不回家吃饭啦。】
　　谢母什么话也没回，只是两秒后，跳出一行“红包已领取”。

　　下班以后，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先去餐厅吃饭，刚开始还秉承着礼仪形象，几瓶酒下肚已经顾不上许慎年还在场，嚷嚷着要去唱K玩桌游。
　　前来添酒的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
　　谢梨韫还算清醒，刚示意她放着就行，就见许慎年已经抬手差助理订好了包厢。谢梨韫想溜都没地溜。

　　到了包厢就和解放自我一样，凤凰传奇筷子兄弟轮番上场。而唱歌完又不满足了，众人又嚷嚷着要玩游戏。
　　谢黎韫喝着果汁听他们把新老游戏规则说了一通。几个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觉得真心话大冒险最通俗易懂。

　　“……”谢黎韫忍了一晚上，真的受不了这群人了，率先举手发表意见，“这个游戏太老套了，我不参加。”
　　说完，还没往外爬两步，又被同事一把拽了回来。

　　后者一人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总结陈词：“就是老套大家才爱看啊，不如你以为经典情节为什么几十年还是那一套。”
　　谢黎韫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这和放过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寿星哪怕切生日蛋糕能隐形，这种时候都不可能隐形。谢黎韫稳稳的被摁在位置上，表演了开局五局，一口气中了三局。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认清了自己非酋的本质。也不用他们提问，在一众惋惜的眼神里，谢黎韫干脆利落的拎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给任何空间。

　　直到第四回，啤酒瓶轮转一圈，直端端再次指向她。
　　气氛瞬间达到顶峰，谢梨韫直接瘫在徐蔗肩上，眼神空洞宛如死鱼：“真心话问吧。”

　　包厢里顿时响起起此彼伏的起哄声，前台小姑娘抓住机会：“前段时间送礼物的人是谁？”

　　“……”真会问。
　　谢黎韫眼皮一掀正要如实回答，门口正好走过去一个男人，身影利落挺拔。
　　眨了眨眼，她迟钝地抬手指了一下：“他。”

　　众人一脸茫然的回头，只见门口空空如也。澄黄灯光落在光滑的墙壁上，倒是反射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

　　谢黎韫笑着瘫倒在徐蔗肩上，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糊弄：“真的刚刚走过了，你们没看见不能怪我。”
　　说着她整个人干脆不再起来，摆着手说自己真的不行了。
　　徐蔗被她晃得厉害，笑着挺身而出：“做人留一线，明天好见面啊。”

　　酒过三巡，已经将近凌晨。谢黎韫困的眼皮都在打架，顶着一脸纸条勇敢站起来：“再不散场，明天公司就要开天窗了。”
　　同事们纷纷说她扫兴，边囔囔着徐总都没意见，边往角落瞥。

　　桌游店灯光还算明亮，许慎年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划着一个平板，闻言抬眼：“结束了？”
　　这接不结束不是右您决定的吗。众人一阵腹诽，再看他视线方向赫然是谢梨韫，直接非常懂事的拎起东西散摊。

　　外边寒风凌冽，刚出去众人又发出此起彼伏怪叫，抱着团开始拼车。唯独谢梨韫这个角落还算正常，她扒拉了一下头发，正要去找徐蔗。
　　“我送你。”身旁许慎年突然开口，单手揣在兜里，眼睛直接地看着她。

　　司机已经在路边停下车。黑色宾利打着双闪示意。晃得另一端的徐蔗身影模糊。
　　这一刻，谢黎韫突然觉得许慎年是真的挺无情，神色自若地扭头：“我问问徐蔗，她要是顺路，再麻烦许总送我们一程。”

　　话音落下，平静许久的旋转门突然产生动静，有个身影利落的男人走出来。
　　网约车抵达还要两分钟，一群无所事事的人都看过去。

　　“她顺路，你就顺路？”许慎年倒是眼神没分过去一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刚好圈住谢梨韫。
　　后者注意力被迫拉回来：“我——”

　　“顺风车小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知乘走出来，一手抄在兜里，另只手指尖晃着车钥匙。冷风吹得额前的碎发微扬，在错落的光晕染成柔和的角度，语气懒洋洋：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开张？”

　　谢梨韫一阵失语，漂亮的眼珠里流露出一点无奈，意思清楚分明：您凑什么热闹啊？
　　叶知乘耸肩，扬出一个礼貌的笑，而后视线微偏。

　　夜色如晦，他和许慎年对视那刹那，像是软石撞上冰棱，没有火星四溅却也互不相让。陆江的圈子也就这么小，他们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彼此都算认识。

　　只是当下，却没人主动开口。许慎年做惯了上位者。叶知乘是懒得寒暄，指尖的钥匙圈还在一下又一下的乱晃着，透露着一股游刃有余。

　　气氛莫名陷入僵持。
　　谢梨韫抬脚就离开了这片地方，走到徐蔗边上：“你回哪呀？顺路的话我们拼车？”

　　徐蔗是真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真不管那俩男人啊？”
　　“他们俩又不用我介绍。”谢梨韫不以为意，胳膊撞了一下她，“你怎么回？”

　　徐蔗定定看了她两秒，似乎想要看清她到底怎么想的。半晌大概是没看出来，认命笑着晃了一下手机：“车打好了，我自己回。”

　　见状，谢梨韫点着从包里拿出手机，也打算打个车，刚摁亮屏幕。

　　“谢黎韫。”叶知乘突然回头，声线温和，“还没和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但——”恰好网约车陆陆续续到达，带起的风卷起他额前一丝刘海微晃。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阑珊夜色里温柔的不可思议。
　　谢黎韫指尖动作，和要说出口的拒绝都无意识停住，莫名就有点心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什么缘由。

　　这个场景其实过往发生过无数次，只是谢梨韫几乎没给过旁人机会。树叶飘落两张，许慎年自以为了解，转身就要走向车子。
　　“那我照顾一下你生意吧。”谢黎韫无可奈何的声音突然传来。

　　许慎年偏头，只见她干脆地和叶知乘一同往路边走，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时不时触碰在一起。像是无关暧昧，却自成默契感。

　　网约车陆陆续续离开，带起一阵又一阵动静，片刻后此处安静万分，路边只剩下两辆车。许慎年那一瞬间说不清什么感受，平静却又好像不那么平静。

　　他金丝边眼镜泛着冷光，徐蔗心里百转千回半天，路过他那刹那，高跟鞋还是顿在原地。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用看似洒脱的语气说：“谢黎韫不喜欢他，起码现在谈不上喜欢。”

　　许慎年没说话。徐蔗指尖无意识掐了两秒指腹，正要接着走。他忽然动了，只是兀自收回视线走向宾利，从头到尾没看徐蔗一眼。

　　另一端，越野发动，谢梨韫揉着太阳穴，在熟悉的车里整个人无比放松，甚至随口问：“叶总婚宴不喝酒，来酒吧也不喝酒？”

　　“喝之前看到你了。”叶知乘听出她的意有所指，一如既往地坦荡，语气真诚，“在你看到我的同时。”

　　车厢安静两秒。谢梨韫突然想到什么，无意识坐直，茫然地偏头看他：“你故意的？”
　　“你说哪个？”叶知乘看着前路，声线很平静，丝毫不像是问句。
　　谢梨韫心下一阵无语，已经猜到了答案，随口丢出五个字：“我哪个都说。”
　　叶知乘笑了声，抹着方向盘，随口道： “那哪个都是故意的。”

　　包厢门口，被她指到时分明还在，但却在人群回头那一刹那离开是故意的。散场时，又高调出现也是故意的。离开是他不想被动被八卦，出现是他想要表达立场。

　　灯光透过枯枝杈桠，在他脸上流转斑驳光块，仿佛一瞬回到婚宴那个晚上，却又好像生生被拉出两个模样。那一瞬，谢梨韫福至心灵：
　　这人好像和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一开始的叶知乘好像没有这么的强势——

　　“谢组长？”叶知乘突然出声。
　　谢梨韫浆糊一样的思考被打断，下意识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在心里应声：嗯，你说。
　　叶知乘没说话。
　　“.......”谢梨韫瘫着一张脸， “说。”
　　像是受到了允许，叶知乘眼睛弯了一下，仍是目视前方：“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他语气有商有量，很是诚恳：“大晚上的容易出车祸。”

　　“……”对啊，我为什么盯着他看？
　　真喝多的谢梨韫眨了两下眼，茫然地坐回去。目视前方半晌，又蹦出一个字：“哦。”

　　一排又一排的枯树划过，有灯光晃进车窗内，安静地像是充满睡眠因子。谢梨韫被酒精糊住的脑子刚要睡过去。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闷笑，很轻，像是幻觉。
　　但……谢梨韫一瞬清醒坐直。忍住要嘲讽的冲动，面无表情地提醒：“绿灯了。”

　　谢梨韫昏昏欲睡了一路。越野成功在南园门口停下，远光灯拉出去一长截。她低头熟练地去解安全带，手指刚碰到。
　　一阵窸窣声响起，眼前多出一个东西，像是木盒。
　　“生日礼物。”叶知乘“啪”一声合上中央扶手箱，另只手晃晃示意她一块儿带走。

　　谢梨韫反应两秒，拒绝的直接：“别了吧。我都没给你准备。”说着就要去推门。
　　叶知乘好脾气地提议：“先打开看看？”

　　他语气循循善诱，透露着一股信我的味道。谢梨韫停下动作，狐疑接过，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的模样，利索地抽开木片，盯着看了两秒。
　　认出那是什么的一瞬，眼神顿时变得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