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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这天晚上,宋轻舟躺在方不渡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入睡。从天幕顶洒下来的月光照进她的梦里,照亮了她和方不渡的初遇,是在她的十八岁生日宴会上。

      那个时候,南江宋家还位高权重如日中天,她的爷爷也还没有因早年权力斗争站错队而差点晚节不保,上头倒台后境况一落千丈。

      她坐在别墅二楼半露天的玻璃花房里,脸朝向窗外,纤细的脊背贴坐着椅背,双手交叠搁在大腿上,那是个非常端庄雅重的坐姿,空气里沁人心脾的铃兰香气扑面而来。

      花房外夜空高阔,晚风微醺,草木葱茏,一楼花园里开满芍药,娉婷摇曳,春潮落,夏韵生,是最好的五月。

      爷爷坐在她身边,在她耳边唠叨着,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浸入一丝温暖:“你的小沈哥哥在部队里出不来,知道你喜欢烟花,特地托人给你弄了个漂亮隆重的烟花秀,整个南江都能看到。”

      宋轻舟回过脸来看他,一本正经地吓唬老爷子:“我跟沈崇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敢这么收沈家东西,外头要编排我们家家风的,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讲究娃娃亲呀。”

      “那贺家的小儿子。”宋安邦撑额思考一秒,神色纵容,“你不是夸过他金玉之姿吗?”

      “爷爷。”宋轻舟脸上露出一点孩子气来,语气促狭,“金玉其外下一句是败絮其中,我那是挤兑贺逐风呢。”

      宋安邦发愁得很,家里宝贝疙瘩这幅样子,逮谁看谁都入不了眼,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这时李副官在外面敲了敲门:“宋老,下面客人都到齐了。”

      宋轻舟可不再管老爷子心里的弯弯绕绕,她站起身伸手抱起铃兰手捧,眉眼弯弯挽起他的胳膊:“爷爷,陪我出去吧。”

      楼下各路豪门世家齐会,会客厅里歌舞升平,极目繁华。

      穹顶上水晶吊灯流光溢彩,映得女人的裙子奢华考究,男人的西装深深浅浅,满眼满溢的浅金淡银。

      宋轻舟站在二楼高高的楼梯上,她身着一条烟粉色的长裙,摇曳到脚踝,裙摆上细碎而干净的满花倾落一身,远远望去带了不可亵渎的意味,华彩淡然,明媚不可方物,灯光铺在她的头发和侧颊上,宛如一层质地细腻的浅金薄纱。

      她怀里抱着一捧白色的铃兰花,映得眉眼极是高贵漂亮,眸光山水明净,很清晰明澈地映出一张脸。

      一眼万年石破天惊。

      那是一张英隽清贵的脸,鼻骨高挺,唇角锋利,眉眼清湛,瞳孔像两块漂亮剔透的棕褐色琥珀,抬头看人时,形容专注深情。

      他单手执着杯酒,指骨匀称的手有种冷感的白,在满座喧哗觥筹交错中不紧不慢地向她遥遥举杯,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从容:

      “祝宋小姐,朱颜长似,怀里花枝,岁岁年年。”

      那一瞬间,什么沈家的娃娃亲什么贺家的小儿子,统统都被宋轻舟抛到了脑后。

      她抬手拿起酒杯,也回敬了一杯酒,笑容得体,礼貌客气,没人发现她的耳垂不动声色地红了。

      也没人知道她掌心指腹都潮得厉害,几乎执不住那轻薄的水晶杯。

      宋轻舟抱着花进退有度地转过身,淡淡地敛着眼,视线落在蓄满了水的花园喷水池,渐渐的,她的脸红透了,瞳孔里如有潋滟水波晃荡而过。

      “爷爷,你不是操心我的婚事么?”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扣在洁白耳廓后,天真又娇纵,小声道,“爷爷,我要他。”

      哪个哪个?老爷子眼睛瞪成了电灯泡,一看,嗬,是帝都方家的继承人,有些为难,方家目前内斗得厉害,方氏集团业务遍布全球,旗下分支众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这一位,但私生子女不少且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已有了摆在台面上的针对继承人的围猎之势,而这位虽有母家扶持,但年纪尚轻不知手段,兔死谁手还很难说。

      只是这相貌也实在太好了些,清明又沉稳,宋安邦越看越满意,自己孙女眼光忒好,如果不是他家里那些个破事,觉得这个当孙女婿确实不错。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和孙女讲了其中利弊,然后语重心长:“你需要再慢慢仔细考虑一下,想清楚。”

      宋轻舟认真地点点头:“你让我多想想啊,好,那我再想一想。”几秒后,她羞答答,“爷爷,我想好啦。”

      ——“我就要他。”

      老爷子:“……”

      ~

      宋轻舟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钟了,她迷迷蒙蒙,仿佛还身处南江的潮润水汽和温和的春夜里,还深陷于十八岁那一场惊鸿一瞥见色起意里。

      她从床上下来,音控窗帘自动拉开,巨大的落地窗外天地苍茫一片,白水缠绕青山,飘飞的雪花鹅毛一般悠悠落下,包容了所有鲜艳与灰暗。

      原来下雪了。

      宋轻舟久违地觉得饿,她最近的睡眠和胃口都不好,少有这种香甜的睡眠和充足的食欲,她在一种期待感和新生感中下了楼,踏在曲形木质楼梯上的步伐有些雀跃。

      方不渡坐在客厅里,穿简单的银灰色衬衫,妥帖地收入深黑休闲长裤中,他今年三十,正是将一个男人气质酝酿纯熟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那股高不可攀上位者的气质越发吸引人,天然的冷淡,给人以一种高深莫测、琢磨不透的深沉感。

      宋轻舟看着他,看着这张脸,她十八岁的时候为这个人动了心,也吃了苦。恋爱几年,结婚几年,现在再看,仍然非常好看,仍然是那副宋轻舟喜欢的模样。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弯腰在方不渡侧脸留下一道甜蜜又温存的早安吻。

      随后站起身轻飘飘地掠过他,走进餐厅坐下来吃早餐。

      张妈端上一碟碟菜品精致的小菜,逐一排在宋轻舟面前,最后又端来一盅她惯喝的粥。

      冬寒料峭的天,热气腾腾的一碗粥,白底青花的瓷器,乌红油亮的赤豆沙,浇在羊脂般雪白的粥面上,一半白粥一半赤豆,俗称“鸳鸯”,再洒上一些桂花蜜做点缀,颇有“红云盖白雪”之美。

      这碗粥是宋轻舟初来帝都时,水土不服又挑嘴得很,方不渡特意请了南江有名的糖粥传人来帝都教张妈的。

      宋轻舟用勺子拌开搅匀熬得黏稠的粥,米粒都被煮得完全开花,混合上甜蜜的红豆沙,软糯香甜,甜度刚好,赤豆小圆子也黏糯不粘牙。

      她慢吞吞地吃了几勺热粥,浑身都暖和起来。

      方不渡走过来坐到她对面,撑着下巴看她用餐,有些温柔。

      “别看我了。”宋轻舟被他看得眼皮发烫。

      方不渡“哦”一声,推过去一碟糖黄瓜,把目光移到她雪色一片的手指上,被瓷器衬着,有种玉石的色泽。

      “怎么不见你戴戒指了。”

      宋轻舟舀着粥的手一顿:“那个,六千万,太贵重了,从前不知道价值,戴出去招摇过市,现下知道了,再戴怕遭人抢。”

      方不渡不动声色,像是洞悉了她的借口:“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个戒指,况且也有人保护你。”

      “不渡,我工作忙,接触的人也杂,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我自己会注意,但你派人跟踪我,这不合适。”

      宋轻舟这话有股似乎在埋怨人的生动,却是撒娇的语气。

      她埋怨起人来无比自然,没理也像占三分,方不渡心里想。

      “跟、踪?”于是他云淡风轻驳了她,“不,这是保护。”

      宋轻舟的喉咙哽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干涉我的正常工作也叫保护吗?范一谨是圈内势头正盛的新贵出品人,你知道我是个务实的,他递了S+级的资源合作意向过来,我没道理拒了。”

      方不渡对她的辩解和抗拒感到恼火,他觉得有些烦躁。这把火他已经压了月余,从一个月前发现有人在追求自己的妻子,到刚刚宋轻舟随便糊弄自己“为什么不戴戒指”为止,每一个点的怒气都在急剧增加,好像火山爆发前地下压强的每一次诡变。

      “那我给的好资源,你怎么从来都舍得不要?”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眉眼透出一丝凌厉来,沉沉开口,“上次你急急忙忙出国,昨晚出差回来又太累了,我懒得跟你计较,我把当时的话再重复一遍,把你身边那些狂蜂浪蝶收拾干净,在此之前,我不会撤人。”

      方不渡皱眉看她,眸色深而晦,好像等她先让步。

      于是宋轻舟五官皱得恰到好处,生动而漂亮,从善如流:“那随便你嘛。”

      宋轻舟笑眯眯地不再同他争执,但心里一把火猛地烧起来,烧得肺腑发烫,瓷白的脸上有层模糊的阴翳。

      方不渡对她的退让似乎感到很满意,他宽肩舒展,意兴阑珊地往后一靠,脖颈的曲线露出来,白得金尊玉贵。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了:“集团最近在跟央企联手开发新能源汽车产业,重心落在帝都隔壁的宁津,你知道是谁代表相关部委和宁津政府来和我洽谈的吗?”

      “谁?”

      “你当年那个旧情人,他来帝都了。”

      宋轻舟脸上的笑容一僵,愣了一下,她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沈崇?你知道我跟他没在一起过。”

      “哦,那算什么?未婚夫?”方不渡轻描淡写,齿却悄悄磨得锋利,“当时你们都快订婚了。”

      宋轻舟放下勺子,很温柔地注视着他解释道:“我说过是那时候家里安排的联姻。”

      方不渡将衬衫袖子慢条斯理地叠上去,露出黑晶色名贵腕表,表盘质感冷硬,表针闪着银光,滴滴答答:“他二十来岁时候就是你们南江太子党里的领头羊,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你配给他,现在前途也非常光明,三十岁的经济口实权正处级,再过个十年,一方要员大吏肯定能捞住的。”

      宋轻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继续一心一意地吃早餐,明显不欲多谈。

      方不渡敛了笑,坐直了身子探究地望向宋轻舟眼底:“他问起你了,很关心你的样子。”

      “应该只是礼貌性的问候。”

      宋轻舟的眼垂了下来,有些心烦意乱,她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其实她还是能回忆起八年前那场盛大漂亮的烟花,荡漾得如此温柔的南江穿城河,被金色流光和粉紫色烟火所点亮的天空,她的眼睛被烟火照得熠熠生辉。

      如果不是自己当年被方不渡迷得神魂颠倒,她和沈崇也许……

      方不渡轻轻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他问宋家妹妹如今过得好不好,我说我们结婚四年了,恩爱至今,他居然跟我说谢谢,谢谢我把你照顾得这么好。”

      “我问他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对话,他跟我道歉,让我或许可以把他当做你的兄长,说嫁妹妹都是这样的心情,请我谅解。”方不渡停顿了一下,面沉如水,像是无语至极,继而一字一句,“我谅解,可是,谁家哥哥是他这样的。”

      宋轻舟一直沉默着,淡淡地皱着眉,毫无攻击力地表达着情绪。

      方不渡眼神在她身上轻轻一掠,口吻发凉:“怎么了?不乐意听?”

      宋轻舟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陈年往事不必再提。”

      方不渡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阖眼睫看她,眸底沉静如墨:“一听到这个名字你眼神都变了,连笑容都维持不住,你要记住,当年你家出事,沈崇护不了你,现在也一样。”

      他掐起她的下巴,薄嫩皮肉泛起红:“别犯傻,你现在是跟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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