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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宋轻舟不确定自己沉默了多久,可能三分钟,可能三十分钟。刚刚被一碗粥暖起来的心也冷了,她就盯着窗外飘飞的大雪看,好像眼前的世界让她无所适从似的。

      “是,谢谢方少那时候雪中送炭。”宋轻舟回眼看着方不渡,“但我们不算恩爱吧。”

      方不渡愣了愣。

      宋轻舟张唇呵了一声,表情啼笑皆非,像是觉得十分荒唐,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方不渡:“这样子,不叫恩爱夫妻,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只是一纸合约而已,还是你亲自定的一桩桩规矩,你真的要跟我讨论这些吗?”

      偌大的客厅打通了两面墙,落地玻璃门连通着宽阔的餐厅,室内硬装走黑白灰三色现代简洁风,天然大理石地板,美得昂贵生硬,没有半丝人气。

      眼下餐厅里静默的对峙,又把最后那点空气凝成了刺人的冰碴。

      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方不渡没接,直接划掉。又接连打了三通,他松开了手站直了身,总算接起来。

      他盯着宋轻舟下巴上那一小截红印子,一手举着手机附在耳边,一手放在桌子上,手指微微蜷曲,慵懒地点在桌面上。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对面传来:“阿渡,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不渡看了一眼宋轻舟,宋轻舟也在看着他,餐厅很静,他们离得很近,电话里那声亲密的“阿渡”,宋轻舟听得清清楚楚。

      她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掩饰般地低下头来舀剩下的一点粥喝,熬得很粘稠的糖粥,已经有点凉了,最后几口下去不知滋味,只觉得甜得发苦,舌头在口腔里孩子气地顶了顶侧脸。

      她的手边推过来一杯温热的清水,顺着那只手望去,方不渡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凝视着她。

      宋轻舟心里堵得慌。好了,吵够了,接着别的女人的电话,却表现得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

      她站起来,识趣地想走开,却被他不经同意地直接从后面揽住了腰,她扭头抬眼瞪他,有几不可察的赌气,又见方不渡对电话那头应承了几声便款款挂断了。

      然后腰上便又加了一只手,在小腹上交叉锁住,收紧了,方不渡整个人腻上来,将脸颊埋在宋轻舟的颈窝里。

      “是一纸合约。”方不渡蓦然觉得喉间犯痒,很想要吸一口尼古丁,但还是忍住,只是冷静地、克制地、轻轻地吮宋轻舟的脖颈,像吮住烟嘴,不留印子,只有浅浅的温热。

      宋轻舟哆嗦了一下,但是没忍心推开他,又听他低声笃定道:“但你爱我。”

      你爱我,所以要妥协,要受管,要听话。

      宋轻舟很淡地扯了一下嘴角,但是没多少笑意,反倒有些意外的孤冷,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好的,我知道了。”

      方不渡慢慢松开她,发现在这一瞬间,他的妻子有种很突然的无可奈何和自我厌弃,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热毛巾细致而温存地帮她擦了擦手。

      再开口时语气又恢复到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存,他摸摸宋轻舟柔软的脸颊安抚着,却再次给她下达命令,浸满了高高在上的掌控欲:“别跟沈崇再有牵扯。”

      宋轻舟的眼珠很慢地抬起来望着方不渡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很疲惫地捏了捏青白的眉骨,指关节咔吱咔吱响。

      她看着他不依不饶的眼神,轻描淡写地逃避,敷衍地点点头:“我晚上还要带艺人去宁松青的晚宴,要先去准备了,你也去忙吧,电话再联系。”

      宋轻舟垂下眼睫,表情深凝,起身往楼上书房走去。

      方不渡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宋轻舟的背影,长长久久地凝视她,直到看不见。

      宋轻舟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刚坐下喘了一口气,就听到楼下大门砰地一声被摔上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最近方不渡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何必呢,找这么多似是而非的借口有什么意义?又是范一谨又是沈崇,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从来满心满眼的就他一个方不渡。

      她遇见他的时候,她18他22,两个人的生命隔了整整四年的长河,宋轻舟错过了他的少年,他已经成了有故事的人。

      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宋轻舟大概还是有些底气的。

      直到半年前,方不渡的挚交秦家兄妹回国。

      她亲耳听见他的发小秦澹开玩笑似地问:“你结婚时不曾恭贺你,只是不知道方夫人是何等才貌,能把你拴住?”

      方不渡不以为意地回:“什么方夫人,她叫宋轻舟。”

      他的轻描淡写,无端有了保持距离的沉沉冷冷之感。

      于是宋轻舟明白过来。

      他觉得她不够格。

      一片寂静中,宋轻舟听见自己心底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嘲弄着,这就是你的八年,前四年伤心伤情,作天作地,轰轰烈烈,后四年小心温顺,处处妥帖,样样周到。

      他却连一句“方夫人”都要计较。

      所以,这样的方不渡,怎么会在乎她身边来来去去多少人。

      只是他习惯了当赢家,当掌控者,他们两人之间,自己一直很识相地顺从着,偶尔没克制住不想退让,以前的骄矜脾气放出来了,果然就惹方不渡烦了。

      真是不应该。

      反省完,宋轻舟坐到办公桌前,慢慢抽出一张信纸。

      爷爷:

      展信安。

      距孙女离开,已经四年有余,但愿家里一切都好。

      帝都冬日,一贯寒冷干爽。今天初雪,一夜北风寒,万物萧条,除了能在苍松翠柏的身上看到点绿意,就连号称岁寒三友的竹子都会发黄,不似南江,就算入冬,也甚是温和。

      我工作很忙,入了名利场,一身铜臭气,从前过习惯了您对我有求必应的生活,终究是要吃苦头的,这样也好,深知生存之艰难,便对以往种种事,深自忏悔。

      爷爷生平最疼爱的人就是孙女,以前不管工作怎么忙总是送我上学,还用一双惯来挥翰成风的手在公园给我用小草编过帽子,我成年后更是为了我的婚事操碎了心,而我却辜负了爷爷心意,您早已是满脸皱纹,我却不孝之极,很久没有亲自侍奉在您身旁。

      当年我对方不渡一见倾心,您坚持他非良配,可我那时,眼里便只看得到他一人,奋不顾身跟随他而去,气得您直接与我断绝关系,您伤心至极,后又逢家中大变故,便撂开俗事就此隐退。

      我与方不渡一路风雨兼程不容易,虽然偶尔有点小吵小闹,是正常家庭生活的磕磕绊绊,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异常疲惫,好像有种眼睁睁看着故事结局到来的胆怯。

      近来偶然知晓他心中早已厌倦,我竟然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解脱感。

      我总扪心自问,如果不是爷爷您与我断绝关系,他那时会心软留我吗?我迟迟不敢直接问他,也许当我问出口,这个答案大白之时就是我与他两散之际。

      人生诸多变故,近来更觉难料,茫茫人海,事事难顺,诸多逆缘,独力难支,言之不清,只得唏嘘。

      孙女已有回乡之念,今后若能得您点头准允回家,更当孝敬您,不知爷爷以为如何?不奢求您有一二回复,只盼爷爷在南江万事尽皆平安,稍有可慰。

      不孝孙女宋轻舟
      十二月

      宋轻舟停了笔,皱起眉,仿佛十分迟疑。

      自打爷爷和她断绝关系开始,便再不见她也不接电话,就连宋家出事以后,她在门外跪了一宿都未得见,宋轻舟无奈之下只得写信,也不敢多叨扰,三月一封,一年四封,算起来这是她离家后写的第十六封信了,也是她最为坦白的一封。

      她和方不渡之间出现问题了,或者说是一直存在的问题,她以前盲目地无条件地爱他,不曾留意这些问题,而现下矛盾争吵渐多。

      她以前总想着,就冲着方不渡四年前对宋家对自己搭的那把手,她再没良心,也不能因为他看不上自己而甩手走人,没有这个道理的,无论是合约也好爱情也罢,她只是想在他身边陪着,直到他死,或者她死。

      只是一厢情愿也终该有个头,自己可以和他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可是却怕他唯独不能自由不能幸福。

      尽管方不渡总是那样深情地看向她眼底,然后喊:“舟舟。”

      一声一声,多温柔多缱绻,为宋轻舟编织了近八年的美梦。

      但只要是梦总会醒的。

      宋轻舟犹豫是否将这信寄回,一则爷爷从未给她回过信,不曾给过和好的暗示或者苗头,二则如若爷爷真看了她这封信,又怕他会忧心自己。

      而且,或许她和方不渡之间还有转机。

      自己喜欢方不渡八年,当了两年追求者,谈了两年恋爱,做了四年夫妻,她有什么可自哀自怨的,换做别人,早该做梦都笑醒了。

      宋轻舟坐在巨大的书桌前,最终还是把这封灼手的信压到抽屉最下层,她的手,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心脏。

      方不渡。

      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感受着自己的忧心忡忡。

      仿佛看到多年前,那双浮光跃金的眼睛,是不是故事开始的那一瞬间,结局早已定呢?不肯放弃的就只有自己,她只想给他一副昭然若揭的干净怀抱,但这亦成了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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