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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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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傍晚,食肆里越是喧闹,府城内的仙者们平日里少言寡语,到了凡人、妖魔众多的城外后,仿佛也入乡随俗,放下仙者的架子,开始健谈起来。
尤其是提到“瀛洲玉雨”和叶氏仙门时。
“那女人管得宽,皆因明镜台在她出生之日就有预言,说什么三界命数系于她一身之上。”
壮年男子喝起闷酒,酒气有些上脸,愤愤道:“可明镜上面也没写是好事坏事啊?万一是三界气数被她拖累了呢?我们千红窟做生意,你情我愿,关她屁事!没听说过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嘘——”
少年男子压低声音,道:“她毁的又岂止是一桩婚事?妖窟已经传开了,就在昨日,她才返回人间探亲不久,岭南道的阳关、萍水二镇,就一夜间被杀了上千口男丁!”
这就是三人成虎了,应宁心道,这两个镇子加起来才几百口人。
“我也听说了,”青年男子起身,手里也捏着一把折扇,在附近的茶桌间踱步,忽而停下,用扇子横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是被带着火焰红线瞬间割断的首级。”
老人恍然道:“红线斩首……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
“传说中魔尊的手法!”青年人扇子一敲桌子,如惊堂木般,敲醒了半艘船的食客,“上一次仙魔大战后,三界真火尽熄,除了难容,还有什么法器能燃真火?魔尊陨落几百年了?为什么她才出生十几年,难容就突然现身人间了?而且斩的还是阳关的人,只因阳关违逆了人间律法?”
众仙者都窃窃私语起来,显然都有耳闻。
不过是两个人间小镇,地界都快偏到魔界了,消息却能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夜间就飞到仙界来,明显有问题。
“阳关是什么地方?”唯有那女宾,有些呆愣,还问道,“这和瀛洲玉雨有什么关系?”
壮年男子挪到女宾身边,靠近她道:“你还没听说?阳关在岭南道,有很多魔尊的信徒,难容是魔尊的神兵,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家人怎么可能斩自家人?只有一个原因……”
“正是,”青年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道,“应有语掌三界命数,她一来仙府,仙府就开始内乱,一不能嫖,二不能赌,三不能私自械斗,说什么免伤凡人性命,自她十二年前入云中,布下这三条法令后,连斩冬、夏、秋社三员违令的长老,大家伙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少年男子却幸灾乐祸道:“连湘夫人都布下阵法,躲到‘色海’上去了,仙界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总算轮到魔界了。”
猜得可真准。
几乎凭空就猜出是她了,若说没有鬼修在这里面传话,应宁是不信的。
女宾听后,也叹道:“她若真在乎凡人性命,怎会为两条天梯大兴土木?听说她在人间素有美名,如今斩杀阳关上百人,却是连人间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是啊,”应宁附和道,“而且按说阳关若信奉魔尊,那就是魔界的地盘了,云中都护府又是仙界的属地,仙魔两界轮得到她来管?”
南门春疑惑道:“那你还……”
应宁一筷子给他塞了只翡翠小笼包。
“南门公子嗓子还疼呢,先别说话了。”
邻座的老人若有所思,问道:“你家公子复姓南门?这倒是三界少见的,只听祖上提过,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世家了。”
那确实有年头了,仙界活过千年的老妖精不多,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厮出生得比上一次仙魔大战还早许多年,恐怕就是三界第一人了,说出来要把这一船的仙者吓死,想也想不到那么远,除了白老板,应宁并不担心会有别人认出他。
“我家公子世代隐居,第一次入世,”应宁从容道,“听说兰舟上的姑娘个顶个的妩媚动人,急着想来长长见识。”
南门春默默把嘴里的包子夹下来,放回碗中,叹了口气。
三界命数系于她一身……能怎么办呢?
南门春已答应了要照看湘儿一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她自有办法,只能受着她的诽谤了。
“兰舟上的姑娘啊,各有各的妙处,”青年对应宁很感兴趣,干脆一打折扇,摇着扇子挪到了应宁身边,娓娓道来,“你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湘夫人拿不出的,只可惜你家公子有眼疾,少了太多眼福,没得挑,就只能捉一捉迷藏,摸到哪个是哪个了。”
壮年男子本还气着,聊到这里又低低笑道:“不过啊,要我说,最妙的还是兰舟本身。”
“哦?”应宁颇感兴趣,“怎么说?”
青年摇扇道:“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
老人也沉声笑了起来。
修仙之人多半耳聪目明,船坞里的男性听到这个话题,也都一起笑起来,唯有那零星几个女宾,不是在饮食,就是笑得潦潦草草,略显不合时宜。
应宁虽是女宾,却比谁都笑得开心。
“如此说来,这兰舟还真是个妙处,我家公子必然喜欢,今天非上船不可。”
青年却用扇子一指南门春,道:“喜欢不一定能上,我看你家公子快不好了,面白如纸,还是先攒够灵气吧,别被人砸下去,船票可是有数的。”
应宁看向南门春,后者只轻摇了一下扇子,示意无碍。
天道最不缺的,就是灵力。
“船票有数,我家公子心里更有数,”应宁替他夸下海口,“兰舟必有我们一席,且还得是位列前茅。”
这样争着抢着去嫖、娼的话,她张口就来,南门春都不禁叹气好几次了。
可他也确实是浑身痛得要命,不想多说什么了。
“每天都有这么说的,每天都有被踢下船的,”凑到那女宾旁的壮年男子仍是嘲笑,“只怕你家公子这身板经不住船娘一脚,可提前准备好干净衣服吧。”
少年人反身嘲他道:“昨天被踢下船的,好像就是你吧?”
壮年男子顿觉面上无光,离开女宾,换了张桌。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们不用理他,”青年用扇子指着应宁和女宾,道,“我叫谢晨,今日与你们有眼缘,你们若上不了船,可以报我的名号。”
女宾点头道:“怎会不认识您?谢大公子,有劳了。”
应宁也抱拳一笑,道:“谢晨谢公子,我记住了。”
谢晨用扇子指着南门春,笑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只记女宾的账,不管男宾。”
众人再次哄笑。
南门春却低声道:“用不着。”
谢晨本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听到后一怔,多看了他一眼,但见他还是出气长进气短的,靠在栏杆上,倒也没说什么。
谈笑间,天已经黑了,月亮一升,不远处驶来一艘红绡笼罩的小船,食肆里的仙者们就瞬间蜂拥而上,再没有闲聊的功夫,蚂蚁排衙般挤到码头去了。
果然是“来了你就知道了”,千红窟的码头绵延十里,十里加起来都没有这两米宽码头壮观。
几个女宾倒走得慢。
应宁也不急,只问先前提点她的女宾:“你不怕上不了船吗?”
女宾摇头答:“不急,画舫会停上两刻钟,鲜花扔上船去就行,湘夫人只看灵力多少,不看先来后到,到时候灵力排得进前三四十位的,自然就能上船,只是不够的话,也不会还回来了,可莫要纠缠,不然出手的也不止是湘夫人。”
大家怕闹出事来,被人间那位抓住,都上不了船,那么上了船的本来就修为深厚,自然会帮湘夫人一起出手清理事端。
这湘夫人可真是会做生意。
说完,女宾独自走向另一个没什么人的码头去了。
“听到了吧?”应宁目送走女宾,脸色顿时无比阴沉,同南门春冷冷道,“变两朵花来,注入的灵力越强越好。”
南门春伸出右手,掌心聚起一阵小小旋风,瞬间成型出两朵鲜花。
他将花放在扇子上,仍是打开两折,递给应宁。
应宁反手捏过,低头一瞥,又愣住了。
那是两朵纯黑的梨花。
这厮不止是色盲,却原来连光感也没有,对“白色”都无概念。
不过应宁并未声张,只是将花收进手指上的难容,道:“等下,我们先跟着那女宾走。”
南门春却也道:“等下……你……”
他神情奇怪,半天都没说出口。
应宁心中有事,赶着想去跟紧那女宾,于是更嫌他烦,直想骂他,催促道:“到底要说什么?颦蹙儿,有话快说!”
连朵花都变不出来,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南门春跟了两步,持扇的右手始终放在自己腰腹间,想了又想,眉头紧锁,但似乎是太难受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殿下,我确实无意冒犯,但人有三急,你还是先去净手更衣吧?”
应宁停下脚步,也想了想,才道:“我不需要净手更衣,你是肚子也不舒服吗?”
南门春已经疼了很长时间了,郑重点头。
应宁却道:“那可能是痛经,小事,已经第三天了,你再忍忍就过去了。”
痛经……
南门春眼看着应宁跑远,只能咬咬牙,扶着腰跟了上去。
他心中有一万个怀疑,认为痛经绝不至于如此痛苦,却无法辩驳,因为他毕竟没经历过,就同走向歧路的天意一样,明知不对劲,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应宁已追上了之前的女宾,问道:“你怎与他们不同路?”
那女宾黯然答道:“因为本就不是同路人。”
她们跟在少数几个女宾身后,站在空旷的码头上,挨个排队走上两艘小船。
小船是从人挤人的码头里驶出来的,前头的已经开走了一艘,装了四、五位女宾,也驶向湖心的兰舟,上船的女宾们却没有一个上交鲜花的。
应宁问道:“怎么,女宾上船不用上交灵力不成?”
“你随你家公子上船,还是要去人多的那边,”女宾停顿片刻,低声告诫她道,“这里不是你们要走的路。”
应宁也停了一瞬,懂了。
这些女人,根本就不是客人,而是准备投奔湘夫人的兰舟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