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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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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近,李思忆拖着麻木的双腿,软摊摊地靠近那个梦里无数次想要接近的人,她逃离母亲搀扶的手,她想单独和他说会儿话。
李母站在原地,看着女儿走过去,甚至像是死了的魂魄,那样落寞。
他已经不似前几天见面时英俊潇洒,脸上彻底没了血色,惨白如雪的面庞肌肉已经完全僵硬冰凉,她触上去的手被冷气刺杀回来。男人的嘴唇没了活着时的红润,长长的睫毛是是覆盖了一层白霜吗?李思忆试图帮他擦拭睫毛,他没有半丝反应。
“睡的这么沉啊?”李思忆颤颤巍巍地怪嗔道。
顺着男人的手臂,她去握他的手,李思忆彻底失控,她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掰开他的手,想要将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可那只手好似在跟他斗争到底,她怎么掰都掰不开一点。她疯了似的摇晃他的手,想要拉他起来,可她拉不动他,他也一动不动。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李思忆看着躺着的人,眼里没有一滴泪,她只想叫他睁开眼看看她。
“你个混蛋!”李思忆撕心裂肺地骂他,“你个大混蛋……”
“有本事你和我分手再走啊!”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剩下的只剩嘶吼。
一小时后,她慢慢平静下来,她也累了,起身弯腰,她吻了他的额头,轻轻一下,触即离开。
“明天我再来看你最后一次,我就不来看你了……”李思忆委屈道。
看着女儿有了要走的迹象,李母连忙上前,牵起李思忆的左手。
这一晚,最后一晚,李思忆回了酒店,她睡得很好。
当韩冰被推进火化场的那一刻,李思忆傻傻愣在原地,耳边尽是韩母哭喊声,韩母拉着工作人员,妄图留下自己的儿子,说着他还年轻不能这么早就走了的话。
最后是秦岭清拉开了韩母,韩父在这最后一刻落寞地瘫坐在地上,尽是悲痛。
李母紧握着女儿的手,见女儿一动不动,她轻声询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只见李思忆摇了摇头。
见了又怎样?见了他就能不被推进去了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陪了他这么长时间,他不也是如此狠心地抛下我就走了吗?李思忆在心里暗暗地责怪走了的人,可又看了看无名指上崭新的藏式戒指,她笑了。
她今早上戴上的戒指。
你看?我戴上了,你却不要我了!
两个小时后,工作人员抱着一个四方黑色盒子,上面嵌着男人去年过年时的照片,黑白色照片,用莞尔一笑来形容照片上的人好像并不为过。
韩父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儿子,出生时他是第一个抱的,没想到走了他也是第一个抱,男人仰头竭力控制住眼泪,韩母失声痛哭,抚摸着这个黑色盒子的四角,却始终不敢多看一眼照片上的人。
老两口带着儿子缓缓从李思忆一家人面前走过,他们已经完全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是想着带儿子尽早回家。
秦岭清随后跟着,李思忆上前扯住秦岭清的衣角。
秦岭清回头看,只见女生很是冷静,不见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甚至比之前看上去更冷血了一点,秦岭清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李思忆。
只听李思忆淡淡问他:“明天几点回坪市的机票?”
“八点。”秦岭清回道。
“好!”李思忆想了两秒,又道,“什么时候办追悼会还麻烦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最后再去看看他。”
秦岭清眼神里的错愕只留下一秒,他点头。
李思忆改了初三上午八点航班,又在酒店待了一上午才准备返程,李母没有问原因,只是守在女儿身边。
韩冰的追悼会定在2021年2月17日,农历正月初六下午两点,地点在离韩冰家最近的坪市一区殡仪馆。
黄煜初六一大早乘坐高铁返回坪市,参加韩冰的追悼会。
车站,黄忠夫妇感叹时间过得快,还没待上几天就又回去了。
送行的人不在少数,这时间大多人都赶着初七上班,黄忠拖着行李箱,沈母嘱咐黄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好啦好啦!我也就再上半个月的班,马上开学了,那往后都是好日子。”黄煜说笑着宽慰父母。
比起这些来,黄煜还是更担心黄伊,她今天都没来送自己,从初四早上开始黄伊就有点感冒,今早上烧刚退,她的体质又不能和常人一样。
“妈,姐要是还不好的话就抓紧去医院看看,也到了要复查的时候了。”黄煜担忧道。
沈母给女儿整理整理棉服,道着:“放心吧,我和你爸都在呢,会照顾好你姐的。”
黄忠也跟着道:“是啊是啊!说的是你!”
指了指黄煜。
“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保护好自己!小心点男同学!”
这话一出,黄煜懵逼。
从黄忠手里夺过行李箱,觉得奇怪,道:“怎么说到这茬上来了?”
沈母打了丈夫一下,示意他闭嘴,黄忠只好说:“就是担心我养的花被小黄毛给连花盆都给顺走了。”
时间不等人,列车开始检票,黄煜在黄忠夫妇脸上各自狠狠亲了一口,拎着行李箱就溜了。
“到了发个消息!”沈母喊着。
回去的路上,什么教训起丈夫来。
“好端端的提什么找对象啊!”沈母说着气不打一处来。
黄忠:“你没听到她打电话呀!就算没有对象也差不多了,我这不让李宏宇给吓住了嘛。”
他怕小女儿再遇人不淑,他宁愿女儿一辈子不谈恋爱不成家,也不想看女儿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婚姻难过伤心。
沈母不这么认为,李宏宇那是个例,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老话也没错,只不过是李宏宇算是婚内出轨,不可原谅罢了。
“大过年的别说这丧气话,再怎么倒霉也不能把烂男人都摊到咱女儿身上吧!”沈母给了丈夫一记白眼,黄忠想想也是这样,他这辈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上了高铁,黄煜刚拜托旁边的男生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秦岭清打来电话。
“坐上车了吗?”
“嗯,刚坐下。”
“我在北出站口接你,你出来找我就行。”秦岭清道。
黄煜先是嗯着,又问:“那边你不要过去帮忙吗?”
秦岭清看着眼前的吊唁厅里的布景,道:“我现在在这呢,接完你再过来。”
黄煜想着说要是忙的话她自己打车回就行,最后也没说出口,她有点想见他。
“好。”黄煜道。
出站口电梯挤满了人,黄煜也跟着人群挤电梯,拖着行李箱,出来后她一眼就瞧见了将近半个月未见的人。
秦岭清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顺势牵上刚刚空出的手。
他瘦了,黄煜第一感觉。
站在那能看出来憔悴,像个骨头架子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脸上棱角分明,比之前还要明显一些。
“你瘦了。”上车后,黄煜心疼道。
秦岭清倾身给她扣上安全带,又握住她的手。
“是吗?”秦岭清没有很在意,也没往这方面想,“你没变,也没胖也没瘦。”
黄煜另一只手轻轻摸他的左脸,他的眼睛尽是憔悴,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秦岭清拿下抚着自己脸的手,一并握在手里,笑着道:“我这算是挺好的了。”
黄煜眼眶渐渐红润,满是歉意。
“对不起啊,没在你身边陪你。”
秦岭清摇摇头,他倒庆幸黄煜没在身边,不然看到那一帧帧画面,跟着他担惊受怕,他会更担心黄煜被吓到,她胆子可不大。
他吻了吻她的手,像是无比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怕摔碎了一样,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望向深渊,探不到底。
“我们好好的。”许久,秦岭清才讲出这几个字。
黄煜搂过他的脖颈,像是哄小孩子般抚摸着他的头。
她没见过如此脆弱的秦岭清,在这之前,他都像是一位长者,在她不坚定的时候给予她帮助,帮助她解答各种难题,而不是现在这样,更像是祈求她一样。
黄煜没有回宿舍,而是跟着秦岭清直接去了殡仪馆,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她理应早些过去的。她和韩冰虽然不算很熟,可那样一个阳光开朗的男生突然离世让她也挺难接受的,如果不是韩冰,她现在可能还是一个人,可能和李思忆也不会有交集。
在黄煜心里,李思忆已经算是她的好朋友,好朋友的男友去世,她也应当陪在身边的,最起码也应当多探望一下。
来到殡仪馆,气氛自然而然变得更加沉重,吊唁厅正前方四个大字——“沉痛悼念”,两侧是亲朋好友送的花圈,韩冰被装在小盒子里,静静地放置在一圈又一圈黄白色菊花之中。
哀乐还未曾响起,黄煜心里已经感觉发毛,她将一株白色菊花放在众多菊花之中,走近后才看清照片上的人,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韩父韩母从里面出来,看见来人,黄煜便知道两位是谁,上前轻轻抱了下韩母,她说不出那句节哀。
韩母不认识黄煜,只当她是儿子的一个朋友,只道:“谢谢你姑娘,来送我儿子。”
“阿姨,您和叔叔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们说。”黄煜看着憔悴的女人,和自己母亲差不多的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敢想老两口以后要怎么生活才能逃离这场劫难。
韩母失声点头,示意秦岭清带客人去休息。
每个吊唁厅后面是一个简易的休息厅,供前来吊唁的人休息,黄煜掀开帘子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孩儿,靠着一位妇人。
李思忆闻声抬起头,撩起眼皮,认出是谁,她笑了。
起身,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来了!”李思忆道。
像是家常里接待一位好友,不见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