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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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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大早上五点多钟,黄煜在一阵一阵鞭炮声钟醒来,直到自家院子里传来更近更响的鞭炮声,黄煜一个鲤鱼打挺,该起床吃饺子了。
黄煜简单洗了下手就穿着睡衣去了厨房,沈母已经把四个人的饺子盛好了,饺子碗端放在一张小方桌的四个角,中间是调好的醋汁。小方桌旁是还在燃烧着的灶火,大铁锅冒着呼呼的热气,里面是清白的饺子汤,他们讲究原汤化原食。
黄煜拢了拢睡衣,棉拖里的脚趾缩了又缩,有点冷,夹了个饺子囫囵放嘴里,热的她饺子在嘴里打转。
沈母看了只笑着,也不说话。
黄伊也过来了,和黄煜同样的操作,待黄忠放完鞭炮,全家人围着小方桌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吃罢饺子,黄煜给黄煜新年的第一个拥抱,说着过年好。黄忠调侃她还是和姐姐亲,都没有跟他和老伴说过年好,只见黄煜和黄伊智慧眼神相碰,拉着手转身、提睡衣、露出膝盖、两膝一跪、齐声喊道:“爸妈!过年好!新年快乐!”
说完黄煜满是得意地仰头,伸出两手,便是要红包。
沈母紧张的赶紧拉起两姐妹,嘴里念叨着:“这么冷,地上有这么凉!”
黄伊抱住沈母,又在她耳边说了句新年快乐,沈母拍拍黄伊的后背,右手默默擦净眼泪后才松开黄伊。
正煽情的时候,黄忠急匆匆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红包,先是塞到沈母手里,道着:“快!快!给我女儿们发红包!”
待结束,黄煜和黄伊开始回房间收拾,老家有个习俗,那就是大年初一在吃饺子前什么也不能干,比如换衣服、叠被子、把尿盆端出去……
收拾差不多,天已经亮了,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抹红亮,格外富有生机。
即使现在是新社会,许多观念在变,可是老家里还是有很多潜在的习俗,藏着重男轻女。
黄煜和黄伊作为两个女儿,大年初一是不让出门随大流去拜年的。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让去了?明明小时候跟在爸爸后面,还有大娘往我口袋里塞糖呢?”黄煜在一旁看着准备出门拜年的黄忠夫妇,有些抱怨。
沈母知道这小女儿格外喜欢凑村里的热闹,可她也奈何不了,只能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黄忠看黄煜情绪不高,狠了狠心,去他妈的习俗。
“来来来!”黄忠招呼黄煜,“去喊你姐,咱一家四口都去拜年。”
黄煜眼前一亮,像个小孩子,道:“真的?”
黄忠宠溺点头,沈母还要提醒什么,黄忠抚了抚妻子的肩,接着对黄煜说:“女孩儿怎么了?全世界哪个不是女人创造出来的,男人都是!”
黄煜开心蹦起,举着双手,大声喊着卧室里的黄伊。
黄伊已经拿出了电脑准备码字,听了喊声又合上电脑。
拜年路上,看到了许多小时候常见的而长大后却没见过里面的人,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亦或是同辈。
再见面时大家感慨最多的便是时间过得真快啊!
对于黄伊而言,问她最多的便是身体怎么样了,这样的问候无疑是特别的,她只是微笑着点头,简单说句挺好的。
黄煜喜欢老家热闹,喜欢看以前认识的大人们聊天,问问是腊月二十几回来的?初几走啊?在哪上班啊……
黄伊也喜欢,在生病之前喜欢。现在,她好像并不喜欢了。
等拜完年回到家,黄煜又有些不满的样子,说着再过年她再也不去拜年了。
黄忠问她为什么,她说:“都问我谈对象了吗?要给我相亲。”
其实哪有什么相亲,黄伊一直跟在她身边,一个说相亲的都没有,问的最多的还是黄伊的身体。
黄忠有什么办法,随她们去了。
说到对象,黄煜想起来还没跟秦岭清拜年呢!
想到这,她掏出手机,秦岭清早就发过来新年红包,那时候她还在大街上听大人们聊天呢。
她回房间点开红包,给秦岭清发了条语音。
“新年快乐!虽然最近这个句话不太合时宜,可是还是要往前走的,对吧?”
这一天秦岭清在西藏还是奔波韩冰的事,火化场里有没有什么要提前注意的事情,以及到时候韩父韩母的情绪,初三回坪市的事情,他要提前联系航空公司。
他给韩冰买了一个座位,在韩父韩母之间。
刚从韩父韩母那回来,听到黄煜的语音,这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秦岭清给李思忆打过电话,告诉她初二上午韩冰会被拉去火化。
初一早上,李父李母来敲女儿的门,许久,里面无人回应。夫妻俩个开始着急了,李父连忙叫来服务人员开门,从卫生间到卧室再到窗台,没有人,两人松了口气却又提心吊胆起来。
“去那个地方看看吧!”李父道。
所有人都忌讳太平间,以至于都不愿说出它的名字,只是说着那个地方,而同行的人也很清楚所谓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个地方。
很神奇。
还没走到门口,李母就看到了女儿的身影,裹着那件脏得不能再脏得长款棉服,瘫坐在那个冰冷冷的门口,双手环着双膝,头死死地埋在膝盖上,头发也胡乱散着。
李母实在不忍心,看女儿这样痛心她也跟着难受,这比她自己痛心还要让人无力。李母躲进丈夫怀里,泪流满面。
李思忆从噩梦中吓醒,凌晨三点钟,醒来时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方的,好像有一个影子一直在前面领着她,那个影子有笑容,拉着她的手,不停回头叫她,说有人还在等她。
她没觉得这个地方冷,相反,呆在这要比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安心多了。
她想进去看看他,可他的爸妈不允许,她不能横冲直撞,这样韩冰会为难的,李思忆心里想着。
可她有不明白,之前韩冰说过的,他的妈妈很好,会喜欢她的。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她很讨厌自己。
韩冰你个坏蛋!大骗子!你妈妈根本就不喜欢我!
想着,李思忆又有了眼泪,继续沁湿本就未干的绵袖。
直到头顶传来母亲的声音,李思忆红肿的眼睛早就不似之前那般明亮,只剩憔悴。
“孩子!咱回去吧!妈看你这样难受!”李母蹲下身子,梳理女儿眼前的乱发。
李思忆回头看向里面,她摇了摇头,委屈道:“妈!明天他就不在这了!我想在这陪陪他!”
李母不敢再去看女儿的脸,撇着头哽咽着声音安抚着女儿。
“那我让爸爸买点吃的过来,我们俩一起在这陪着他,行吗?”
李母没有再阻拦女儿,她实在狠不下心来。
只要在她旁边守着,看着她不要想不开就好了,这是李母现在最大的心愿。
李思忆眼泪决堤,她有哭不尽的泪水,她靠在母亲的肩膀,母女俩一起瘫坐在门口,陪着里面躺着的人。
这一天,韩父韩母早中晚都来了一趟,除了时间在变,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比如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韩父韩母怀里的保温桶、瘫坐在门口的李思忆一家人、看望韩冰的秦岭清、躺着的韩冰……
晚上,李母托秦岭清找到韩冰父母,对方没有拒绝见面。
李母跟在秦岭清身后,韩父开的门,跟秦岭清打招呼。
“岭清来了!”
说完看见跟着的人,也点头示意了下。
韩母躺在床上,盖着酒店纯白色被子,床头柜上是敞着盖的保温桶,里面是凉透了的水饺。
韩父领他们坐下,便去给两人倒水,李母将椅子拖到床边,看着从始至终双眼紧闭的女人,她才失去儿子,要做什么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的女儿不能也跟着去了,李母心里想着。
韩父端来白水,韩冰接过后便放在一旁,李母一直端在手里。
许久,李母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道咱姐妹两个谁大一些,我就先叫你声姐姐,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也不能感同身受,你肯定比我痛上百倍千倍。”
“他们两个一起出来,只有思忆好好的,你肯定会怪她,我理解,事情要是摊到我头上,我也会怪另一方。”
“可是,我女儿也很难受,事情发生这几天,我们老两口哄着劝着才勉强吃上两口,今天凌晨三点就醒了,在那个地方待着,现在还在那,说她想离她近点。”
李母声音逐渐哽咽,鼻音也越来越重,秦岭清递上两张纸巾,李母也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继续说着。
“可那是我女儿,我也心疼啊!他们两个,可以说是还在热恋吧,爱的死去活来的,这时候一个出了意外,另一个难免会想不开,这也不是不可能,更别提思忆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今天来,我只想求求你,叫我女儿去见他一面吧,明天,叫她在远处看着也行,不上前,让思忆送送他。”
韩母白色枕头已经阴湿了一大片,无声的泪水还在往下,眼睛仍旧不愿睁开。
李母用手里揉搓的不像样的纸团擦着眼泪,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她道:“好了,大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临走时,李母给韩父韩母深深鞠躬,留下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思忆也想成为你们的女儿,代替他照顾你们的。”
秦岭清送李母回那个地方,李父正在陪着李思忆,她仍旧不放心。
路上,秦岭清接到韩父电话。
“阿姨同意思忆去看韩冰了。”
李母在风中摸着眼泪,点了点头,继续往那个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