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长吟》木易二水

22、第二十二章

　　最后，我与父母的冷战，以父母退了一步，我退了九十九步结尾。
　　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是他们赢了。
　　准确得说，这场战争早就看得到结局。我在为我的命运抗争，而他们觉得那不过是乖孩子被逼急了的叛逆罢了，他们已经退一步原谅我了。我还能怎样呢，他们都亲自去岚姨家接我回去了，他们还说，回去吧，去看看你的新房间，你想装成什么样都可以。
　　我说，我想把墙刷成蓝色，那种接近天空的透蓝。
　　他们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最后又仿佛妥协一般，说，你不想刷成粉色，就算了，这次如了你的愿，以后别又觉得不像女孩的房间。
　　我觉得我很悲哀，你看，这么些年了，我的父母还不知道我喜欢蓝色。
　　我的王国在一点点的按照我的想法重建，尽管我选择了我喜欢的带书架的书桌，欧式的白色大床和衣柜，墙壁也按照我的想法，刷成了蓝色。
　　但是，当一切的尘埃落定。我走进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坐在床上，才终于发现那里已经不是我的王国了。
　　它成了一间普通的房间。
　　没有梦想，没有秘密的房间。
　　仅此而已。
　　一瞬间，那种失落感，再次席卷而来。
　　我又想画画了。
　　可是……
　　哎！
　　我叹着气，往被窝里卷。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左一诺了。

　　房子快要修建好的时候正逢端午节。我们一大家子在大舅的召唤下,去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吃饭。最大的包间里，我们自觉的被分成了两桌。他们喝酒的一桌，我们不喝酒的，或者说不配喝酒的一桌。我们这一桌，也被我称作八卦集散桌。其中以我的大舅妈和二舅妈为中心，向四周发散。

　　我从懂事起就最讨厌父辈们的饭局。
　　一群四五十岁的人坐在一块儿，空筹交错，唾沫横飞。谈论着从我记事起就在谈论的“时事”。
　　他们照例问完包括我在内的小辈们的学习成绩，互相攀比一番后，话题还是落到了蒋玫姐姐身上。
　　“这女孩儿就是不该读太多书，你看她上完大学还要上研究生，现在嫁人都不好选人家。”大舅妈说。
　　“就是。”二舅妈在旁边附和，“上次给她介绍的那个小伙子条件多好啊，有车有房，事业有成。男方对她特别满意，我想啊这事儿就成了，结果她跟我说他俩没有共同语言。你说气不气人！这婚都没结呢，咋知道没有共同语言啊。”
　　“对！这婚一结，孩子一生，还要什么共同语言啊，还不得柴米油盐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啊。”大舅妈夹起一块肘子皮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条件挺好。我在心里腹诽，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八，芳龄三十六，谢顶，家暴离异，孩子十五岁。蒋玫姐姐身高一米七，盘靓条顺，月收过万，她要是答应了才是脑子有问题。
　　“真是的，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唉，一诺你有对象了吗？”
　　我被突然点到，茫然的抬起头，“二舅妈，我才十七岁，学校不让早恋。”
　　“哎呦，瞧我糊涂的，都忘了。”二舅妈装做懊恼的拍了拍她焦黄且油光锃亮的大脑门，“我们一诺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才不会出去乱搞。”
　　她粗哑的嗓子拖着长而尖的尾音，眼神却若有若无的瞟向我妈。
　　我妈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是呀，我就是不如二哥那么有出息，才二十五岁，小孩都上一年级了。”
　　此话一出，我亲爱的二舅妈脸色立马像川剧变脸一般晴转阴，黑沉沉的，跟电视的黑山老妖似的。
　　“说什么话呢，你是不是瞧不起你二哥没上过高中，我跟你说，现在不是谁读书多就有出息的，你二哥现在一个月八千多呢，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只有三四千还得叫他一声师父呢。”
　　她有些生气了。语气生硬，咄咄逼人，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个吃软不不吃硬主儿。
　　“二舅妈，我可没有说过瞧不起二哥，你可别冤枉我。”我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装可怜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并且这场戏有人比我还想演下去。
　　“你和孩子置什么气呀。”大舅妈话风一转，“怎么没看见佳佳呀，她怎么没一起来，怎么？孩子病了？”
　　闻言，二舅妈的脸更黑了，“别提那女人，晦气。”
　　“怎么了这是？”大舅妈来了兴致，略显秽浊的眼睛，立马有了精神。
　　“她不识好歹！我儿子换下来的衣服，两天了，两天了都还没有给他洗，我就说了她两句，她竟然还敢还嘴顶撞我，我儿子气不过就打了她一顿，然后趁我们不注意将孩子带着回娘家去了，还说要和我儿子离婚！”
　　“呦，闹这么大呢？你同意他们离？”
　　“同意！怎么不同意。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钱，买个衣服一两百，买个化妆品四五百，昨天买，今天买，明天还要买。我儿子辛辛苦苦挣得钱，可不能叫她给我糟蹋了。我就想啊，我受点累，让他们把工资教给我保管，结果你知道那女人说什么吗？她说，她自己挣得钱，她想咋花就咋花，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那个气啊！说得我好像稀罕她挣得那两分钱一样，她一个女人能挣几个钱，还不是要靠我儿子。”
　　佳佳姐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婆婆。我心里想。
　　面前的蒜蓉西蓝花见了底，我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妈妈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
　　“坐下，不要没规矩。”
　　我叹了一口气，又坐下了。二舅妈粗粝的嗓音依旧在耳旁吵着。
　　“我儿子那么优秀，反正不愁找不到好媳妇儿。她？哼，离了我儿子看她怎么活，离了婚的女人，还生过孩子，最不值钱了。要是她啊现在回来给我跪下，好好认个错，把工资交给我，我就让我儿子不和他离婚。”
　　“你儿子同意离？”
　　“怎么不同意？”二舅妈立马回答，那个反问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钰哥当初追佳佳姐的时候，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离婚的吗？还说要用余生对她好，不会让她受到一点风吹雨打，把她宠成小公主吗？怎么？钰哥的余生这么短？”白簌簌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她说，“钰哥，活够了？”
　　白簌簌你见过的，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那年到我家连吃了三个西瓜，肚子受了凉，上吐下泻，最后被送到医院输液的那个。
　　二舅妈一听是白簌簌在说话，心里总算是有千百个不乐意，也得陪着笑，“簌簌，大人在说话呢，你不可以没规矩，更不能说你表哥的坏话。你一个小女生不能乱说话的，知道吗？。”
　　我抬眼一看，白簌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我心里想，簌簌，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果然，她也不出我所料，开口就是一嗓子得不屑，“就我表哥那样儿，除了长得还行，其他一无是处，文不成武不就的，放别人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你既然那么宝贝他，就不要让他结婚了。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也不会有别的女人惹你生气了，谁也抢不走。”
　　“簌簌，小小年纪，谁教你怎么说话的！”二舅妈面上开始不悦，又碍于她是白簌簌，有火也不知道往哪里发，语气便开始生硬起来，“你表哥现在八千一个月呢。”
　　“八千一个月？你也好意思说，你去省城看看，就他这点钱再普通不过了。一个人只要不懒，轻轻松松月收过万。”
　　二舅妈一下没了话.
　　“二舅妈老了，没见过什么市面，哪知道外面是圆还是扁。”
　　白簌簌没接她的话，只把手机按的啪啪作响。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拽吗？因为她是白簌簌，是我姑父白东心尖尖上的肉。而白东是谁呢？是我们全家，乃至于全落镇，也可能是全邛城最有钱有势的人物。
　　我父母那辈，还有比我的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在他的手下讨生活。而白簌簌是他的独女，以后偌大的家业都要她继承。简而言之，白簌簌是他们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的人
　　拽是有资本的。
　　而我偏偏没有。
　　因为在这个家里，我的父母算是混的最不好的那一梯队的。
　　你没钱没势，他们自然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这不战火突然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一诺，明年就要毕业了吧。”
　　“对。”我点点头。
　　“还在读书呢？女孩是读那么多的书干什么？你看你蒋玫姐姐读了那么多书，到现在一把年纪都没嫁出去。依我看啊，还是不要读了，早点结婚生娃，免得好的都被选走了。”
　　“蒋玫姐姐都还没有结婚呢？我结了不礼貌。”
　　“傻孩子，结婚话分什么先后啊。”
　　我没有说话，骂人的脏话在最嘴边徘徊，硬是被我咽了回去。
　　“舅妈，你就管好你的儿子再来操心我们这些小辈们的事儿吧，再说了，我们一诺和别人不一样，人家是尖子生，美术也是在市里拿过奖的，长得也文静可爱。人家前途无量，结什么婚啊，就算是要结婚，也得是个清华北大才配的上，你那些初中都没毕业的就别想了，拿出来的丢人。”
　　二舅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再厉害不还是女孩，最后还不是要结婚生孩子，有什么用。”
　　“呦，舅妈，话不可这么说。来之前我爸还特地叮嘱过我，要我和一诺打好关系，她可是我们这一辈里最有前途的孩子，以后啊，说不定连我们家都要仰仗她呢。你现在要她去结婚，不就是断我家的财路嘛。舅妈，你也是知道我爸的脾气的，你断他的财路，他可是要生气的。也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爸生气了，我可是不会回去帮忙拦的。”
　　我看着舅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我就在心里暗爽，虽然白簌簌的话里有夸大的成分，但是我心里还是好开心啊。我向她投去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她立马回了我一个小意思的眼神。
　　当然，除了暗爽的我俩，其他人都尴尬的闭上了嘴，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