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6、第○五节：遴选入宫

　　方子乔回到房里梳洗打扮后，已经黑幕渐垂。

　　一众人皎服艳丽地来到后厅内，当女孩们得知今日过府的那位神秘宾客竟然就是当今的太子妃，而太子妃此次的来意竟是为了皇孙遴选妃嫔之事，心中不禁暗暗窃喜，虽然嘴上并不多言，但她们都明白，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自己能被选中的话，不但光宗耀祖，而且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这一切并非完全来自于对财富地位的狂热爱好，而是她们深知青春易逝、红颜易老，若不趁着年轻为自己找个好归宿，待到花残粉退之后，等待着她们的将是在困苦交加中孤独终老。她们在落地镜前仔细检阅着身上的衣裳妆容是否周全妥当，因为有时往往一个细枝末节就能决定人生的成败。

　　雕镂的门隙中泄漏出来的光柱明暗错落，影射出她们一脸的忐忑，就连平日里肆意妄为的姚凤仪，也被这种不安的气氛磨去了棱角。方子乔看到林淑雯临窗而立，一脸的寂寥深愁，料想她必定是为了进宫之事忧心烦恼，轻叹了叹，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弦琴。

　　前厅内一厥厥管弦钟乐悠扬地传来，几曲尽后，只听得彭城伯夫人三击掌后，女孩们一个个鱼贯而出，随着曲乐云袖轻摆、纤腰慢拧。

　　轻纱帷幔如雾似云，玉烛灯火交相辉映，一曲轻歌曼舞瑰姿艳逸，让人如置神仙境地。

　　这时，合奏渐弱，一阵清丽的琴音响起，方子乔浅颦微蹙，一双玉手如行云流水划过琴弦……

　　士兵像潮水一般冲了进来，一个个手持钢刀，模样甚是可怖。只听见有人喊道：“陛下有旨，方孝孺罪不可恕，其家属无论男女老少，统统逮捕回京，如有反抗者就地正法！”寂静的宅院一下子沸腾起来，霎那间，整个方府惨叫声、哭喊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女童看到士兵们如毒蛇猛兽一般，咆哮着朝无助的家人们砍去，狰狞的眼睛犹如地狱的恶鬼猩红恐怖，血腥场面强烈刺激着感官，她本能地惊叫起来，然而极度的恐惧已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方子乔自然明了上座是什么人，一想到自己全家都惨死在谋朝篡位的朱棣手里，心中便郁霾难填。指尖颤动的丝弦声声敲打着她的旧伤口，无奈只得把满腔的怨懑化作了锉然的乐声。

　　一股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感到了某种压迫，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吧！抬眼观望，只见一位美妇人端坐在正中，气质高雅、品貌不凡，浑身珠环翠绕，缕金的衣服上绣满了五彩的牡丹，暗忖：“这恐怕就是太子妃了吧！”显然她十分满意她们的表现，每到精彩之处都会频频微笑点头。

　　再往边上看去，发现一道熟悉而又锐利的目光正在审度自己，方子乔凝神屏气一看，竟暗暗吃了一惊，怎么……怎么会是他？

　　瞬时电光火石，四目交接，只见座上的年轻男子邪魅不羁地朝她举杯一笑，顿时让她窘迫得无地自容，急忙低下头掩饰被看穿的尴尬。早知道他衣着华贵，不似普通人家，却怎么也不会料到芙蓉园中的那位轻薄男子竟然就是嫡长孙朱瞻基！

　　声如薄云柳絮风飞扬，袅袅余音让人心神荡漾，如此人间仙乐堪称举世无双。朱瞻基扬起头，把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黑色如漆的眸子流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笑意。

　　一曲完毕，姑娘们都退了出去，方子乔仓皇地逃到后厅。不一会，彭城伯夫人也跟着进来了，众人连忙一字排开，恭顺地听从教诲。

　　夫人优雅地踱到正中坐下，推开了婢女递上来的热茶，笑道：“今日你们表现甚好！连我都为你们出色的舞乐所倾倒！”女孩们齐道：“谢夫人赞赏！”夫人顿了顿，不经意地瞥了方子乔一眼，又道：“太子妃和皇孙殿下十分欣赏你们的舞乐，特此遴选了姚凤仪、孙婉亭、陈玉珠、胡善祥和林淑雯一起进宫授命。”五人听了立刻跪下谢恩，虽然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姚凤仪和陈玉珠还是不胜狂喜，气焰更胜从前了。

　　夫人眼神一转，指着方子乔和佟馨儿说道：“你们两个也留下，其余的都先行退下吧！”看到女孩都退了出去，方子乔躬身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夫人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你们两个可是好福气啊，太子妃对你们大为欣赏，特地点名把你们要去了东宫！”

　　东宫？这个天下集成的天险之地！方子乔不由得浑身一颤，几欲昏倒。心想：“她隐身遁世就是为了要躲避朝廷的追捕，如今要她进宫，万一有何偏差，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想到此，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子乔愿一辈子留在彭城伯府，望夫人能够成全！”

　　在场的人全然没有预料到，方子乔和佟馨儿如此卑微的出身也能选进东宫，然而让她们更没有想到的是，方子乔居然会当面拒绝这样难得的机会。一旁的佟馨儿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会让方子乔如此抵触？

　　彭城伯夫人显然也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复了神色，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上前亲自扶起了她，谆谆善诱，道：“子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是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希望能听一听我的几句劝言，你知道能进宫是多少女孩为之仰望的荣耀，何况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我这里虽然可以让你遮风避雨，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再美丽的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再年轻的女子也有红颜老去的时候，如果运气好点让你到富贵人家做个妾室，差点就配个小厮奴才，你才情具佳又生得这般容貌，果真那样，你又情何以堪？可去了太子府可就不一样了，到了那儿你好歹也算是个小主，何况你们几个女孩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好歹也能彼此照应着，那对你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你这孩子，可千万别再说这些任性妄为的话了！”

　　虽然彭城伯夫人话语绵软，可言谈措辞之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分量。方子乔已经意识到刚才太过鲁莽了，倘若再这样不识趣地坚持下去，必会遭到别人的疑窦。也许这是因缘宿命吧，诚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幽幽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躬身谢恩。

　　一旁的姚凤仪“哼”了一声，说道：“有些人就是口是心非，这些拙劣的伎俩也不知要演给谁看！”夫人听了加重口气，道：“进了太子府你们要好生相处，千万不能造次！”姚凤仪知道夫人这番话是在警告自己，只得噤声不敢多言了。

　　有欢喜、有忧愁，姑娘们各怀心事，谁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究竟是康庄大道还是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