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7、第○六节：迎香幽舍

　　满路颠簸终于来到了太子府邸，太监宫女们手执宫灯一路上倒也灯火通明。朝外望去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幅幅巨大的龙纹石阶映入眼帘。殊不知这巍峨壮丽的宫殿，让多少帝王皇孙旦夕之间成为郊野孤魂，宇宙苍穹，最变幻莫测的不是云卷云舒，而是权欲扭曲的人性，这个离权力巅峰仅一步之遥的地方，能疯狂的让人变成了鬼！

　　大门外，内侍们垂手立于两旁，早已恭候多时，看到她们的步辇一到，为首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宫人早早迎了过来伸手搀扶，她衣着光洁体面，看上去像是个有头面的奴才，照面时，满脸堆笑道：“各位小姐，路上辛苦了！府里的人都叫我李嬷嬷，是太子妃特地吩咐让我来安置你们的！”

　　谁知这些女孩对她的恭维毫不领情，那姚凤仪更是目中无人地直接略过她，用手指戳着那一排低头行礼的太监宫女，大吼道：“你们一个个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把我的箱子搬进去！”

　　李嬷嬷像是挨了记闷棍似的，僵着个笑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过能在这太子府谋得份差事的，大多都是些深于世故的人物，她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咯咯”干笑了两声，便捋着姚凤仪的话说道：“是啊是啊，小姐们想必也乏了，你们还不快把小姐的家私搬进去！快点呐！”

　　太监宫女心知这些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自然也不敢怠慢，一个个手脚麻利地往里抬东西，一时间烟尘四起，在昏黄的灯光里，氤氲成一幅奇幻的墨画。陈玉珠立刻捂住口鼻，急叫道：“作死啊，都是灰！”李嬷嬷见状赶忙扯下前襟的绢帕，帮衬着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嘴里念道：“这些奴才粗手粗脚的，真的不知轻重！把小姐这样华贵的衣服弄脏可真是罪过了。”

　　陈玉珠嫌恶地一把推开她的手，大声斥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做事的？”李嬷嬷瞬即敛起了谄笑，端起脸，说道：“宅子已经预备好了，老奴这就带小姐们过去安顿下来！这桐栖院环境清雅，而且离皇孙殿下的宅子又近……”她点到为止地收了口，故作自责地空打了一记自己的嘴巴，道：“您瞧瞧，老奴这又多嘴了不是？”

　　姚凤仪和陈玉珠一听这话，立马改了颜色，一脸假笑，问道：“哦？桐栖院离皇孙殿下的宅子很近吗？”李嬷嬷便故作神秘地捂住嘴，说道：“可不是嘛！桐栖院离殿下的松竹院只有一墙之隔！”

　　姚凤仪和陈玉珠听了一改疲态，精神也振奋了起来，此刻她们意识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宫里，是极需要有几个像李嬷嬷这样有些身份的奴才照应着。姚凤仪一改之前傲慢的态度，亲昵地拉过李嬷嬷的手，说道：“我想李嬷嬷也是个明白人，我们年轻不懂事，往后有什么事儿，还希望你能多担待着点。”李嬷嬷是何等样精明，背过身去，看着手上平白多了一枚金锭子，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愈发殷勤起来。

　　内侍领着女孩们刚要往里走，李嬷嬷这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两位衣着略有些寒酸的女子，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位是？”胡善祥连忙上前介绍道：“这是方子乔和佟馨儿，也是和我们一起进府的姐妹。”

　　陈玉珠一心还为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看到这么好的机会，还不逮着机会报复一下，她撇了撇嘴，说道：“姐妹？善祥，你说这话也不怕丢了自己的身份！她们浑身上下哪里可以跟我比？只不过都是些下作的舞乐罢了！”胡善祥脸一板，斥道：“玉珠，你难道忘了彭城伯夫人临行前交代的话了吗？”陈玉珠没好气道：“是是是，夫人要我们好生相处，不能造次！我惹不起她，我还躲不起么！哼！”横了方子乔一眼，便走开了。

　　李嬷嬷瞄了一眼方子乔和佟馨儿手中那简单的粗布包裹跟姚凤仪等人的描金箱奁相去甚远，媚富贱贫的嘴脸顿时显露无遗，拉长脸朝身旁的一个小宫女狠使了个眼色，叫道：“你长没长眼睛啊？还不快为这两位姑娘预备住处！”说完立马换上笑脸，恭敬地领着姚凤仪等人往桐栖院走去。

　　待那行人走远后，小宫女这才松了口气，屈膝行礼，道：“奴婢叫羽灵，两位姑娘请跟我来！”掌着灯笼引着两人一路往里走，经过一条西向的夹道小路往北折去，两边参天的朱色宫墙把星夜裁成一条狭长的银河。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四周绿茵荟萃，配以游廊相接，顺着青石小路往左转，来到一处极偏僻之隅。

　　那宅子像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屋前杂草丛生，枝叶凋敝，一派荒凉破败之感。灯笼被夜风摇曳得忽明忽暗，更加显得诡异悚然。

　　“两位姑娘请进！”羽灵领着她们直往里走，看到门悬上有方匾额，方子乔暗忖：“迎、香、院，这三字倒是十分雅致。”

　　“咿呀”一声推开了房门，一股霉味直扑而来。羽灵拿出捻子点起了桌上的清油灯，用挑灯杆儿把灯心剔得大大的，屋子瞬间亮堂了许多。她笑道：“这迎香院原是府里的藏书楼，因为常年紧锁也就废弃了，这儿虽然破旧了点，但是格局还挺好的，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内房，正好适合两位姑娘居住，楼上还有些没有搬走的老书，若是闲暇无聊之时还可以拿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这时更鼓响起，已是三更了，羽灵看着她们满脸疲态的样子，说道：“时间不早了，奴婢先告退了！”送走她后，两人回首看着满室的狼藉，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方子乔来到窗前，支起屉扇，想要通透下混浊的空气，让人意外的是，一大片梅林顿时映入她的眼帘。月光如注地倾泻在枝桠错落之间，泛起淡淡的光晕，这让她回忆起家中的那片梅林，想来等到花开时节，这儿必是香气盈人，倒是与迎香院的名字十分契合，久违的亲切之感一下子湮灭了初来乍到的不安，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收获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桌椅遍积灰尘，梁檐挂满蛛网，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整个房间已整洁了不少。佟馨儿趁着间隙，坐了下来给自己沏了杯茶，看着热腾腾的蒸汽，回想起这一天的境遇犹觉得难以置信，望着方子乔，说道：“姐姐被选进来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本来姐姐就是个绝色的，没想到我也被选进来了，这是我连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看着她满心雀跃的样子，方子乔有些茫然，摇头道：“其实宫中生活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佟馨儿问道：“为什么？”

　　因为在这里人的生命犹如草芥，远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这里是风暴的中心，也远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在通往权利的道路上总是不断的重复着阴谋与杀戮，一不留神就会让你永堕地狱、万劫不复。方子乔临窗而立，心中百感交集，晕黄的灯光在窗篾上剪下了她孤独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