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16、第十五节：灵谷禅寺

　　虽然太子府依旧在锦衣卫的严密监控之下，但这些日子以来，也还算相安无事。三天前，太子妃命令宫中所有女眷斋戒沐浴、修心静气，准备今日去灵谷寺虔诚拜佛，方子乔和佟馨儿也位列名册之中。

　　天边的一点鱼肚白，淡化了浓重的墨色。门口集结了大队人马，宫女太监们浩浩荡荡地簇拥着太子妃和皇孙的马车，向灵谷寺驰去。临行前，太子妃一再告诫不要太过奢华铺张，但皇家的仪派依旧吸引了众多行人百姓驻足观摩。

　　马车内，女孩们面对而坐。姚凤仪手一松，垂下布帘，恼道：“瞧瞧！这天都没见亮呢！”陈玉珠摸了摸脸蛋，附和道：“是啊，这么折腾，也不知道要敷多少百花琼液才能补得回来啊！”说着眼睛一扫，发现佟馨儿正瞅着自己，恶狠狠地回一眼，道：“最难受的是，还要让我们和那些身份卑贱的丫头同坐一辆马车。”佟馨儿只是好奇她说的百花琼液，却无端遭受了一顿排贬，委屈地垂下头，一言不发。方子乔早已习惯了她们的冷嘲热讽，也没当回事，依旧惘然地看着快速后退的夹道树影。一时间，车内凝结的空气与车外呼啸而过的疾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太子妃怎会想到大张旗鼓地去灵谷寺参拜呢？”孙婉亭适时地缓和了僵持的气氛。胡善祥叹道：“最近府中诸事不顺，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又身染风寒，所以太子妃才想到去灵谷寺烧香祈福。”林淑雯道：“听说那灵谷寺地处群山峻岭之间，北倚天之叠嶂，地势风景独好，当年太祖还曾御赐匾额，称之为天下第一禅寺。”胡善祥道：“我听说以前曾有一个宝志和尚，神通广大，不但料事如神，还能晓通过去未来。”孙婉亭道：“是啊！我也听过关于宝志和尚求雨的故事。”慢慢地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就这样，你一句，她一句的，时间像马车一样欢快地飞驰过去了。

　　突然，佟馨儿指着前方，叫道：“我们到了！”女孩们听了纷纷向外远眺，果然，不远处如黛的青山依稀可见，葱郁的针松漫山遍野。山涧云雾缭绕，仿佛在海天之间。晨曦初照，太阳刺破了青峰最后的封锁，跃然升起，霎时，整个山峦和林海都披上了一层橘红色，鲜亮而不夺目。她们一直幽居深府，生平头一回见着了这样奇幻的景致，都被大自然的壮美深深震撼住了。

　　马车在山脚停下，一行人沿着石甬小道蜿蜒而上。四周凄神寒骨、怆然幽邃，还没来得及散尽的雾气，如丝缕般缱绻缠绕在山石之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意境。阳光把晨露幻化成五彩的水晶，更加虚无羽化了这处幽寂之所。

　　来到寺门前，一方金匾高悬于正门之上，方子乔默念道：“灵谷禅寺！”笔锋遒劲、气势恢弘，一看便知造诣不凡。心中暗忖：“这恐怕就是刚才淑雯所说的太祖御笔了！”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一路上红墙黄瓦、绿柏松翠。与其说这是在礼佛烧香，倒不如说是一场皇家的盛大游行。

　　庙宇巍峨宏伟，殿堂肃穆庄严，太子妃和皇孙并肩跪在了蒲团上，供案上的香火正释放着缕缕青烟。他们双手合十跪在佛祖面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祷告着。

　　烟雾氤氲迷人眼，钟磬回荡扰人心。方子乔心想：“人的欲望果然是遥无止境的，一个贵为太子妃，是天下命妇之典范，一个贵为皇长孙，集大明皇裔之风范，无论地位还是血统都无比的高贵尊崇，这份与生俱来的幸运，普天之下恐无人能够企及，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依然乐忠于神灵的福泽与庇佑。众生平等？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天理伦常颠倒，日月黑白不分，这就是佛祖的慈善之心吗？朱棣那个满手鲜血的恶魔至今还高坐在庙堂之上，而自己的祖父却仅仅因为坚守了纲常公义，高洁的生命就这样被残戮地抹杀了，倘若佛祖真的有灵，又岂会让人间变成血淖成河的祭场？”仰面望着泰然安坐的佛陀，长叹了叹，不愿意跻身其中，悄悄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