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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节:书斋疑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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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起来,方子乔打开窗扇,发现外面起了浓雾,三五步之内就看不清对面的事物了。放到往常,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先到梅园练琴,今日难得有这份闲情逸致,空下来看点闲书。直到晌午时分,这天才晴朗起来,雾也开始慢慢消退了。
方子乔感叹这两个多月以来,发生了诸多变故,让她的人生充满了意外。原以为一入宫门,就好比与世隔绝。不想,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十年前曾救她一命的汉王,这真是怎样的因缘际会啊!
在东宫之中,整日专注于琴艺,还没有游历过玲珑美景。想到那日菊花宴上,林淑雯情真意切地邀请,她打算和佟馨儿用过午膳后,就去桐栖院走走。
方子乔道:“听说那桐栖院原本是太子妃的住所?”佟馨儿道:“是啊!后来太子妃说皇孙大了,总有一天是要大婚的,所以才腾出院子,给凤仪、婉亭这些待选的美人住。”方子乔点头道:“松竹院、桐栖院,果真是个好名字啊!”佟馨儿忙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典故不成?”方子乔笑道:“古人云:凤凰于飞,非练实不食,非梧桐不止。而那里,前有松竹成林,后有梧桐遮荫,可不是个人杰地灵之所?”佟馨儿恍然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两人说着话刚要出门,佟馨儿就指着拐角,喊道:“咦?那不是金公公吗?”方子乔放眼望去,果然看见金英正朝这儿过来,一看见她们俩就呲牙咧嘴地笑开了,嘴里念道:“唉哟!方姑娘,可巧您还没出门,奴才这不正要找您呐!”方子乔心存疑惑,问道:“有何事有劳公公亲自跑一趟?”金英急忙摆手,道:“不是奴才,是殿下找您!”方子乔心头一跳,暗想:“难不成是因为那日在迎香阁醉酒之事?”想到那日扶他回书斋时,一路上肌肤贴亲,耳鬓厮磨,她脸一热,竟羞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佟馨儿帮着问道:“不知殿下找子乔姐所为何事?”金英苦着脸,道:“这几天,皇孙殿下老是烦躁不安,晚上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佟馨儿笑道:“那应该找御医啊!找子乔姐有什么用呢?”金英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说道:“找了也还不管事啊!所幸殿下说上次听了方姑娘的琴乐,顿时感到凝神静气、身心平和,故而特地让奴才来请方姑娘的。”听了这话,方子乔才暗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要说这琴韵倒的确是有怡情养性的功效。”转而又道:“那好,金公公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先进房拿琴。”谁知说话间,佟馨儿已经把琴捧了出来,金英笑着接过后,一路引着方子乔往书斋走去。
刚进门,一股宜人的香味袭人而来,顿时让人觉得神气舒畅起来。只见朱瞻基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春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金英形容的那样萎靡不振。一抬眼皮,看见她进来了,懒散地坐了起来,扥了扥衣袖。身后的侍女都知趣地关门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方子乔落座后有些局促地搅着手。
一缕缕青烟袅娜地在房中沁散开来,好熟悉的味道啊!方子乔望向案边的那座鎏金狮兽香炉愣了神。朱瞻基见状,笑道:“此香甚好,也不知所焚何物,不过但凡我有个失眠头痛的,只要点上它,便能不治而愈了。”方子乔抬起头,眼里的焦距悠远地望不到尽头,一脸黯淡,道:“它叫灵香草,有舒缓焦躁、宁神安睡之功效,是番外使节进贡之物,所以弥足珍贵。”
朱瞻基眼神陡然一凛,定定地望着她,道:“即是罕物,姑娘怎能一闻便知?”方子乔一惊,暗想:“全只因爷爷在世时,深受朱允炆的器重,宫里一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便会差人送到方府,此香不但能使人静心宁神,还能通经活血,特别是女子用了甚好,所以小时候,每次去母亲的房间都能闻到这个香味,她自然熟络的很。可如今自己是朝廷要犯,自然是不能说出这些原由的。”想及此,急忙圆话道:“我从小喜欢读点医书,只是略懂些皮毛罢了。”她哪里晓得朱瞻基因为怀疑府中有人与汉王勾结,此刻正借着茬子试探她。
方子乔见他不再多问下去,才放下心,抬起手,凝弦轻弹起来。
琴音仿佛能舒缓人们内心隐匿的浮躁,涤尽世间所有的烦恼,朱瞻基兀自靠在榻上闭目聆听。时间像沙漏一样渐渐逝去,西下的阳光透过竹林的丝缝漏了进来,在墙上掩映出一副墨竹图。清风过,竹影涟涟,生动了屋内静谧的气氛!
目光如水的扫过他,一件褐色滚金长袍衬得他神采奕奕,鼻梁□□、棱骨分明,即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挡不住他与身俱来的不羁。方子乔暗忖:“原以为此次召见她是因为那日迎香院的醉酒之事,不过迄今为止,他只字未提,兴许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心底升起一份难以察觉的失落之情而不自知。
“你在看什么?”朱瞻基低沉的声音传来,冷不防吓了她一跳,房间瞬间归于平静。朱瞻基撑着手,坐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眸。方子乔潮红了脸,有些恼怒地回视着他,本以为他会生气,可是出人意料的,他笑了,嘴角扯出一抹冷傲的笑,勾了勾手,道:“你过来!”看她有些拘谨地走到面前,刚伸出手,就见她惊诧地往后一缩,禁不住笑了笑,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拈起她腰间的粗布荷包,拿近深吸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淡淡道:“清甜得仿若山涧的冰泉,冬梅的香味果然很适合你!”看到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显露了。
焚香已烬,天色渐暗,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金英的声音:“殿下,该用膳了。”朱瞻基剑眉一挑,轻柔地把荷包交到她手上,不作其他便信步而出。房里只剩方下子乔一人独自怔仲在原地。
华灯初上,朱瞻基随着金英迅速没入房中,前一刻还慵懒的眼神,突然露出了寒光,问道:“查的怎么样了?”金英低声道:“奴才查问过了,十年前,彭城伯府的李管事奉夫人之命,到人伢子那里,要买几个使唤丫头。没想到,那个方子乔小小年纪居然毛遂自荐、自卖自身。李管事嫌她年纪太小,买回来也不顶事,可她却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李管事瞧她年纪虽小,但模样长得怪标志的,于是就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断了她的身价。这十年间,她潜心琴艺,从未离开过彭城伯府半步,照奴才来看,不像有什么问题。”
朱瞻基沉思了半晌,说道:“没出过门不代表不能和外面的人接触!我看这方子乔不简单,你再好好查一下她六岁以前的事情!我一定要揪出这个内奸,看看到底是谁!”说着话一把抓住金英的手臂,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办妥!”金英道:“殿下尽管吩咐!”朱瞻基神色凝重,道:“母亲准备下月初一去灵谷寺祭拜。到时,你着趁人多眼杂之时,去见一个人!”金英一惊,问道:“谁?”朱瞻基一字一字道:“杨、士、奇!”看到金英疑惑的表情,又道:“虽然这次联名上书之事,我们落了个惨败,但只要我没喊停,这事就不算完。杨士奇深受祖父重用,只要我们能说服他,为我所用,比那联名上书更加来得实际有效。”金英道:“那杨士奇素来明哲保身,不参与诸皇子之间的争斗,每次劝诫都无疾而终,这次,奴才恐怕……”朱瞻基眼眸一深,一脸笃定地笑道:“对于他,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