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海之角》周小远

2、你啪地就是一巴掌（二）

　　四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李玉瑶最终没有跟男朋友回家。她笑着想了想：“咦，冒着雨给我送束花，就想让我以身相许了呀。嘻嘻，想得美。”
　　四个月后，李玉瑶依然是这么想的。她心想了：“给我送几次花，就想让我以身相许了呀。嘻嘻，想得美。”
　　看着他如小牛一样健硕的身体，在这之前，李玉瑶真不是一点想法和欲望都没有过，只是，偶尔哪次亲热的程度深入了些，最后那道门，还是没有被男朋友彻底攻破。
　　这看起来呀，她不就是在严防死守么。
　　今天，它即将被攻破了。
　　那个周日的下午，在那间充满了暧昧气息的房间里，李玉瑶最后的那点矜持，正被黄小健那双有力的大手，一点、一点地推开着。只是，那扇门马上就要推开之际，李玉瑶小眼一瞪，突然又想反悔了。她突然联想到了……她心想了……
　　在这之前，她明明也处于很享受的状态。
　　她想反悔。她使劲地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她用力地挣扎，他的力气却更大。
　　他犹如一匹恶狼，即使李玉瑶挣扎，仿佛，也铁定了要将她吃掉，就在今天下午的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
　　本是“羔羊”的李玉瑶，看起来一向温顺的李玉瑶，仿佛也变成了一头狼。她像狼一样地嚎叫着说：“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告你了啊。”
　　黄小健无视她的咆哮，黄小健只想大声地叫。
　　“我真的会告你。我会让你坐牢的。”李玉瑶边用力推他边继续喊叫。
　　不知是他真的害怕了，还是突然失去了兴致，接下来，他放弃了强攻的打算。
　　不过，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他还鬼使神差地，冲着李玉瑶的脸，啪地就是一巴掌。他边打边说了一句：“真他妈的扫兴。”
　　在这之前，他从未打过李玉瑶。李玉瑶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本以为，他只会保护你，只会爱你。
　　他打完李玉瑶后就走下了床。继而，他“咣”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
　　打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首先想的不是立马道歉，而是转身离开。他觉得扫兴。他只想着自己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却没有考虑一下身后的女人，此刻又是怎样的感受。
　　李玉瑶能是他心爱的女人吗？
　　其实，他对李玉瑶也挺好的，至少李玉瑶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同时又觉得，真要对比的话，她现在的男朋友其实不如她前男友对她更好，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尽管，他曾在你加班时等你下班，曾在你感冒后给你送药，会在相识第100天的日子里冒雨给你送花。或者说，是你觉得他还不够爱你，否则，李玉瑶临阵脱逃的可能性或许还能小一点。
　　李玉瑶觉得，他对自己也有所保留。
　　关系也是相互的。李玉瑶觉得黄小健对她有所保留，她对黄小健就没有保留了嘛。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若能再久一些，两情相悦的成分会不会更纯一些，关于这一点，接下来，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还有机会得到验证吗？
　　黄小健打完李玉瑶之后，李玉瑶并未还手。她突然就蒙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侧着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和墙壁的交汇处。
　　她看着、看着就哭了，无声地。
　　她觉得委屈了。他没有用狠劲，那个巴掌落在脸上不算重，却重重地打在了她心里。
　　停顿了片刻后，李玉瑶就坐了起来。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穿好了被扔在了衣篓里的衣服，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没在客厅里，也没在卫生间。他应该是出门了。打完人就走，这样的男人，李玉瑶还是头一次遇到。
　　李玉瑶把包里的钥匙（他家的）往桌子上一扔，走出了这套房子。
　　这个家，李玉瑶再也不打算来了；这个男人，她不想要了。
　　此时，有人可能会说，今后，别管你要不要他，都是今后的事，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儿不是去找他报仇嘛。怎么，打算白挨这一巴掌啊？窝不窝囊啊！
　　窝不窝囊的暂且不说，李玉瑶，心里肯定窝着一股火。
　　李玉瑶刚离开他家所在的小区，他就打来了电话。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愤怒和“委屈”。
　　可这能算是一种委屈吗？
　　电话，李玉瑶挂掉了。很快地，他又打了过来，李玉瑶还是拒接。等他第三次打过来后，李玉瑶直接关机了。
　　接下来，他在微信上给李玉瑶发来了好几条道歉的信息。李玉瑶看都没看到，更别说回复了。
　　本来，李玉瑶没打算直接回家，她怕他会去家里找她，转念又一想：“我为什么怕他找我？明明是他做错了，要怕也得是他怕我呀。别说是还没有结婚了，即便结婚了，不想的时候，我也有说‘不’的权利和自由。而且，他打了我一个巴掌，我不得还回去吗！我当时没有还手。我为什么没有还手？我真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我堵得慌。我都这样了——我当时没有还手。我像个呆子一样——我早晚得还回去。”
　　要怕也得是他怕我？或许是这样：他醒悟过来了，怕你跟他分手，怕你不原谅他。他其实还不想失去你。
　　而在真正的现实生活中，李玉瑶早就从新闻里看过类似的案例：明明是他做错了。他错在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你，打得还挺厉害，且不是一次，而是经常。更可怕的是，他甚至会威胁你，威胁你全家。即使你躲起来了，他还会把你揪出来。
　　也许，你是怕他的。你无力抵抗或不敢反抗。
　　有不反抗的，自然也有反抗的，或最终反抗的。有人逃离了家暴，有人继续生活在家暴的环境中。也有极端的案例，把对方送进了阴间的地狱，同时也把自己送进了人间的监狱。
　　也有人，被活活打死了。
　　李玉瑶觉得如此极端的事件离自己的生活很远，它只存在于新闻报道里，且是个例。可，当黄小健突然伸出一个巴掌来，它还只存在于新闻报道里吗？它就没有极端的地方了吗！
　　相对而言，在程度还没严重到伤筋动骨的暴力面前，李玉瑶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和蒙圈。等她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就多了一丝悲凉。
　　虽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深深地伤及灵魂了！
　　“我那会儿只顾着悲伤，没想着还手。我首先想的竟然不是还手，而是悲伤。挨了欺负，只知道悲伤，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小时候，我也不会还手，但总会有人站出来试图保护我，比如大海哥哥。现在，那个本该最能保护我的人（恋人），却用这样的方式深深地伤害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长这么大，我爸妈都没舍得打我一下。他凭啥。”
　　“他个不要脸的。他个畜生。他要是来找我，我就还他一个耳光；他就是不来找我，我也想还他一个耳光。”
　　他还真来找她了。
　　李玉瑶先到的家。他敲门的时候，家里只有李玉瑶一个人在。她室友出差了。
　　他敲门，边敲门边道歉。无非就是：一时冲动，再也不会这样了之类的。他还说：如果再这样，就让李玉瑶打死他。
　　“我打死你？若你真有家暴倾向，只怕是你会打死我吧。不过，你打我的那一巴掌，我得还回去吧。”李玉瑶心想了。
　　说好的一巴掌呢。你都不开门，怎么打？
　　李玉瑶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黄小健扰民了，把对面不怎么出门的大爷都给引出来了。这亏了不是深更半夜，否则，岂不是更扰民了。
　　“你想怎样？想让我还你一巴掌？还是想再打我一巴掌？”李玉瑶问他。
　　“玉瑶，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说着说着，他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抱歉，让大家失望了，他话是真这样说了，巴掌却没动。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打自己。
　　李玉瑶也没有打他。
　　“你走吧。从你打我那一巴掌开始，就是我们分手的开始。这一巴掌，我也不打算还了。我要让你永远记住，你姓黄的欠我一个巴掌。”
　　“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还你。”
　　“呵呵，你这一辈子，我也不敢要啊。”
　　“玉瑶，我真的知道错了。”
　　“有些错，我不想原谅，也无法原谅。如果连这种错误都能原谅，这犯错的成本也太低了点吧。你走吧。我希望你以后懂得尊重女性，也是尊重你自己。不懂得尊重女性的人，终将会被女性所唾弃。呸。”
　　啪地一声，李玉瑶把门关上了。
　　他接着敲门。
　　敲门、敲门、敲门，他就不怕对门的大爷拿拐杖出来敲他？
　　哦，对，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这样鲁莽。
　　“你是不是变态啊。”李玉瑶在门里喊道。
　　变态倒不至于，否则更瘆得慌。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不变态，打人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