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海之角》周小远

1、你啪地就是一巴掌（一）

　　李玉瑶的男朋友也在IT行业。他叫黄小健。他们在一起已经七个月了。
　　现在是2018年上半年，是李玉瑶毕业来都（帝都）的第七年。
　　李玉瑶，1990年出生。
　　黄小健有房，一套两居室，位于五环外。这个家，李玉瑶来过，不止一次。
　　他曾把家里的钥匙主动给了李玉瑶一把。李玉瑶没打算要，他偏要给。
　　“那我就留着呗。”李玉瑶心想了。
　　四个月前，周五的晚上，在一起第100天的日子，黄小健出差回来了。
　　黄小健出差，李玉瑶会提前查一查当地的天气，若天气预报显示有雨，她会嘱咐黄小健带一把雨伞。
　　“麻烦。”黄小健这么说过。
　　“带一把伞能有多沉，总比挨淋强吧。”
　　“好，听你的。”黄小健说。
　　“这还差不多。”
　　那天晚上，李玉瑶本打算去机场接他，结果，又要加班了。
　　李玉瑶没去接他。他打算来接李玉瑶了。他事先没跟李玉瑶打招呼。他到了楼下才告诉李玉瑶，他已经到他们公司楼下了。
　　“啊，你没直接回家啊！”
　　“没有啊。”
　　“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你没挨淋吧？你是带伞了吧？”
　　“没有。”
　　“是没有挨淋还是没有带伞？”
　　“没有挨淋。再说了，为夫我是打车过来的，不打伞也不会挨淋的。”
　　“哦，这就好。你先在大堂里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接你。”李玉瑶边说边从包里掏门禁。
　　他们公司所在的大厦，大堂和电梯之间隔着玻璃挡板，刷卡才能进入。
　　“你说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万一我走了呢。”李玉瑶站起身来，边走边嗔怪了一句。
　　她刚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拿了一把伞。
　　“你这不是没走嘛。”黄小健说。
　　“万一走了呢。”
　　“你走到哪，我再追到哪呗。”
　　“我要是走到天边——”
　　“我就追到天边。”没等李玉瑶说完，黄小健就及时地补了一句。
　　“天边若有一美女，美若天仙，且拦住了你的去路，定要收你为夫，说，你是要她，还是继续追我？”
　　面对这种假设性的白痴问题，傻子才会“自寻死路”往“为她人夫”的枪口上撞呢。
　　黄小健可不是“傻子”，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肯定要你啊。别管她似一根天线还是美若天仙，我肯定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别说——”
　　此时，身边刚好有一位长腿美女经过，黄小健的视线不由得追了过去。就像是，黑夜给了他贼拉亮的一双眼睛，嗖地一下，他就捕捉到了美女的身影。
　　“更别说什么？”
　　“更别说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得了吧你。集四大美女的称号于一身，这我可真受不起。我能把你倾了就不错了。好了，我电梯来了，挂电话啦。”
　　挂掉电话，挂不掉心中的惬意。
　　李玉瑶的心里还是挺美的，同时也充满了期待，期待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呗。
　　等她急匆匆地来到了大堂里，却没有发现男朋友的影子。
　　她急忙打电话问道：“你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你。”
　　“在外面呢。”
　　“啊，你没进来啊。我去外面找你。”
　　李玉瑶推开大厦的门，雨蒙蒙的世界里，眼前这一幕仿佛梦境一般。
　　只见黄小健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抱花，像一棵笔直的树，在雨中专注地等着他心爱的姑娘。他一看到李玉瑶，立马就咧嘴笑了。
　　李玉瑶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她一把抱住他后，嗔怪道：“你怎么不去大厦里等啊。”
　　“走下的士的那一刻，我突然又觉的，在大堂里等你，莫不如在雨中等你更显浪漫。而且，今天是我们相识第一百天的日子，总得来点不一样的。”
　　“所以你还买花了呗，还亲自送来了。我如果跟你说：‘真想买花，也可以快递过来呀。’你会不会这么回：‘那——意义可就不一样喽。选择闪送，首先看到的会是快递小哥，而我更想让你首先看到我。花，哪比得过人呀。”
　　“小东西，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懂我。”黄小健刮了一下李玉瑶的鼻尖，随即又补了一句说：“这也是一种高级的浪漫。”
　　黄小健嘴贱、嘴贫、还嘴甜。
　　“真想浪漫啊？真想浪漫，你干脆把伞扔了呗。淋着雨，岂不是更浪漫了。”
　　李玉瑶本意是正话反说，结果嘞，却换来了黄小健的一句：“得嘞。”
　　看他正要把伞扔掉，李玉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别。”
　　她没让他扔伞。她首先想的是怕他挨淋，尽管自己也在这伞下。
　　他却更想扔掉。此刻，他更想握住的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而不是伞把。李玉瑶，接下来更想做的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而是被王子亲吻的公主。她更想说的也不再是‘别’，而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声呐喊：“我最最亲爱的人，谢谢你！请抱紧我吧，让我们义无反顾地爱下去！”
　　灵魂说出来的话虽然只有自己听到了，仿佛也透过体表，给了对方一种炙热的回应。
　　接下来，两个人交流的方式就变成了在雨中拥吻。
　　那晚，李玉瑶真有一点感动，也觉得浪漫、温馨。
　　半个小时后，在出租车里，黄小健依然紧紧地握着女朋友的手。他还动情地说了一句：“今晚就别回去了。先去我家吧。我家更近，这样你也能早点休息。”
　　“远又能远多少。”李玉瑶心里是这么想的。她嘴里却是这么说的：“今天不去了。我还要回去换衣服呢。”
　　此时，会不会有人想补一句画外音：他悔，他恨，他茫然。他心想了，怎么就没提前在家里为女朋友备两件换洗的衣服呢，说不定哪天……
　　至于黄小健是怎么想的，他是想了，还是什么都没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衣服可以不换的，又不是夏天。你如果真想换，明天一大早——不，也可以今天晚上，你先在家休息，顺便洗个澡，我出去给你买去。”黄小健说。
　　“这么晚了，哪还有卖衣服的地方。”
　　“有。就我们家附近，那些卖衣服的门店，好像还真有十一二点之后才关门的。”
　　咦，李玉瑶不去，首先是因为衣服么！老实讲，那就是个借口。
　　男朋友家，李玉瑶半个月前的白天刚去过一次。当天去，当天回，没有留宿，也不会留宿。
　　这么说吧，她还没有做好晚上留宿男朋友家的准备。
　　“怪折腾的，不去了。”她说。
　　“跟我在一起，你还嫌折腾啊。青春不就是用来折腾的嘛。”
　　是青春用来折腾的呢，还是？
　　“哎呀，你就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加了一天的班，你刚出差回来，咱俩估计都累了。”
　　“我不累。”黄小健说。
　　“我累了。”李玉瑶说。
　　“所以才说让你去我家好好休息嘛。”
　　“我今天不去啦。”李玉瑶冲他一笑，笑容里却有一种拒绝的味道。与此同时，她也给了黄小健一种陌生感。
　　李玉瑶仿佛察觉到了，黄小健再次被拒绝后眼神里的一丝落寞。
　　刚才，（他）被拒绝之前的迫切感，也被李玉瑶看在了眼里。
　　某个瞬间，从他火辣辣的眼神里，她甚至联想到了急于把你扑倒，然后狠咬几口的大饿狼。她突然有了一种猜测和想法。她就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让你早点休息，结果，三哄两哄地就让你以身相许了。
　　“别说是早点休息了，说不定都能折腾到后半夜。咦。”这么一想，李玉瑶——
　　迄今为止，李玉瑶还没有真正地和他发生过关系。
　　“咦，他如果真是这么想的，我可不能成全他。冒着雨给我送束花，就想让我以身相许啦！嘻嘻，想得美。”
　　在感情的世界里，李玉瑶其实不喜欢“以身相许”这种词。她觉得，这更像是封建社会衍生出来的词汇。
　　李玉瑶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嘴角上扬。您说，身为一个成年人，她能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嘛。
　　有时候，李玉瑶还真是挺想的，但她同时又很坚定。
　　她觉得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了？是像上一辈那样普遍地在结婚之后呢，还是感情进一步稳定后？
　　关于这一点，李玉瑶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有些事，她拒绝归拒绝，整体而言，在男朋友面前，她表现得一向还是挺温顺的。
　　看到女朋友上扬的嘴角，黄小健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我看到你，我高兴啊。我就是想笑啊。”
　　“那你还不跟我回家。你就不能让我也高兴、高兴嘛。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只怕我会吃了你吧。啊呜。”李玉瑶扭过头来，很小声地说。
　　此时，会不会有人想说：一方面在拒绝，一方面又在勾引，李玉瑶，可真有你的呀。
　　李玉瑶是谁？是一个既不好意思守着司机师傅大声地说情话的“小女生”，又是一个当着外人的面，好意思“啊呜”一口朝男朋友撒娇的“非都籍在都大妞”。
　　讲真，在师傅面前，从心理上，她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真想顾忌，你还‘啊呜’呀，你干脆闭上嘴得了呗。”有人若是这么说，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
　　看起来，黄小健可没什么顾忌。
　　他一把把李玉瑶搂在怀里，把脸凑了过去。他声音不小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吃我的。还是我先吃了你再说吧。”
　　说着说着，他就紧紧地搂着李玉瑶的腰，试图往她脸上亲。
　　“哎呀，你讨不讨厌。” 李玉瑶急忙躲了一下。
　　此时，有个声音仿佛在李玉瑶耳边响起：公共场所，当着师傅的面，说些情话已经够过分了，若是再亲来亲去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开车了。成何体统！
　　闪开，闪开！
　　结果嘞，李玉瑶越说他讨人厌，他的手反而越不老实了。
　　“哎呀，你个小坏蛋。你个大坏蛋。”
　　李玉瑶有点急了，用的也是急扯白脸的语气。黄小健听来，却像是情话。小坏蛋、大坏蛋这种词，本来就容易引起误会。因为它在某种情境下，充满了暧昧的气息呀。
　　“我还有一个——”黄小健贱贱地，凑到李玉瑶的耳边轻声地说。
　　李玉瑶知道他想说什么。李玉瑶却不想让他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尽管师傅估计听不到。
　　李玉瑶试图阻止，她赶紧说了一句：“你滚。你闭嘴。”
　　“我不滚。我也不闭嘴。”
　　“你给我老实点。坐姿歪扭七八的，你就不怕闪着了你的老腰呀。”
　　“我怕呀。我还得留着这个老腰——被你这个小妖折腾呢。”
　　说到“被你这个小妖折腾”时，他又降低了音量，扭过头来，在李玉瑶的耳边贱贱地说。
　　李玉瑶急，李玉瑶慌，李玉瑶怎么也挡不住男朋友这张不消停的嘴，在这贱啊、贫啊地乐逍遥。
　　李玉瑶她自己，这张嘴就消停了么。
　　两个人，最终还是没有考虑到师傅的感受，明里暗里的，继续起了这种没羞没臊的对话和行为。只是，他们表面上是在撒狗粮，暗地里却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