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江江长》哈加以

7、第 7 章

　　周宝书跟着江阿姨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她第一次坐电梯，发现往上升的时候，心脏有下坠的感觉。

　　江阿姨的家在顶楼，跃层，非常漂亮，是足够大的空间，优秀的采光，大手笔的装修，高级的家具组成的，无可辩驳、十二分标准的漂亮，漂亮得周宝书有些不自在，特别是那张大沙发，因为太高，所以脚悬在空中，因为很宽，所以碰不到靠背，因为是皮质，所以很滑，只是想坐稳而已，周宝书就觉得费尽全力。

　　不过她也没坐太久，可能是江阿姨看出了她不自在，让江溆带周宝书在家里随便玩，拿零食吃，下楼玩也行。

　　江溆领着周宝书逛了一楼各个房间，又逛二楼，二楼有间房，周宝书没能进去。

　　“这是我爸爸的书房，他不喜欢别人进去。”江溆说，“看一下还是可以的”，他试着扭动门把手，没扭动，“不行，我爸爸把门锁上了。”

　　周宝书无所谓看不看书房，她更想参观江溆的卧室。

　　江溆领着她在自己卧室转了一圈，很多地方都让周宝书惊叹，比如占满一面墙的书柜，居然快放满了，江溆怎么有这么多书？很有文化的样子。比如站在窗边，高高在下，无遮无挡，绵延的草坪和清澈的人工湖一览无余。再比如卧室配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明亮干净，要知道她家平房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上厕所得出屋门，走几十米到公共厕所。

　　周宝书受到的震撼不小，感叹得却很空洞，只是说“你卧室好大呀，比我们家的大屋还大。”

　　江溆问周宝书想玩什么。

　　其实周宝书最想看电视，一进门她就看见客厅墙上安着一台很大很薄，长方形的电视，也知道那叫液晶电视，很贵的，捉蝴蝶“小领导”家就买了一台，“小领导”对周宝书炫耀过，不过是口头上的，没有让周宝书见识过实物。

　　周宝书想知道液晶电视和她家“大肚子”电视有什么区别，但要看的话，就要去客厅，坐那张很不舒服的沙发，还是不要了。那画小人？也没那么想玩……

　　看周宝书陷入纠结的样子，江溆主动提议一起看书，他递给周宝书一本薄薄的，淡蓝封皮的书。

　　“夏洛的网？”

　　“嗯，一只猪和一只蜘蛛的故事。”

　　周宝书同意一起看书，虽然她觉得“一只猪和一只蜘蛛”听起来有点好笑

　　江溆的书桌挺大，但只有一张椅子，于是两人并排坐在地板上看。

　　书小小一本，两个人一起看挺不方便的，本来是江溆举着书，书放于两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周宝书举着，而且越来越靠向她自己，最后干脆把书放在自己腿上了，但江溆一直没说，是周宝书自己猛然发现的，很不好意思，还是让江溆举着吧。

　　江溆已经通读过一遍，对情节很熟悉，阅读速度也比较快，周宝书识字不少但速度不快，一页一页，翻得很慢，他只有等，不过他耐性颇佳，可能和一直学习围棋书法有关。

　　在此之前，周宝书还没有读过有这么多字的书呢。

　　不过很轻易地，她就忘记时间，沉浸于夏洛和威尔伯的故事，为一只猪和一只蜘蛛的命运揪心。

　　读到夏洛为威尔伯在网上织出“王牌猪”那段，江阿姨扭开卧室门，招呼两个小孩准备出门吃饭了。

　　江阿姨开车到宾馆接上周伟成，周宝书发现爸爸换了套衣服，理了头发，因为长年累月的吸烟和熬夜打牌而晦暗的脸色都亮了一些。周伟成还提着好些礼品，让江源把后备箱打开。

　　江源埋怨，“送什么礼呢？又是烟酒茶吧，最俗了，偏偏大家都爱送这些。”

　　“还有几条腊肉和香肠。”周伟成说。

　　“这还差不多，在江长没吃到过好吃的腊肉，梅山那边用松柏木熏的，很肥的那种最香了。”

　　“诶，你这次带的这几条够肥吗？”江源问周伟成。

　　“够肥。”

　　坐在后座的周宝书默默听着，惊讶于江阿姨爱吃腊肉，周家经常吃腊肉香肠，周宝书哪个都不喜欢，比较起来，香肠好一点点，起码没那么咸，腊肉好咸的，那股呛人的烟熏味更讨厌。

　　“你爱吃腊肉吗？”周宝书低声问江溆。

　　“我没吃过。”江溆很诚实，“什么味道？”

　　“就是很咸很咸，我不喜欢吃，我猜你也不会喜欢。”周宝书撇撇嘴。

　　偌大的包厢，偌大的饭桌，却只有江源，江溆，周伟成，周宝书四人，显得分外空旷。

　　周宝书没想到只有他们四个人吃饭。

　　周伟成也没想到，已经上了第一道菜，眼见其他菜也要陆续上桌，他问江源，“怎么就上菜了？明涛不来？江叔和李阿姨也不来？”

　　“明涛出差了，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差要出，过年都不清闲”江源叹气，“我爸妈腿脚不好，出不了门，但他们听说你来江长，要求一定要见见你和宝书，咱们吃完饭就去？明天我想带宝书玩个整天。”

　　周伟成同意。

　　江源又说“多待几天不行吗，后天就走，时间太紧了。”

　　周伟成摇头，“说好了的。”

　　后天就走？周宝书有些忧郁，不过服务员端来的一道又一道菜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好多菜哦，很多她都没见过，但她认得牛排和汉堡，电视上有，虽然汉堡有点不一样，比较小，还插着牙签。

　　周宝书吃得很欢乐，突然想起什么，问江溆，“你爸爸叫明涛？”

　　“对。”

　　“但你姓江。”

　　“我跟我妈姓。”

　　周宝书顿了一下，“哦哦”，继续埋头苦吃。

　　江爷爷江奶奶和周宝书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她以为江溆的爷爷奶奶，会像她的奶奶一样，五十多岁，很有精神，而非七老八十，老态龙钟。

　　江爷爷颤颤巍巍给他们开门，又颤颤巍巍地领着他们坐下。两位老人盯着周伟成，盯了好一阵，很努力地想在他现在的面孔中，找到记忆里少年周伟成的影子。

　　“小周，你变化太大了。”江爷爷感慨道。

　　“这是你女儿？”江奶奶瞅见靠着周伟成的小女孩，“过来过来，奶奶看看。”

　　周伟成在周宝书背上轻拍一下，“去吧。”

　　还没走到江奶奶跟前，周宝书的手就被江奶奶的手抓住了，不像奶奶的手温暖宽厚有肉，江奶奶的手冷冷的，皮贴着骨，干干瘦瘦，却很有几分力量，周宝书觉得手被抓得有点痛，想抽出又抽不出来。

　　“好乖的一个小孩儿。”江奶奶夸赞周宝书，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周宝书。”

　　“几岁啦？

　　“五岁。”

　　“你妈妈怎么没来呢？”

　　“我没有妈妈。”

　　江爷爷江奶奶大惊，没有妈妈？不可置信的，疑惑的目光起于周宝书，又扫过江源，最后落在周伟成身上。

　　周伟成头疼，很显然，江源没把他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爹妈。

　　江源把周宝书和江奶奶分开，让江溆带着宝书去卧室看会儿电视，又叮嘱把门关好。

　　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变得很小，能听到点儿也听不清楚。

　　江溆把电视打开，周宝书没事人一样看她的电视，江溆期期艾艾地，还是没忍住问了，“你妈妈怎么了呀？”

　　他和周宝书也算老相识了，知道周宝书没有妈妈，但一直为什么没有妈妈，是离婚吗？或者生病去世了？

　　但周宝书的回答让他很难理解：“我从来都没有妈妈，只有奶奶和爸爸。”

　　这个回答其实很准确，那年，在外不知干什么工作的周伟成突然回家，带回来一个没满月的小婴儿，大家只知道是周伟成的女儿，没人知道孩子妈是谁，周奶奶都没问出来，周宝书自己当然更不知道。

　　江溆不懂，也不好意思再多问，拍了拍周宝书的手，是安慰的意思，没有妈妈是很可怜的，可惜周宝书不理解江溆一番好意，捉住江溆左手，狠拍两掌。

　　周宝书感觉看了很久的电视。

　　江阿姨打开房间门，招呼周宝书和江溆，说该走了。

　　江爷爷江奶奶腿脚不便，只送到门口，爱怜地拍拍周宝书的头，又对周伟成说，“我们说的，你回去多想想，要考虑孩子啊。”

　　周伟成默默点头。

　　回酒店的路上，江阿姨问周宝书明天想玩什么，时间太紧了，她当时在电话里许诺的各种玩，现在只能尽量满足一两项。

　　周宝书想了想，说，“我想坐旋转木马。”

　　“好。”江源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没想到江长没有她心目中的旋转木马，起码现在没有，本以为一个本地特色游乐场按照宣传的那样，已经竣工了，不曾想仍在收尾中，她向朋友打听到在过年期间，滨江路附近有片空地搭起了很多游乐设施，其中就有旋转木马。江源对江边临时搭建的游乐场怀有几分疑虑，但只能选那儿了，她更不想对宝书食言。

　　第二天，到了那个所谓的游乐场，江源简直眼前一黑，这完全属于“假冒伪劣”。但两个小孩并不在乎这个游乐场的简陋拥挤，或者说，根本不觉得这里简陋拥挤，小孩儿看到的世界总会比大人看到的世界更美丽有趣，他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加入其中。周伟成给周宝书和江溆买了通票，这样可以在里面随意玩，不用玩一个项目就交一回钱。

　　周宝书和江溆几乎不用大人指引，有样学样，跟在别的小孩后面排队，跳了蹦床，坐了超低配旋转木马、幼儿版无刺激过山车、摇篮似的海盗船……玩完一轮，又去排队，非常兴高采烈。

　　江源和周伟成也不再一瞬不瞬地紧盯他们，像其他很多父母一样，找个地儿坐下，只时不时扫A上两眼，确认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