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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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照点了点头，朝廷三省六部，每个行署官印都不一样，而后面把持的人也不一样，知道是哪个行署发的公文，就知道是谁操纵的行刺。
但少年并未再追问，霜照也没有说了，接下来，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那便是小桃她们丧命之处。
此次和亲，随行有三百余人，官吏三十人，侍女一百人，侍卫两百人，竟然无一幸免，尽数被屠戮。
如若不是杀出来一个少年，只怕他们尸首都会被刺客扔下山崖，消失的无影无踪。
霜照站在乌泱泱的尸体前面，已是眼眶发红。
正前方的尸体，便是小桃，小桃自幼服侍她，她还跟小桃说，等到了朔北，就让小桃回到大齐，没必要陪着她在异国他乡担惊受怕。
却没想到，小桃还没到朔北，就先殒命在大齐了。
可这些年，死的只是小桃一人吗？也根本不止这三百余人，阿叔继位后，对阿耶的旧部进行了大清洗，关的关杀的杀，死的何止三百余人。
而这场屠戮，并不会随着她齐霜照离开大齐而结束，只要得位之人心中有鬼，就永远不会结束。
霜照抿了抿唇，拱手，触额，跪地，对这三百余条冤魂，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跪拜之礼。
他们是因她而死的，她愧对他们。
她对这些冤魂跪地行礼的时候，那少年略微侧目，然后，便又垂眸，转过头去。
不过此次他并没有催促，也没有讥诮，而是执着陌刀，一言不发的，等着霜照。
霜照三拜之后，起身，又到了随行的车驾边，寻到了公主的金印，这金印，是她身份的象征，没这东西，她就算到了朔北也无人认她。
她又在陪嫁的箱匣中，找到一些便于携带的明珠和金叶，装入自己的荷囊之中。
她翻箱倒柜的时候，少年不由再次看向她，霜照意识到自己背后的目光，她低低说了句：“一路上也是要吃饭的。”
难不成饿着肚子去朔北不成？
那不现实。
所以堂堂一个公主，便如乞丐一般，到处翻着自己的陪嫁，只为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霜照找出足够的财物后，又找到一身干净衣衫，这才起身，走到少年面前，她对少年作了一揖：“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烦请郎君带我去朔北了。”
“嗯。”
“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少年漂亮的凤眸眯起，不善的看着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霜照说道：“只是，这一路上，总会遇到些人的，到时，如果他们发现我连郎君的名字都不知道，会起疑的。”
少年沉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便唤我，裴十九吧。”
霜照点了点头，时下习俗沿用前朝，多用家族排行来称呼，看来这少年在家族排行十九，那应是个大家族。
他应是朔北人，朔北姓裴的大家族……霜照一个激灵，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偷偷抬眼瞥少年，轻声说道：“如此，就麻烦裴郎君了。”
少年颔首。
他转身，提着陌刀，大步向前迈去。
而霜照紧跟在他后面，两边树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声，夜色下，死而复生的陌刀少年，和穿着火红嫁衣的落魄公主，就这般，在山路上，相伴行走。
而天明之后，和亲队伍遭劫，琅琊公主失踪的事情，即将传遍整个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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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山山脚。
一个破旧酒肆，几个食客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
“听说了吗？琅琊公主失踪了。”
“如何会失踪？”
“说是车驾被山匪所劫，随从全被杀光了，而公主也失了踪。”
一个食客暧昧笑道：“山匪？哪个山匪敢去劫和亲公主的车驾，这是嫌命长吗？”
其余食客也觉得甚有道理，那食客小声道：“依我所看，八成是长安那位下的毒手，这样，他兄长一脉就死伤殆尽了。”
“但公主只是一个女子，就算留她性命，她又能如何？而且，都送她去和亲了，何必还多此一举要她性命呢？”
“这谁知道呢？天心莫测啊。”
众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唏嘘，此时忽听到一声柔和询问：“店家，有没有胡饼？”
几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小娘子，正问着店家。
小娘子身姿曼妙，虽然遮住了容颜，但从身段和声音能看出，是一个绝世美人儿。
小娘子拿到胡饼后，礼貌跟店家致谢，然后便款款走出了酒肆，那几个食客本就是泼皮无赖，见到此等美人，不由都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跟了出去。
只是刚出去，便看到小娘子上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郎君，瞧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不过斗笠下的眼睛，冷的吓人。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尾随的几个食客，于是侧头，瞥了几人一眼，那些食客瞬间都觉得身上发毛，于是都止住脚步，扼腕叹息。
可惜啊，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是有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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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照进了马车后，便递给裴十九一个胡饼，裴十九草草嚼了几口后，就挥鞭赶起了车，这期间，他和霜照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人就这般，以这种奇异的护送关系，重新准备开始翻越陇山，前往朔北。
只不过上次大雨后，山路难行，整整一天，两人都没翻过一座山头，转眼又到了夜间。
夜间人和马都需要休息，裴十九解了马缰，将白马栓在树上休息，而霜照则宿在马车里，裴十九宿在外面。
只不过霜照心事重重，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掀开车帘，出了马车。
裴十九正席地而坐，身体斜靠在树上，双目紧闭，似乎睡得正香，霜照抬眼，正好能看到他的俊美脸庞，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思绪万千。
她在想，眼前这个睡得正香的少年，真的是前夜的白骨骷髅吗？人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之事。
她也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比如戎狄的巫师就精通各种巫术，传说那位巫师能起死人肉白骨，能上通神灵下通地府，更能召唤亡魂，但这到底只是个传说，霜照从来不信。
假如那巫师真有这种本事，怎么不让戎狄最强大的阿尔斯兰可汗复活，那位可汗在世之时，征服了四分五裂的戎狄部落，创立了统一的戎狄汗国，还差点南下攻打大盛，若不是他在三十岁时就意外堕马而死，只怕大盛在当时就亡国了。
所以传说到底只是传说而已。
可裴十九，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仅死而复生，而且通过这一日的相处，霜照发现他已经跟活人无异了，他会饿，会困，会累，他需要吃胡饼，需要睡觉，需要休息，所有活人有的情感，他都有，如果他不说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是死而复生的。
死而复生……这四个字，反复在霜照脑海中徘徊，霜照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由往前两步。
她明明走得很轻，只是踏上一片树叶而已，但睡得正熟的裴十九却忽然睁开眼睛，还没等霜照反应过来，一道寒光闪过，陌刀差点迎面劈下。
霜照惊叫一声，瘫软在地。
裴十九皱眉，陌刀停在霜照头上：“是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这算是这两日来，他主动开口对霜照说的唯一一句话，但这唯一一句话，却带着满满杀机。
霜照还没回答，裴十九就眯起眼睛，恶狠狠道：“你想杀我？”
“没有！”霜照连忙反驳：“我只是……我只是在想，你能死而复生……我的阿耶阿娘，还有我的阿兄，可不可以也死而复生……”
这就是她方才走近裴十九的想法，她真的很想她的家人。
裴十九不太相信，他看起来很难相信人：“你不是想杀我？”
“我没有，你都答应送我去朔北了，我还杀你做什么？是嫌我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听起来，倒是这个理。
裴十九瞪着霜照，但手上的陌刀，已经垂下。
霜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战战兢兢爬起来：“对不住……我真的只是看到裴郎君，就联想到我的家人能不能也死而复生……故而情不自禁……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话还没说完，裴十九却打断她：“你这么想要你的家人死而复生？”
霜照点头。
“他们对你很好？”
“非常好。”
阿耶驾崩的时候，她虽然才六岁，但已经有了完整的记忆，她记得，阿耶对她很好，不管去哪里出征，他都会记得给她带抖嗡、泥人之类的小玩意，阿耶为人不苟言笑，但每次看到她时，都是笑眯眯的。
阿娘的脾气则较阿耶严厉些，她有时会责骂她，可是在幽居别宫的日子，每一口吃食，都是阿娘先尝，确保没有毒之后，再让她和阿兄吃。
而她的阿兄，更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不但宠着她，爱着她，还会教她人世间不止有繁花，更有险恶，他会带她去到长安县衙，旁观长安县尉审案，在那里，她能看到叔叔为了田产将侄女卖为奴婢，能看到丈夫为了情人杀害妻子，阿兄告诉她：“总有一日，阿兄会不在你身边，到时候，一切都要你自己扛，你要记住，这世上，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于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先帝之女，慢慢变得察言观色，坚韧城府，她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只知道，这样，她能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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