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欲坠》云梦歌谣

8、晨跑

　　清晨六点，东方既晓，鱼肚初白，尖锐的铃声，一向浅眠的乔瑾自大学毕业之后第一次那么痛恨闹钟。

　　她看着那个“闹钟”，正在孜孜不倦打铃的手机，显示着来电人——“程楷”。

　　妈的，他居然是认真的。

　　乔瑾磨着牙，很想发起床气，挂断电话接着倒头大睡。

　　原来，不是她失眠，只有在她不想睡觉的时候，睡觉才是多余的，当她需要床的时候，人是铁，床是吸铁石。

　　乔瑾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乔乔宝宝。”男人低低的笑声传来，程楷对着穿衣镜打着领带，整理好温莎结，在领带尾用一个银色玫瑰暗纹的领带夹固定好，一套动作下来，才听到对面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起得好早……”

　　“我以为你也可以一样早起，毕竟你在假期，也没有任何熬夜的习惯，”男人拉开配饰柜子，抽屉的暗灯感应下亮起，一只只腕表精密璀璨，镶嵌的宝石同镜面闪耀，男人随手拿起一支带好，他的声音一本正经地犹如在汇报年报，“而且你昨天也没有进行任何运动。”

　　“……”

　　乔瑾又深吸了一大口气，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咒骂了一句，才踢踏着拖鞋拉开衣柜。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跑步了。”乔瑾握着手机，踩进球鞋后蹲下系鞋带，听到了膝盖发出的脆响，她像一具陈腐的机器，被迫推上忙碌的生产线。

　　“嗯，别忘了带上运动手环，注意心率，真的受不了了就停下来慢走。”

　　这一切，都源于程楷昨天布置的作业。

　　“每天早上出去晨跑吧，我会打电话叫你起床的。”

　　“……”

　　这金主爸爸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别人卖身她怎么还要军训……

　　“没有在开玩笑吗？”乔瑾看了看自己拿不见阳光而苍白的皮肤，看了看中午十二点的太阳，咽下了口水。

　　“嗯，运动手环晚上我让人给你送来，到时候我也能看到你跑步数据，每天，嗯，你不怎么运动，先从三公里跑起来好了，等之后习惯了，再跑五公里。”程总打量着乔瑾的小身材，一锤定音。

　　“……”

　　冷冷的自来水拍打过乔瑾无神的脸，她拿皮筋绑住头发，穿着运动服看着空旷的小区步道，一咬牙往前跑去。

　　大学毕业最后一次体测之后，乔瑾再也没有跑过步了，成为了明星后，她对身材的管理，则是几乎没有，只有每周在张静一的逼迫下做做瑜伽和仰卧起坐，保证上镜时的体态。

　　但是跑步，对她来说，当真是……一言难尽的漫长。

　　她慢腾腾地绕着小区慢跑，早晨六点的庆城她终于见到了。

　　比起从前失眠时，在高层俯瞰道路上的车水马龙，路上行人来往的人烟气，现在她似乎就是这人烟气的一部分。

　　小区里晨跑的人并不少，一个个大叔阿姨穿着短袖短裤的运动服轻盈地从乔瑾身边跑过，乔瑾喘着粗气听着运动耳机里的机械女声：“您已运动一公里，用时六分二十秒。”

　　救命，一公里，怎么才一公里！

　　那一公里的提示音，就像一根尖刺，刺破了乔瑾本就不大的雄心壮志。双腿就像灌了铅，她努力告诉自己再抬高一步都做不到了，乔瑾索性破罐破摔，放慢了步伐在边上散步，免得自己挡住了后面人的路。

　　“小乔，小乔。”

　　一双手拍了拍喘着粗气的乔瑾，一对老夫妇从背后跑到了乔瑾跟前停下。

　　乔瑾一愣，摘下耳机，她还在恢复她那急促的呼吸，大喘气地打了个招呼：“周老师好，施阿姨好。”

　　程楷当初选在了这个私密性很好的高级小区安置乔瑾，也考虑到了她的隐私，入户一梯一户，进进出出也不会碰到邻居，但是住久了，终归是记得这对住在楼上的老夫妻。

　　她记得老爷爷是大学的教授，这几年退休后，夫妻俩空闲了，对邻里倒是温和友善，对于这个住在楼下的邻居，也很热情地在端午中秋这样逢年过节的时候，送过乔瑾粽子月饼，偶尔家里菜做多了，还给乔瑾送一点。

　　她对这对恩爱和善的夫妻，表示盛情难却，每次外出拍戏，也还带点伴手礼送给老夫妻，但是平日的交流也仅限于次，她天然地对这样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持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求而不得，她羡慕嫉妒，她不愿直视那样的幸福美满，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圆满。

　　乔瑾还记得他们的姓氏，喊了人之后对着他们点头致意。

　　周教授夫妻俩很明显是晨跑经验十足，但是放缓了他们的步子和乔瑾走到一起。

　　“小乔啊，一看就知道，你没有晨跑的经验，你一定是开始的时候跑太快了，哎呀，怎么捂着肚子呢？”周教授的爱人，施阿姨看着乔瑾捂着肚子走，捅了捅丈夫。

　　“小乔估计跑太快了，跑岔气了就这样，先慢慢走，休息休息。”

　　施阿姨拍着乔瑾的背给她顺气，边拍边说：“小乔啊，别用嘴吸气，早上的风冷，更刺激，你慢慢走，深呼吸，对，深呼吸。”

　　又兜了小半圈，乔瑾慢慢缓过气了，朝热心肠的夫妻俩挥了挥手，“谢谢阿姨，阿姨你们别管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她真的不想再跑了，打算在小区爬完剩下的两公里，低质量完成作业，也算完成作业。

　　施阿姨看着还想拯救一□□弱少女，还想拉着乔瑾跑步，周教授看不过去，拉着老伴往前跑了，但施阿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小乔，那你过会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啊。”

　　在小区背着手闲散如同遛鸟大爷的乔瑾蹦哒完了两公里，施阿姨也精力十足的拉着乔瑾进了小区门口左拐的早餐店。

　　还没到七点，早餐店里正式热闹的时刻，打着红领巾的孩子背着书包，对着冒热气的馄饨吹气，边上的奶奶吃着一碗拌面催孩子快点吃，要去上学呢。有点爷爷奶奶脚边堆着帆布袋，几颗翠绿的芹菜细长地探出头来，也有来去匆匆的上班族打包了早晨就走。平凡细碎的生活氛围，伴随着蒸笼的白气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店铺里。

　　乔瑾从前只觉得自己住在一个合乎心意的金丝笼里，寸金寸土，繁华落尽。晚上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CBD里的高楼多晚都亮着灯，另一边的尽头奢侈品店的玻璃亮如白昼，变换着季节主题，她在高楼上冷漠地看着纸醉金迷，从外面关上了门。

　　却没想到，再冷清的城市，早餐店里，永远喧软热气。

　　周老师喝着豆浆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老婆对着乔瑾喋喋不休。

　　“你们小姑娘啊，一个个都太注意身材了，你早上吃这么点怎么行呢，这家店的小包子面发得好，你再吃一个尝尝。”

　　乔瑾夹着那个油汁浸透了皮的小包子，微微歪头看着对面的老夫妻，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勾动了脸上的小酒窝。

　　“好呀。”

　　疾驰在高速的商务车上，程楷看着平板上乔瑾的跑步路线，和同步来的心率数据，这个身体素质，他能不能报个军事训练营把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