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欲坠》云梦歌谣

4、她的心

　　程楷还是很早到了乔瑾的小房子。

　　最开始确立这段关系的时候他任乔瑾选了这套小小的公寓，两室一厅，加上一个小小的阳台，很简单的装修，要不是乔瑾四处乱丢的书、笔，给了这个小小的地方一点烟火气。

　　客厅的灯明亮柔和，坐在桌前的人倒是显得精神了很多，拿着一把小剪刀嚯嚯一盆本就不太茂盛的薄荷叶。

　　听到声音，乔瑾咬着一片薄荷抬头看着他，很是自然地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你回来啦？”熟稔的语气，好似在家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嗲嗲的撒娇。

　　房子小，装修的时候乔瑾随意的很，连衣服的挂钩都没有，只有一张堆满了外套的沙发，等着助理时常的临幸来把它归位。

　　左顾右盼了一下，程楷决定把外套披在罪魁祸首身上，乔瑾被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大衣包着，程楷及其熟练地拿走了她手上的剪刀，她在熟悉的气味里，被他抱在怀中，困在了狭小的单人沙发里。

　　低头凑近蹭了蹭她的鼻子，薄荷的气味清新刺激，乔瑾倒像一只小狗，不安分地在他的大衣里面拱来拱去，最后从他的大衣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男人眉目深邃，丰神俊朗，他的气息也是一样，像是熟透的无花果的香气，让人乖顺的沉溺在那种安心宁静的氛围里。

　　程楷索性把人捞了起来，隔着衣服抱在了膝上，两个成年人挤在一个沙发椅上有点勉强，但男人占有欲十足的手紧勾着她的腰，她的发丝挠着程楷的脸，他也在看她，漆黑的眼里有她，又像是没有她，里面藏了深刻的情绪，乔瑾不懂，只能做好自己金丝雀的本分，乖顺地贴着他，他的鼻息酥酥麻麻滑过她的脖颈，心跳有力稳定，有一种奇异的缱绻。

　　乔瑾的长发滑过程楷的指缝，又被挑起来，细细把玩，她的发质本来就蓬松，披散在他的手肘，当真的乌发如云。

　　“乔乔。”他的指尖温热，贴在乔瑾微凉的皮肤上，顺着她的耳廓缓缓揉捏着她的耳垂。看着淡淡的瑰色染上她白皙的皮肤，怀里的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才停下动作。

　　“乔乔，你给我糊弄的晚饭去哪了？”程楷的动作不紧不慢，十分有条理地让她猜不到他的下一步。乔瑾绷紧了身体，被他触碰到的皮肤紧缩，她抬头看向男人的眼里，双眼狭长，上挑的眼角勾勒出的凌厉已经被毫不掩饰的欲色覆盖。
　　偏偏他笑得温文尔雅，和煦的笑容里却有一层薄薄的冰霜隔住他内心里无声流淌的暗色。
　　乔瑾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今天，今天有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她伸出手指刮刮他光洁的下巴，在从前的一些早晨，她也会这样摸摸，仿佛在给什么大型犬类顺毛。她并不太敢置喙他的什么事情，就像打工人不会对老板的生活提出任何意见，但是直觉告诉她，他不太高兴，自己多多少少会受点苦。

　　“有一件事，我不高兴。那你呢，今天拍戏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是话锋一转，却绕到了她身上。

　　乔瑾一愣，想到了那场消耗了她太多情绪的结局，低头沉默不语。男人料到了她的反应，却更加不满。

　　“唔。”
　　满是他气息的大衣劈头盖脸罩上。

　　黑暗里总是让人想起从前，乔瑾在一个不该出神的时刻开始神游那个遥远的午后。
　　清吧的光线暧昧，她那属于程楷的稀薄的记忆中，他们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吻，夹杂着酒精的辛辣刺激，柠檬的酸涩，艾草的清苦。
　　浅尝辄止，温热的唇略过她的，然后落在她的脸颊上，眉心，额头。
　　眼神清晰明亮，没有半点意乱情迷，在他掌心里捧着的，是一盏易碎的白瓷，他用一种尊重的、温和的方法去亵渎她。
　　清吧里，低哑的男声小声唱着fly me to the moon，暗香浮动于摇曳的烛火间。
　　在回忆的仓皇里，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惶恐，她并不是无知无觉，并不是单纯和他度过一段时间，她害怕自己又一次过分依赖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很快，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昏昏沉沉，天堂此时，她仰起头，聆听神音。
　　“宝贝。”

　　她试图睁开眼去看，是谁还会喊她宝贝，她是别人的宝贝吗？

　　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眉眼如画，睡着时候的乔瑾，乖巧安静得像个小天使。

　　在天使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后，程楷独自来到阳台，夜风兜过他未系紧的浴衣，露出男人精壮的腹肌。

　　正是万家灯火齐明之时，窗户里晃动的人影，邻里传来的晚餐香气，都洋溢着家的温暖。

　　阳台上两盆长势马马虎虎的月季，被修剪得歪到了一边，程楷不禁轻笑，花都像主人一样爱弯头。

　　早在乔瑾第一次面试电影的时候，梁季天就看出来了她的毛病。

　　抑郁症。

　　乔瑾的物欲很低，低到除了向他要了这套小房子，珠宝首饰，华服轻衣，什么都不在乎，她没有消费的欲望，也失去了口腹之欲，行尸走肉一样地度过每一天。

　　她对一切兴趣缺缺，也正因为如此，失去了感知快乐的一切途径。就算是努力看书，每天看新闻，每个月去看一看自己的银行余额，更像是机械的任务，她像游戏里的npc，定期完成自己的任务，与每个人的交流，都只是萍水相逢，没人能走进她的心。

　　程楷有些烦了。
　　对面的窗户倒映出一家四口吃饭的影子，无声的欢乐正在人间演绎。他下定了决心，将未发送的邮件发了出去。
　　从来都只有他想得到的，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他拿起阳台小桌边放的书，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
　　西西弗斯触犯众神，被判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每当巨石到达山顶，又重新落下，于是他不得不永无止境地徒劳无功。
　　他不一样，他会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