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星球/穿越时空的双鱼》狄北北

7、穿越时空的双鱼2

　　〈前世·钦夏〉
　　北冥有鲛人，南冥寻月光，大抵说的就是鲛人的一生。世间所有的鲛人都生长在这片孤冷幽僻的海洋，我们有着曼丽的鱼尾，海藻般颜色的头发，生活在最暗最深的海底。
　　我满十七岁那一年离开了北冥，鲛人总是要到南冥的那片海洋去得到月神的眷恋，只有沐浴过那片月色我们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不受天神对我们无知情爱的惩罚。
　　那一晚正是夏至，月色正好，海面是一片金光粼粼，我悄悄潜到一片静水区，这里是一片村庄，夜色已入三更，周围是一片静谧，我放下心来靠近这片海域，尽情感受月色的照抚。
　　年迈的鲛人圣祖告诉我，不要让别人的人类注意到月色下的鲛人，这样会带来鲛人的诅咒。
　　我不明白诅咒是什么，圣祖只是告诉我这是生生世世都逃避不开的劫，会让鲛人寻找的真爱陷入痛苦的边境，就像海底可怕的漩涡。
　　我不畏惧漩涡，鲛人的寿命是漫长的，我们可以生存到百年之久，只是若不遇到真爱的那个人，即使有再多的寿命又如何，两人相厮也好过一人孤冷，况且身为鲛人，又有几个不曾仰慕过人类呢，人类的灵魂脆弱而苍白，不知要比鲛人寿命短了多少年，即便如此，我们也从未停下过追逐他们的脚步，因为我们和人类是如此的相似。
　　在南冥那片邻村的水域里，我还是被一个年轻的人类女子发现了，她看起来大概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正小心翼翼地躲在岩石后不敢发出声响。我猜她那样小的年纪应该未曾见过鲛人，少女看起来虽和我差不多大，实际上我却已经活了一百一十四岁了。
　　她穿着朴素的布衣布裤，颈上戴着一枚鱼形的暗绿色佩环，我知道那是巫神的标记。鲛人圣祖告诉过我，戴这个标记的人是人类的巫神，她们被视为神在人间的转世降临，能够占卜吉凶，掌握自然法术，但是圣祖也说过，巫神是会给鲛人带来不幸的诅咒，这是一场无尽的漩涡，不知会伴随鲛人几世。鲛人不是人类，我们只是海底的神秘生灵，却被人类视为妖怪，更不与这样的天神为伍，因此鲛人是畏惧人类巫神的，更不能与这诅咒抵抗。
　　于是在那夏至的夜晚，我得到了月神的眷顾，拥有了爱上一个人类的资格，可是也因此受到了巫神的诅咒，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将是一场跨越千年的仇恨与相思，我只想在最幽蓝的海底与一个人永久陪伴，即使时已过迁，鲛人的誓言却永恒不变，就像眼底孕育的珍珠一般。
　　〈双世·青云〉
　　我出生的时候好像鲛人圣祖并不意外，鲛人都是在北冥的深海中诞生，受大道之躯而孕育，传说中的鲲鹏是我们的先祖，鲛人就是在那之后才出现的，即使谁也不知道鲲鹏的存在。
　　七岁那一年最年迈的鲛人圣祖即将要逝去，她告诉我一个秘密，或是说我的命运。我不知道一个叫钦夏的鲛人，可是我要继承她的命运，一个终究会陷入危险漩涡的命运，但夹杂了我所向往的长相厮守。鲛人圣祖说这是多年前的劫，是解不开的孽缘，年仅七岁的我未曾在意，鲛人的寿命很长，足够我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追寻这情缘，用尽鲛人的一生我也想要去摆脱这生来具有的诅咒，我不是钦夏，这一世我只是青云，我不带着谁的前世记忆而存活，可我却背负着前世的债和情缘，到后来我才明白，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空缺。
　　鲛人圣祖最后告诉我，其实你从未曾改变。
　　我不想用我的任性去爱上谁，如果我遇到了属于鲛人的月光，那么我宁可改变自己，改变命运，可是我从头至尾都未曾做到。
　　夏至夜晚的南冥，好像连风都更加温柔了，海底几乎看不到月光的迷糊身影，只有无尽的黑暗吞没。我来到那个附近的渔村，只有在这里月光才离我最近，我想得到月光的洗礼，拥有爱上人类的权利，听闻钦夏曾在这里救过一个刚出生不久被遗弃的男孩，但她却受到了巫神少女的诅咒再也没有回来北冥。鲛人寿命漫长而孤寂，若是那个男孩当年活了下来，想必早已长成十八九岁的模样了，即使是钦夏还在也辨认不出他的样子了。
　　我静静畅游在静水流旁，闭上眼睛享受月光温暖的照拂，原来得到月神眷顾是这样的轻快与甜蜜，它会指引我爱上人类，寻到鲛人独特的皎洁月光。我在那个地方遇到了十九岁的向鱼，他穿着轻透的白纱，整个人都笼罩在清凉的月光下，他拥有人类纯粹乌黑的长发，轻拢在他的双肩。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人类，也许我应该惧怕人类的诅咒，可是见到他时总觉得无比熟悉而陌生，好像我的使命就是为了来见他。
　　〈三世·扶摇〉
　　不知从何时起，北冥的鲛人越来越稀少了，我们本是大道之躯中孕育，感受混沌原初之息得以蜕变成人形，只是我们生来肤色白皙，有着尖尖的耳朵，头发通常也只是墨绿色，还有绚丽灵活的鱼尾，我们注定无法走向人类的彼岸，无法褪下鱼尾的裙摆与人类相爱，在遇到向鱼前至少我一直这样想。
　　在我未满十七岁即将离开北冥寻找夏至夜晚的月光时，鲛人一族仅余下十多名鲛人还存活在北冥，鲛人的长辈曾教导我们人类的灵魂脆弱而苍白，即使得不到月神和人类的眷顾，鲛人一族也能继续存活，继续深潜在孤冷的北冥，终日不见阳光，在大道之躯内体会一年又一年的虚无。其实鲛人的灵魂又何尝不是脆弱的呢，我们虽有百年之久的寿命，却不能忍受岁月的孤寂苍茫，终究还是要提前走向尽头。
　　人类渴望鲛人的命运长久，可有时候反而鲛人更加羡慕人类，大陆神秘而奇异，不同于海底的黑暗和冷寂，可是我不想要得到人类的爱，我知道很多的鲛人因为无法得到月神和人类的眷顾而死去，使至鲛人的数量不断减少，年轻的鲛人更是寥寥无几，我只是向往大陆的新奇并未想过与人类的纠缠，可是我终是抵不过这命运，挣不脱这诅咒的链条，它好似将一个鲛人的心彻底囚禁，今生我只能拿来去爱上一个人，他叫向鱼。
　　年老的鲛人曾告诉我青云的命运，她曾听闻原始鲛人圣祖的预言，我应是和她一样，与人类的男子相爱最后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做第二个青云，我宁可得不到月神的眷顾，大概我是北冥最奇怪的鲛人。
　　满十七岁那一年我还是离开了北冥，在大概经历了十多个日夜的畅游我终于抵达南冥，一路上我见过了各种奇妙的生灵，我们都是自然孕育而生，我甚至听得懂呦呦鹿鸣，静谧蝉声，北冥以外的世界是神秘多彩的。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这几日夜晚我都会浮至海面去感受静静地清凉的月光，但这都不是月神的眷顾，真正的夏至只有那一晚。月亮还不是太过圆满耀眼，只有半圆的形状，正高挂在天边散发迷人温和的淡淡银光，在南冥的渔村附近我遇到了向鱼，也是在夏至的那天夜晚，一切仿佛都像注定了一般，好像今生我就应该遇到他，不负月神对鲛人的眷顾。
　　我承认未遇到他时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人类，可是当我遇到他之后我从未想过我们注定是要分离，如果我今世的命运就是遇到他，我也并不后悔，我大概是北冥最奇怪的鲛人了，我不渴望得到夏至的月光，不渴望与人类有情爱纠缠，但是若有来生，我渴望我还能遇到他，听说人类的灵魂有轮回，那么一定还会有另一个向鱼等着我去寻找，即使在不同的时空我也想分离自己的灵魂，我不想再错过他。
　　遇到向鱼的时候我曾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遇见他，在见到他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们的命运好像生生世世都无法分开。
　　向鱼曾告诉我，我注定该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