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失乐园》陆商花

5、殷少珩的殷

　　荷殷的学习技能很快。但好像不是在学习上。

　　殷爷爷看着她有模有样的打出几拳，只是力量上的问题，日后得多加练习。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殷珞小时候，三个孩子里只有这个女儿愿意进部队。他又看看眼前的小丫头，某些地方跟殷珞有点像。

　　她的生活单调又规律。
　　家教课，小黑，等着爷爷给她体能训练。

　　温热的风夹杂着几分躁动，树叶层层叠叠，影子斑驳又摇曳。
　　殷子慧紧紧拉着荷殷的手，圆脸上渗出丝丝细密的汗珠。好看的五官拧在一起，满眼燥意。
　　她看向荷殷，这姑娘的脸颊上终于有了点肉，马尾扎得很高，额前几缕碎发，脸上干干净净，连颗汗珠都没有。一双眼睛清冷又安静。

　　荷殷也看向她，瞧见她脸上的汗，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殷子慧开心的接过，抽出一张，塞回她的兜里。
　　“爷爷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非要咱们出来看他们打球。”她有些不满，
　　“哥他们也好像有大病，这天气约球？”

　　荷殷冲着她笑笑，没有抱怨。
　　殷子慧觉得这个妹妹太安静了，性子太柔软，以后肯定得被人欺负。

　　军区大院东南方向的训练场上。
　　“哥！哥！传给我传给我！”殷子安抬手示意，殷少珩闪躲一人，将球传给他。
　　没进。
　　板下截球。

　　殷少珩这一队几乎都是刚上初中的学生，身高球技经验都不占优势，自然打不过对面初三高中的。

　　天气又热又晒，烤的人无精打采。

　　“哎，殷子安，你妹妹旁边那个是谁啊？”有人喊着他，下巴一抬，指着场地外的方向。
　　他顺着方向看去，自家妹妹正紧紧拉着那女孩的胳膊，对比之下，身形更加细长，
　　“啊，我们家亲戚。”敷衍了一句，又看了眼殷少珩。
　　后者闻言也没反驳，神色也没有变化，抬手用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
　　“不打就散了吧。”

　　荷殷根本就没往球场上看。她没兴趣。
　　淡淡扫了眼长椅上的几个女孩子。
　　殷子慧和她们几个打了招呼，看起来关系也很一般。
　　她没想给荷殷介绍几个人，想着荷殷在她们眼里肯定就是个软柿子，这些人和荷殷都住在军区大院，指不定哪天就碰上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肯定应付不来。
　　尤其是徐家那个徐馨，简直就是个疯狗，出门见人就咬。

　　徐家老来得女，徐馨在这大院的孩子帮里简直是呼风唤雨。虽然是个初二的学生，干的全是二世祖的事情。
　　但是殷家的三个孩子不怕她，一是三个人都没有在大院里常住，接触不多；二来这三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会闲的招惹他们几个。

　　荷殷不同，她不姓殷；性子又软。

　　徐馨假笑着和殷子慧打了招呼，看见她身边的女孩，打量了会儿；身形消瘦，在女生堆里个子不算矮，纤细的四肢仿佛想从上下两件衣服里野蛮生长，脸颊和裸露的脖颈被晒的粉红，都不及她唇色的鲜红。
　　眉毛细长又很淡，睫毛倒是浓密，一双杏仁眼，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大的出奇，瞳仁偏黑，显得眼白干净又惹眼，情绪寡淡，整个人与此时闷热的下午截然不同，看起来清冷又疏离。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视线移向场地，某人白晃晃的腹部撞进她的眼里，没有一丝赘肉，又带一点肌肉的痕迹。

　　“啧，殷少珩在这发什么疯，又不是学校！”她用胳膊拐了下看似在发呆的荷殷“你不知道，他要是在学校里这样，那些女生能把嗓子喊破！”
　　荷殷将余光从打量着她的女孩身上收回。
　　抬眸只看到一截裤腰，紧贴着他的腰腹。

　　那个女孩起身将手中的一瓶水递给走过来的殷少珩，她的另一只手背过身，试图压住摆动的裙角，荷殷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视线只能盯住她欲盖弥彰的裙底，细腻白皙的大腿根。
　　她还看见殷少珩嘴角扯了个笑，漫不经心的启唇说了句谢谢，接过那瓶看起来被掌心温度侵染的水。
　　然后抬脚绕过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徐馨看似优雅转身，神情得意又高傲，对上荷殷冷漠的双眼，她犹豫了下，还是扬起嘴角。

　　“你们两怎么过来了啊？”
　　殷子安抢过妹妹手中的折扇，挥动着胳膊呼呼扇动，小小的扇子似乎经不起他的折腾，咯吱作响。
　　荷殷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
　　“爷爷让我带荷殷出来转转，这里也没什么好转的，只能来看你们打球。”
　　殷子慧白了他一眼，这哥哥一向蛮力又霸道。

　　“打完了，回家吧。”
　　殷少珩将防晒外套往肩头一搭，手中的那瓶水来回抛了下。
　　她的视线被那瓶水吸引，他应该很渴，从下场之后就频繁的舔着干涸的嘴唇，颜色红润；但是他没喝。
　　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他的瞳仁漆黑，眼角单薄，带一点上扬的弧度，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又无形勾人。

　　她率先移开视线。

　　夏天的尾巴沿着爬满青苔的墙壁游走，带走仅剩的潮气，蝉鸣依旧嘹亮，作为最后的高歌。
　　荷殷在垃圾桶发现了那瓶未开启的水。
　　既然归属地是垃圾桶，为何不在开始就拒绝。
　　而她也一样，活不了的未来，又为何要有她的诞生。

　　楼下的花园里任由来者的踩踏，它们各凭本事，在这里扎根或是死亡。
　　小黑从门上的小洞钻进来，圆滚滚的肚子卡在洞口，低声喵叫几声，用力挤了进来。抖抖身上的毛发，跳上床，踩向床上那团鼓包。
　　荷殷从梦中惊醒，入眼小黑正趴在她的胸口，好似一座小山。
　　她伸手将它推开，大口喘口气，
　　“你想压死我啊？知不知道你有多沉啊？嗯？还以为是你小时候啊？看看这两年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小黑好像听懂了她的话，高声叫唤着好像在反驳。
　　她笑笑捏捏它的小耳朵。

　　“看看你生的好闺女，都快三年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再不回来我都要入土了！”
　　殷爷爷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撞在地板上，咚的一声闷响。
　　“那还不是你惯的，当初就应该把她留在家里，又不是不能养她。”
　　奶奶若有所思，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声音低下来“我也知道她难过，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她过不去这道坎，我们也不强求，她要是在国外过的快乐，永远不回来都行。”

　　张妈端过来一杯泡好的茶水，起身的时候余光扫过二楼的护栏，一抹鹅黄色的裙摆一闪而过。

　　荷殷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拆掉碍事的包装书皮，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数学思维空间。
　　她翻找出根笔，又打开抽屉锁，从里面掏出个笔记本。
　　刚翻到书签的位置，敲门声响起。
　　她把书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里，从书架上随便划拉几本下来。起身去开了门。
　　张妈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是殷爷爷喊她下楼。
　　荷殷微笑着道了谢。
　　“小荷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张妈看着她身上的长裤，犹豫了下还是开口。
　　她摇摇头。

　　殷爷爷想送她去上学，问问她的想法。
　　荷殷已经不再抵触学校，两年多的时间，她在殷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意，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别扭的孩子，她懂得如何掩饰，又如何扮演一个长辈喜欢的孩子。
　　更知道如何生存。
　　得先读书。才有下一条路可以走。

　　事情办的很快。
　　王默开车将她送到门口，一切事宜都是由王叔办理。

　　“哎哎你们看见没，今天校外有辆车，我记得这辆车好像送过殷少珩啊？”
　　“怎么可能，我也看见那辆车了，也不算啥好车，殷少珩能坐这个车来上学？”
　　“你怎么不信啊，今天那车上下来一个女生，长得特别好看！”
　　“能有多好看啊？就你那眼光，切！”
　　“等我再遇到指给你看！绝对亮瞎你的眼！”
　　班级里几个学生围在一起，借着早读的声音，聊着八卦。

　　能亮瞎某人眼的荷殷跟在老师身后，低着头。
　　天气不是很好，昨晚下过一点小雨，地面潮湿，斜风夹杂着一丝屋顶的雨滴，吹过走廊，与地上的湿气混为一谈。
　　她忽略掉身上的潮气，扭头看了眼外面，乌云压的很低，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三三两两的同学从走廊跑过，见到老师，都压低了声音，荷殷听到了一个名字，殷少珩。

　　老师示意她做个自我介绍，她走向讲台，
　　荷殷。
　　简短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
　　议论声四起。
　　后排的男生起哄喊着，哪个殷啊？
　　她抬起头，冷漠的眼神扫向那，微启唇瓣，
　　殷少珩的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