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失乐园》陆商花

6、初秋的雨

　　殷少珩听闻这个消息，笔锋顿住。
　　眉峰一挑，不可察觉的弯了弯唇角。
　　神色里多了些玩味。
　　她的举动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在她刚到殷家的时候，她就从殷子慧那里听说过他的故事。
　　在学校有多受欢迎，学习有多好，拿过多少奖，篮球打的多好，关于他的传说总是层出不穷。

　　她想，她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妹妹，算作一层保护色。

　　她没有表现的很高兴，也没有很沮丧，上学好像对她来说很平常。
　　同学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但是没有人那么没眼力见的上前跟她搭讪。

　　新来的女同学虽然好看，白白瘦瘦的，长相无可挑剔，但那双大眼睛里几乎没有什么光，漆黑的瞳孔好像个小型黑洞，让人不寒而栗，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总让人觉得她很不好惹。
　　最主要的一点，她和殷少珩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还没有谁那么闲非要去招惹那个祖宗。

　　殷少珩对于她来上学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家里的养女。即没有顶着殷家的姓，也没流着殷家的血。谈不上多亲切。

　　班里的几个女同学在教室后方推搡着，小声的窃窃私语。
　　王盛从后门进来，看了眼扎堆的女生，心里琢磨了下，这又是要给他的同桌殷大少爷准备什么惊喜呢。
　　拉开椅子，用胳膊拐了下座位上的殷少珩，眼神还停留在教室后面，
　　“这群女生又在这计划什么呢？最近也不是你生日而且也不过节啊？”

　　见他不出声，王盛扭头看他，这一看不要紧，他顺着殷少珩的视线看向桌面，
　　“我靠！”
　　王盛狠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桌面上一张B4大小的纸张，是今天放学前上交的板报底稿，图案的底色都已经上好，右半部分需要题字，即将结尾完成，偏偏有一道深色的墨水痕迹，几乎横穿半个纸张。
　　完美的破坏了这幅作品。
　　他刚才进班就顾着看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根本没看他的同桌大少爷在干嘛。他这上去就是一拐，笔尖在纸上瞬间留下一条长痕。

　　“少爷您别生气啊，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王盛眼疾手快，急忙从他胳膊底下抽出那张纸。
　　殷少珩将手里的那支笔丢在桌子上，脸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应该是不太高兴。

　　“我绝对给你处理好，像没划过一样！所以你别一副我欠你八百万的表情！”
　　王盛最后一句压低声音，往他那边凑近些，希望这少爷能给他点面子。
　　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声音倒是温和，
　　“行，那我就放心交给你。”

　　“殷少珩”，王盛还想开口，被一道女生打断。
　　两个人应声抬头。
　　是后边那些女生里的一个，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隔壁三班新转来的女生，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女生双手绞着衣摆，脸上带着笑，眼眸闪动，声音有点娇造。

　　王盛小幅度的撇下嘴角，他都看出来这女生故意的娇柔模样，这些招数对殷少珩根本没什么用。这少爷的家教氛围第一条就是洁身自好。
　　殷少珩好看的眼睛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视线落在一旁的过道上。

　　思索片刻，在外人看来好像是在脑海里认真回忆，薄唇轻启，
　　“不熟。”
　　女生愣怔，转瞬眼睛里划过一丝惊喜，满口欢快，
　　“我们就知道，肯定是那个女生有什么臆想症吧，她还妄想着因为名字里有相同的字就得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太好了......”

　　殷少珩没有要继续听女生讲话的意思，他说的也是事实，确实不熟。
　　两年的时间，彼此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都没有独处的时候。

　　女生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还是脸上带着笑，脚步轻快的往后走去。

　　王盛和他同学这么多年，多少也了解些他家的情况。
　　“敢跟你乱攀关系的，不会是你爷爷带回来的那个吧？”

　　这事当然不是出自殷少珩之口，那肯定就是那两个家伙，他更倾向于是殷子安说的。
　　这弟弟话多又藏不住事。
　　他没说话，不否认也没肯定。

　　此时被人惦记到的殷子安看着他妹妹一蹦一跳的往外走，伸手扯了下她的马尾，
　　“去哪啊？马上上课了！”
　　殷子慧吃痛，惊呼一声，伸手按住被拽住的马尾，恼羞成怒，
　　“殷子安你有病啊！”

　　殷子慧骂他一句就跑开了。
　　跑到三班的教室门口，伸长了脖子去找荷殷的身影。
　　少女的背挺得笔直，转头看向窗外，她只看到个饱满的后脑勺，马尾松散的垂在脑后。

　　班里没人不认识殷子慧。
　　有个女生讨好的笑着，
　　“子慧，你要找谁？”

　　殷子慧皱眉看向那个女生，不认识。
　　没必要叫的这么亲。
　　她刚想开口，余光看见荷殷已经转过身来，她也转头，弯唇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招手，
　　“荷殷！”

　　声音清脆，整个教室都能听清，教室里的学生纷纷回头，看向声源。

　　荷殷眨眨眼睛，也勾起嘴角，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
　　殷子慧叽叽喳喳的又要说个没完，
　　“爷爷真是的，让你来上学也不给我们安排在一个班级！”

　　荷殷还是笑，嘴上说着没关系。
　　是不是一个班级好像都无所谓，只要大家看到她们的接触就可以。
　　上课铃声打断殷子慧的声音，她撇了下嘴巴，急忙道别，回身往班级跑。

　　荷殷也转身回座位。
　　刺耳的铃声中混合着同学议论的声音，但遮不住她们好奇的目光。
　　一道道打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眸回视，神情散漫。

　　气压低的让整个教室里也死气沉沉，明明接近傍晚，大部分同学却都昏昏欲睡。
　　她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口若悬河的讲着一道几何大题。
　　眼睛在黑板的图形上停留十几秒钟。

　　她转头看向窗外，云层又密又低。
　　雨滴迟迟不肯落下来。
　　就像她的心一样，悬在半空中。
　　说不清原因。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风卷积着雨水砸向地面，噼啪作响。
　　雨中烟火。

　　这场秋雨又急又燥。
　　荷殷没带伞，王叔也没有来。

　　她努力贴在教学楼门口展示厅的玻璃上，意图少沾染一些雨水。
　　校服裤子湿哒哒的粘在腿上，不太舒服。

　　雨势来得快，降的也快，短短几分钟，大颗的雨滴稀稀疏疏的落下来，不及刚才的密集。
　　她抬脚往学校大门口走去，保安室前面有站台，那里可以躲雨，王叔过来也能看见她。

　　殷少珩去办公室上交板报底稿，出来的晚。
　　随意将几本书装进书包，拉过一条背带，甩在肩上。

　　教学楼大厅有一个女生，心不在焉的踩着脚下的脏水，不断的转头往楼梯口看去。
　　她明明看见他的书包还在座位上，怎么还不出来。

　　楼里几乎已经没有学生。
　　尽管他的脚步很轻，空荡荡的楼道里还是异常明显。
　　他转头透过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去，坑坑洼洼的水坑荡出层层涟漪。

　　女生看见从楼上逐渐走下来的那双鞋，不会认错。
　　急忙透过展览墙上的玻璃整理下头发，轻抿双唇，晕开唇彩。

　　少年看着她手里的伞，又抬眼看向她羞红的脸颊，微颤的睫毛。
　　本想抬脚绕过女生，但好像又看到了什么，伸手接过那把淡黄色的雨伞，开口道了谢。

　　女生低眸看他接过雨伞的细长的手，顿时喜笑颜开，抬头却撞进他冰冷的双目。
　　脸上的笑容凝固，呆愣的站在原地。
　　明明他脸上带着笑。

　　荷殷用双手遮在额前，试图挡住一点雨滴。
　　视线里突然暗淡下来，手背上的冰冷湿意也瞬间不见。
　　她诧异的抬头，一把淡黄色雨伞遮在她头顶。

　　她停住脚步，顺着伞柄上的手往上看去。
　　是殷少珩。
　　她需要仰视，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他将整个伞都罩在她身上，自己暴露在雨中，肩头和发尾已经被打湿。
　　她有点怔愣，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的举动。
　　少年也俯视着她，眼里依旧没有情绪，冷漠的跟这天气很搭配，让人不太舒服。

　　荷殷从他手里接过雨伞，还是弯起嘴角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她将伞面抬高，两个人擦肩而过，他迈开长腿往校外走去。
　　荷殷刹那间瞥见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味道。
　　她看了会儿他的背影，也往门口走去。

　　拐出校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伸手从包里找出把雨伞，砰的一声，雨伞弹开，雨滴劈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
　　殷少珩好似又轻笑了声。
　　淹没在雨声中。

　　王叔满脸歉意，急忙下车给她打开后座车门，她笑笑，摇头说着没事。
　　小心翼翼的将雨伞收好，放在脚边。

　　天色渐暗，大雨磅礴，大有一副要下一整夜的架势。
　　一人一猫安静的坐在窗前，观赏着外面的画面。
　　荷殷起身，顺手捞起小黑，楼下大厅的灯光依旧明亮，隐约打在外面的花园里，昏暗的映射下，花枝乱颤，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