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第 76 章 ...

  •   秦婉儿看着这些无聊的摊位说,“小陆子不如做些纸扎的男人女人在这里卖,人家卖真的,他卖假的。”

      哥哥应和说,“对啊。就算不吉利,可有的孝子想着家中的长辈,也应该买些回家烧给祖宗。”

      秦婉儿说,“干脆在这荼蘼城常住,我倒是不服气这名荼蘼先生,要和她争一个高下,看看谁的春天更艳丽!”

      女人的攀比总是莫名,像是梦中腰间惊动的神经,一下子坐起,埋怨起月光太刺眼。虽然做纸扎能赚些银子,弥补这些日子耗费的亏空,可我始终不喜欢这个欢喜鬼魅的地方,戏台上的丑鬼扮相。摇头说,“总觉得没几日就要继续上路了。”

      秦婉儿说,“可是去哪里呢?”

      我说,“去找人。去找让我安心的地方。”

      正厌恶这街上不安的热闹,要掉头离开,一辆精致俏丽的马车停在我身边,车檐吊着个嬉皮灯笼。车帘掀起,看到香雾一身海棠花色,坐在车窗旁。她喊我,“阮姐姐吉祥。”

      我刚靠近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味,“你怎么会在这里?”

      香雾眼角尽是风尘,说话利索,“我跟着老板过来买姑娘。说我眼光好,会挑人。”

      我说,“所以来此荼蘼城?”

      她点头说,“不光是看年轻的小姑娘,还有小男孩。都有客人喜欢,带回去好好培养。路上遇到雷雨天,耽搁了两日的行程,这才匆匆到此,遗憾的是上等品质的都被挑走了,只剩些韬光养晦之才。”

      现在的我比上一次见到她更加清贫,赎人的承诺更难启口,只能问,“你现在还好吗?”

      她看出我的惦记,拉着我的手说,“习惯了就好。在女人中争抢真有意思,用男人当赌注,赢了就是店中的花魁,输了就当牛做马,供人打骂。不过我师从阮姐姐和苏姐姐,当然赢得多,抢得也多,这才没辱没师门。”

      她比以前更会宽慰人,我点头说,“那就好。”

      “我在路上见到了苏姐姐。”她说,“她正在找你呢。”

      这话让我惊喜,“到处都没有她的消息,怎么你就遇见了?”

      “哎。”提到苏芹芹,她反而愁云惨雾,像淹过水的镜子,“她哥哥在路上死了,好像大嫂子也死了,爹娘不知所踪,只剩下她和二嫂子。”

      这话让我凉去一半的心,我找回了哥哥和额娘,如今她却成了孤儿一般,重复了我之前的命运,所谓颠簸流离,造化弄人。

      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才多久,怎么好端端地都死了?”

      她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是一场瘟疫,还有刺客的暗杀。她也是被人救走,才幸免于难。”香雾说,“比在京城的时候,憔悴了一半。”

      没想到宫中一别,她竟然连遭横祸,我赶紧问,“你可知道她往何处去了?”

      香雾说,“她知道你去了杜陵城,也知道你开过苏式鸭血卤猪肠店,只是都扑空了,还打听到先皇去世的时候,你在千秋镇烧了烟雾漫天的纸扎,心中一定放不下,若是离开北方,一定是去尧光城的羽水寺,所以要去那里等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哭得更厉害,像个孩子似的。”

      像一颗落地的石头,这无非是令我开心的消息,又想到每次苏芹芹受委屈那鼓起的脸,谁见了都一百分的怜惜,我巴不得现在就飞去,回答说,“我即刻就起身去找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去了,我再回不去贫苦的日子,不然就陪在苏姐姐身边了。”香雾摇头说,“此前的日子仿佛是我的修炼之道,现在却享受起做主子的乐趣。”

      马车里她裙下的肥胖男人直起身,贴到她的耳朵说,“快带我去喝酒吧,听说这儿的荼蘼酒有奇效,你快让人去找荼蘼先生去。”

      香雾松开我的手说,“我还陪客人呢,阮姐姐有缘再见吧。”

      我刚想说什么,结果她招呼车夫快马加鞭离开了,伴随着一阵破碎的笑声,那是远离宫廷之外零落的欢愉。

      我拉着哥哥回去,着急收拾行装要和荼蘼先生告辞,她却留客说,“今晚我招待你们一顿晚饭,第二日再走吧,你们这么多人,不等孩子她娘缓过精神才出发吗?”

      她提醒了我,我去璞贵人屋里探望她,她应该是刚喂完孩子,这会儿正睡觉,哥哥劝我说,“明日再出发吧,也好让我见识下这位荼蘼先生的风流。”

      我白眼扔他,“怎么了?映月楼没少去,这会儿又惦记起来了吗?”

      此刻天色已晚,出发估计只能留宿在车上,便同意明日再出发,和春焰在屋里盘算银两,我看着那位病重的孩子,刚服下了药,此刻正安睡,盖了暖被,连苍白的脸色都好了些。

      酉时一刻在院中开宴,院中点满了灯,如梦中般摆着五张矮桌,如招待贵客的仗势,桌上各有暖炉和酒,哥哥、渔夫、额娘、璞贵人都是座上客。在花团锦簇之间,添了七分寒冷。

      荼蘼先生问起我们这一行的轶事,我只能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主动聊起她的往事。渔夫若有所指地说,“荼蘼先生在这城中独有生存之道。”

      她笑着说,“不过是吃着前几年攒的老本,已经半身萧条,没多久就要统统败个精光。”

      他的眼睛尖锐,“可你手中的兰花骨瓷杯可是去年官窑才送进京城的,本来是给太后贺寿所用,这么快就上了荼蘼先生的酒桌,怎么就谈得上萧条?”

      荼蘼先生脸上讪讪地,“这两年的春天,靠着过去的人脉,偶尔做两单拉拢人的生意,赚点吃饭的钱,至于这杯子,也是京城中的好友相送,我可挑不出好歹来。”

      哥哥端详手中的一只菊花琉璃杯子,对渔夫说,“方才倒没注意这一点,再认真看,我这只好是好,但没你的精致。”

      渔夫似乎对荼蘼先生极感兴趣,“听说这荼蘼城有一道税,名曰春末欠条,每笔买卖都要抽一笔,最后送来这个院中。”

      她笑着说,“这像是衙门管的事,我只顾清闲,哪里来的什么欠条。”

      渔夫说,“若我没看错,今日在集市上看到的收钱小厮,就来过这荼蘼先生的府上。”

      荼蘼先生笑着劝酒,以我看人的本事,看不出她的端倪,倒是这位渔夫深藏不露。

      可能很久没喝过酒了,又有了苏芹芹的消息,我多喝了两杯,全身轻盈,好似一朵盛开的花,飘上空中,躺进这院中雪白的花之间。

      近要睡了,迷朦中好似看到了康祺的脸,他俯身盯着我看,“你怎么又睡着了,为什么每次和你一本正经地谈起以后的日子,你就犯困呢。”

      我说,“因为每次问你想娶何家女子,你都闪烁其词,万一你娶个厉害妻子,我还怎么找你玩呢,还去蜀地,你连出门都费劲吧。”

      他用手摇了摇我的手,我仿佛更困了。不知为何,每次闻到他的味道,全身都松乏犯困。

      梦中一片漆黑,重病一样沉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双手被绑在身后,眼前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火,我身边哥哥、额娘连渔夫都被捆着,显然是酒中有毒。

      他们还没醒来,荼蘼先生走过来,捧着杯茶说,“还没上路呢,你竟然第一个醒来。”

      我惊讶看到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将我们绑起来?”

      她卸下这些日子寡淡的伪装,成了个厉害商人,“有人要取你们的性命,我自然将你们当成筹码。”

      我一下想到康辰和杨遥遥,便说,“你不就是要钱吗?谁给你钱,我给你两倍,甚至三倍!”

      她笑着说,“这不是银子的事,人家允诺我的,可不仅仅是钱。”

      这话让我迷惑不解,问道,“那是什么?”

      “是身份,还有权力。”她拿着一朵荼蘼花搭在我面前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阮贵人。”

      这话让我惊恐,“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梦中见到的荼靡公子,在世间浑浑噩噩不解风情的女人,错过了年少的机会,再不能错过眼前的机缘。”

      我说,“我更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哥哥醒过来说,“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宫里的交易。”然后盯着她说,“怪不得你总来和我说话,只是想探一探我们的虚实。”

      “不错。”她说,“有人给了我机会,只要我送上你们,就能嫁进宫中去了。”

      我说,“我不过是先皇的妃嫔,如今宫中的权力改弦更张,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如果我们现在的皇上一心要纳你为妃呢?”

      我问,“你能得到什么?就为了侍奉在皇上身边,当个冷宫中的佳人,等到年迈的那天,熬成一股子疯魔?”

      她说,“我要权力,曾经我迷惘,如今却有个实在的目标,就是做太后那样的女人,即便不受人宠爱,可是只要牢牢抓住权力,生活就有了无限生机。”

      我说,“你要知道,宫中的女人最讲位份,如果我们都相伴君侧,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所以我的约定就有一条,我的位份一定在你之上,不然这件皇上的肮脏事,就会在大街小巷穿得人尽皆知。我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唯有传说这项积攒的口舌,是拿手的本事。”

      她蹲在我面前说,“其实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之后,我也梦到了你,梦到你坐在宫中的清平馆中,苦苦地守着那一株梨树发呆,你在梦中劝告我,叫我不要进宫,那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坟墓。醒来的时候我也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办?可是当我想到秋风来时,这院中的一切都会凋谢枯萎,就像我平平无奇的一生,与其年复一年地死去,不如换一个身份,或许还能博出另一个人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