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86、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常屿打开花洒调完温度，看纪晴还呆站在原地，便笑说：“你是想让我帮你洗澡吗？”

　　“不是！”纪晴面上一红，忙将他推了出去。

　　她脱掉衣服，走进花洒，她仰着脸，任由舒适的热水横冲直撞地落满她黏腻的身体。

　　不一会儿，温暖水气便迅速盈满这间小小浴室。

　　纪晴无神地盯着脚下地面。半晌后，她蹲了下来，她抱住胳膊，将脸埋进臂弯里。她溃不成堤的泪水，随着温热水流无声地滚进下水道里。

　　片刻后，她站了起来，快速洗完头发，冲完澡，她掀开浴帘去拿浴巾时，却发现衣篮里早已放好干净衣物。

　　她望着那叠整整齐齐的睡衣，浅浅地叹了声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常屿擦干头发回到卧室，见纪晴呆坐在化妆桌前，斜斜举着吹风机，他搁下手机，十分自然地从那无力的手中接过蜂鸣不止的吹风机。

　　纪晴手中一轻，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常屿一眼，见他专注地吹起头发，她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想着。等她想好后，她又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男生，只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在镜中融融交缠，他依旧温暖地看着她。

　　是，会令她沉醉的温暖笑容。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你的眼睛，像极了春日水面的落日余晖。”

　　“是吗？你喜欢就好。”

　　是意料之内的一本正经的回答。纪晴忍不住侧身抱住他，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从他胸口闷闷传出：“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是春天，而不是其他天呢。”

　　常屿关掉吹风机，按了两泵护发精油，他先在手里揉了揉，才轻轻涂在她发尾。他望着努力找起话题的女生，想了想问：“那，为什么不是其他天呢？”

　　“哼！”纪晴气鼓鼓地伸手戳了戳他腰侧，“你好敷衍啊。”

　　“哪有，我明明是先自己想了想才问的。”常屿无奈地按住她作乱的小手。

　　“那你说说看啊。”

　　“可是，我想听你说嘛。”

　　纪晴闻言，沉默片刻。她抠着他睡衣上的纽扣，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她平静的声音又跳跃起来：“那是因为夏天的日落太过盛大了啊，冬天……冬天的日落，其实冬天的太阳落在水面上的光芒是很刺眼的，就，有种拼尽全力在发着光的感觉。秋天？哦，我还没看过秋天的落日呢。”

　　“但，你就是春天的。”纪晴笃定说完，又抬手去摸他的眼睛。

　　常屿低下头来，让她摸到。望着她惬意的神情，他忽然想起某件往事，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想来了，我们……”他眼底，立即升起许多星星点点。

　　“不许说出来！”看他反应过来，纪晴脸红不已，忙去捂住他的嘴。

　　“好。”常屿欢欣地亲了一下她的手心，见她红着脸颊左顾右盼，他稍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瞬时，纪晴腾于空中，她忽然玩心大起，她将她的脑袋放在常屿的脑袋上面，她张开双手，假装在保持平衡。可这样她的脖颈却刚好贴在常屿鼻翼前侧，他呼出来的所有气息全都热乎乎地洒满她脖间。

　　她一痒，身体一歪，便直直地往床上倒去，随着惯性，她又多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这下，刚理顺的长发又零乱地裹住她脸颊，但这样也刚好可以遮掩住她躲闪的神情。

　　纪晴躺在床尾，揉着发梢，小声地问：“嗯，你觉得……”

　　像呢喃一样小的声音依旧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他耐心地问：“觉得什么？”

　　“罗佳啊……她，可怜吗？”

　　常屿点点头，他掀开被子，顺手将她捞回被窝，他轻轻拨开缠在她脸上的乱发，看着她的眼睛说：“虽然现在可怜，但她还有未来不是吗？只要她能坚持下去，总会好起来的。”

　　依旧是平淡无澜的声音。宛若，春日水面上的波光，只自顾闪闪耀耀，从不因水流而动。而这束温暖光线，也直直落满纪晴潜藏于心底的暗河。

　　她眨了眨眼睛，她终于恢复正常频率下的呼吸。她抬手描摹起他的眉眼，缓慢却坚定地说：“你说，要是以后，我是说万一……万一，罗佳在学业上需要支持，我会资助她的。”

　　“好，那我和你一起。”常屿笑着回看着她，他已理顺她长长的发丝，他将她的长发全都梳理至枕边一角。

　　在听到他笃定的回答后，纪晴笑着挥去脑海里的各种设想，她看着他，浅叹一声：“你可真是……”

　　他眨着眼睛，追问道：“真是什么？”

　　“秀色可餐，哈哈哈哈哈。”

　　“那好，那我们加个餐吧。”

　　哈？

　　纪晴瞬时愣住，她惊诧地抓紧被子。

　　常屿忍着笑意为她掖好被角，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姜茶回来，他先尝了一口，正是入口的温度，他将白瓷碗放到她嘴边，轻哄道：“你尝尝看。”

　　纪晴紧闭着嘴巴，垂眸瞟了眼碗中汤水色泽，是明晃晃的褐色，她头一偏，立即拒绝道：“咦，我才不喝呢。”

　　“不难喝的。”

　　“我又没又冻到，应该是你喝才对。”

　　“那你先喝一小半，剩下的我喝呢。”

　　“那……好吧。”

　　但纪晴只喝了两口便不愿再喝，常屿只好笑说：“你要是再不乖乖配合，我就只好像上次那样了……”

　　在他神色夸张的提示下，纪晴恍然想起那杯汤色相差无几的醒酒汤，她虽抗拒但还是捧起白瓷碗，皱着眉，喝下一小半。

　　“这么难喝吗？”常屿用指腹温柔地为她擦去唇边姜水。

　　“嗯。主要是我不喜欢姜片的味道。”

　　“那喝点水，漱漱口。”

　　纪晴苦着脸喝完水，又躺回被窝，她望着常屿端着小碗走出卧室，片刻后，她听到簌簌不停的水流声。不一会儿，他便出现在卧室门口，下一秒，他又躺到床上，将她揽回怀里。

　　“睡吧。”常屿轻拍着她的后背，“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我睡不着。”纪晴惆怅地抠着被角。

　　“把眼睛闭起来，就能睡着了。”

　　纪晴刚想反驳他，就见他滑了下来，两人鼻子碰着鼻子。

　　常屿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睡不睡觉？”

　　“睡！”

　　纪晴慌忙用力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倒也真的睡着了。

　　隔天，常屿像往常一样将纪晴送到学校门口，临下车时，他牵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先好好上班，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纪晴急着上班，但手被他抓住，只好妥协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念叨了一个早上了，你放心，要是有事发生我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她说完，见他手松开，忙推开车门，匆匆跑走。

　　常屿望着她慌慌张张的身影，眼神里满是担忧，等她的背影被穿梭于校园的学生完全遮挡后，他才驱车离开。

　　纪晴心慌不已地盼了一个上午，终于等到午休，她饭也没吃便急忙打车去往罗佳所在的初中。她给余老师打了通电话后，才顺利进到学校，按照余老师的指引，很快，她便找到罗佳所在的班级。

　　只见，罗佳正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趁有学生出来放风，纪晴忙请那位同学帮忙喊罗佳出来。那同学应下后便欢快地跑到罗佳座位旁，转瞬便看她指着窗户喋喋说了一堆。可能是她的神态过于激动，引得周围学生好奇地跟着罗佳一起探头看了过来。

　　纪晴忙笑着冲罗佳挥挥手。

　　罗佳看到纪晴后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她低下头，继续画起作业，等她画完作业，她发现纪老师还站在窗边，她合起本子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双眼无神地看向走廊尽头。

　　纪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单薄无力的女孩，轻声说：“你能陪我走走吗？”

　　罗佳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只收回目光看向纪晴，看了好久，也没从纪老师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可怜可叹的神情。

　　她的神情一如往常，真挚又温暖。

　　罗佳绕过她，径直往楼上走去。

　　两人来到天台。

　　纪晴回看了一眼天台大门，有些惊奇地说：“原来天台的门是一直开着的啊？”

　　“不是，要看运气。”罗佳迎着寒风，站在护栏前。

　　“你尝尝看，这个软糖的味道很好呢！”纪晴笑着递给罗佳一袋糖果。

　　罗佳接过软糖，只拿在手里没有拆开，她抠着包装袋，叹了声气说：“纪老师，我知道到你在试图理解我，想要帮助我。可是，我不过，只是你众多学生里的其中一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纪晴望着女孩沉寂下来的干枯身躯，眼眶一湿，她压下涩意，柔声说：“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很美很值得。”

　　“是吗？”罗佳木木地盯着远处，她无神的声音也向远方飘去。

　　纪晴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方看去。

　　今天难得无雨，但依旧没有太阳，是个阴天。看得远些后，才发现眼前这片天空竟布满许多银白色的蜿蜒纹路，那是躲在云层里的太阳借机分散出的苍白光亮。再向前方看去，那些存于尽头的灰白云朵，交融成遥不可及的朦胧云端。

　　过了半天，罗佳终是问了出来：“那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呢？”

　　纪晴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那就先停下来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往前走。”

　　罗佳冷寂地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