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87、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纪晴静静地，哀痛地望着罗佳。她不知如何劝慰这个不再眷恋人世的女孩，她张了张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迅速从脑袋里闪过，但她却说不出口。

　　她只能先抓住女孩双手，诚恳劝道：“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条长长的路，走完了，人这一生也就结束了。所以走累了，不想走了，是完全可以停下来休息的。”

　　罗佳还是摇头，她快速抽出自己的手，趴在天台护栏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你知道吗？虽然这么说是很残忍。但，人长大就是要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割裂开，破碎开，这样才能由自己拼成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自己会喜欢的自己。”那些只能暗自独行的日日夜夜，一帧一帧飞快闪过。纪晴颤着气，将面前女孩护到自己怀里，“登高望远，不过是为了看清前行的道路，这样才能更加明确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罗佳趴在她怀里，无助地哀泣起来。

　　可纪晴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沉默地轻抚女孩脑袋。

　　罗佳不能自抑地哭了一会儿，她猛然直起身体，恫然惊呼：“可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纪晴垂着脑袋，轻拍着女孩后背，随着高亢的质疑声，她下沉的视线越过女孩泛红的指尖，落在衣角缝合处，“我们要成为更好的人。”

　　“我不想！”罗佳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不要！”

　　纪晴忙固紧她的脑袋，等她安静下来后，她怅然地瑟瑟一笑：“人要活那么久，总归，要相信些什么，才能长长久久地，好好地活下去。”

　　见纪老师这么说，罗佳停止挣扎，她浮在她肩头，喃喃地问：“那要是，结果还是不好呢？”

　　“百因必有果，只要心怀善念，总归，能得到些什么。”

　　“可这是我造成的吗！”罗佳失控般地推开纪晴，她大力地捏紧纪晴双肩，疯狂地摇晃起来。

　　“当然不是！”

　　这声响亮又笃定的回答，让罗佳幡然清醒过来，她呆怔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纪老师，见她心疼地看着自己，她愧疚地流着泪，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她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纪晴调整好呼吸，吸着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她也蹲了下来，她将面纸塞到罗佳手里。

　　罗佳无动于衷地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她愤恨地将纸巾揉成一团，往地上砸去。

　　“可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纪晴轻飘飘的声音，被刮到天台的寒风裹挟至更远处的冷风里，很快，便消散了。

　　罗佳凄苦地捂着脸大笑起来，她笑着笑着，跌坐在地上。纪晴忙去扶她，但她不愿起来，只抱着腿坐在坚硬的地面上，那姿态像是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她笑了一会，又哭了一会，才抬起头含恨地问：“那要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得不到呢？”

　　“那就可以怨天了。”纪晴看着女孩，平静说完。

　　这时，罗佳搭在腿上的手指，猝然一动，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她回看了一眼纪晴，她捡起被她扔到地上的纸团，胡乱地擦干眼泪后，她站了起来，她再次看向远方。

　　远处的天空，依旧是一整片灰白交杂的模样，只是太阳躲藏的更深了，连带着头顶上的白色云层也暗淡下起来。

　　纪晴见罗佳又安静下去，只一直盯着远处，便似诱哄般地问：“你想要看到些什么啊？”

　　“纪老师，我还是想要看清些什么。”罗佳固执的声音里潜藏着那么一点点的探究。

　　“那很好啊。”

　　纪晴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说话，两人并肩站着，看向前方。

　　不知是什么铃声响起，兀自沉浸着的罗佳被这声响打断，她忙冲纪晴丢下一句：“纪老师，谢谢你。”她刚一说完，便快速跑走。

　　纪晴站在原地，目送罗佳离开。不经意间，她忽然看到有光落在她的衣袖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这才发现躲在云层深处的太阳，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

　　只见一条长长的裂缝劈开浓郁的灰云，而太阳却稳稳地挂于这道裂缝中间，它浅淡的光辉向四周伸展，远远看着，竟像一只无悲无喜的眼睛。它周身还流淌着若干条小小缝隙，风一吹，那微小裂缝，散得更长了。

　　这大千世界里，一直存在着许多悬而未解的事件。很多事，也确实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所以学会等待就显得格外重要，只是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敢相信。

　　纪晴叹了又叹，只希望小小少女，快快长大。

　　夜半，常屿刚打家门，就见上一秒还倚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匆忙跳下来，跑向他。常屿怕她摔倒，忙伸手接住她。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呀，这样就不用等的这么着急了。”

　　“好嘛，下次再打。”

　　见她撒娇，常屿只得无奈地牵着她坐回沙发，看她一副心神不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他柔声问：“你去看罗佳了？”

　　纪晴望着他柔软的神情，忙住抓住他的手，急切地点点头，她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将中午发生的事情表述完整。虽然她已极力克制，但言语中满是哀伤。

　　“先缓一缓呢，如果你表现的太过关注，也可能会适得其反，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很敏感。”常屿说完，端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杯，他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便递到纪晴嘴边。

　　纪晴无奈只能浅喝一口，她喝完便推开他的胳膊，抓着长发，愁苦地叹息起来：“我现在，好像能体会到你做手术时的感觉了。”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很冷酷，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毕竟我们能做的事情确实很有限，但只要把能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于他人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很好的帮助了。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多观察。”常屿边说边将她狂乱的手指拿下来，握在自己手心里。

　　纪晴听他这么说，一时间思绪万千，她心酸地看着他，她撇撇嘴，将他抱在怀里轻哄：“你也可以不用这么坚强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常屿顺势将她扑倒，亲了又亲后，才笑着说：“那不如，我们先把家搬了吧。”

　　“啊？什么时候啊？”

　　“下周末？”

　　“好，那我先收拾东西。”

　　纪晴说完这句话，便倦倦地玩着他的手指。两人默默躺在沙发上，直至她睡眼惺忪，常屿才将她抱回卧室。

　　岁末，正是每个打工人最为忙碌的时节。他们不是刚从这个报表里抬起头，就是又埋首于下个PPT的制作中。这种琐碎的忙碌让人心焦，会让人时不时地分神想着，快过年吧，过完年就好了。

　　本想着趁着元旦放假，两人搬到新房，哪知常屿还要加班，定好的计划被再次打乱，纪晴心生不快，暗暗撇下他，独自一人去春城找唐棠玩耍。

　　叶嘉航刚从唐棠那里得知这个“喜讯”，忙幸灾乐祸地冲对面某人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大过节的还跑来加班，你看，你女朋友都被你气跑啦！”

　　常屿头也不抬地回：“呵！你懂什么。”

　　“呵！”叶嘉航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又抽出笔筒里的签字笔，一股脑地向对面扔去，“呵呵呵呵呵呵！”

　　明明清晨还赖在自己怀里的人，现在正开心地在某景点游玩，常屿看着朋友圈里唐棠发布的纪晴照片，傻笑着说：“她自己在家，又没人陪她玩，你看，现在多好啊，她玩得多开心呀！”

　　落在他面前的那些笔，也被他一支一支准确无误地扔了回去。

　　叶嘉航这时也刷到唐棠新发布的朋友圈，他瞅了一眼自顾欢喜的某人，分外讨打地说：“咦！我看纪晴是不想和你结婚吧，要不然，怎么会磨蹭这么久还愿意不搬家呢。”

　　霎时，常屿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你干嘛！你，你快坐下来啊！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是文明人，哎呀……”叶嘉航忙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还未拆封的整包巧克力饼干，“给给给，这一大包都给你了！”

　　常屿冷笑着接过饼干，又睨了他一眼，才坐了回去。

　　等下他坐稳后，叶嘉航又追问道：“那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搬过来啊？就我一个人住在那边，真的好无聊啊！”

　　“再等等，再散散味道。”

　　“这都散了多久了！”

　　“你放心，等我们搬家时肯定会喊你帮忙的。”常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拆开包装，他笑融融地望着聊天界面，边吃着小饼干，边等着纪晴回复。

　　叶嘉航见状，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只因他不想浪费一丝力气，趁常屿在手机上打字时，他手疾眼快地抢回一小袋饼干。

　　这一等，再一拖，便拖到新一月的月中。要不是因为纪晴租的房子到期了，这两人还能再继续磨蹭下去。

　　趁着周末，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搬到新家。埋

　　首于的纸箱的纪晴忽然抬起头，她站直身体，双手叉腰，看着杂乱的客厅，有些疑惑地问：“我怎么感觉，我俩的顺序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呢？”

　　“什么顺序？”常屿忙放下手中重物回头看她。

　　“人家谈恋爱，都是先恋爱，再求婚，再买房，再结婚，最后才一起搬到新房。”

　　门外，叶嘉航输完密码，推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东逛逛西看看，在听到两人对话时，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们俩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啊！你们才发现吗？哪有高中的恋爱拖到现在谈的。”他说完，见两人都盯着他看，他立即捂住嘴巴做出一副惊讶模样，“啊？你们都看到我啦！啊！你们竟然能听到我内心独白。哇塞！这么神奇的嘛！”

　　“保持安静，是你最好的归宿。”常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还有下次进来，要先敲门。”

　　“哦哦。”但，于叶嘉航而言，保持犯嫌才是他的一贯追求，“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密码干嘛！”

　　常屿闻言，立即放下手里正整理着的纸盒，微笑走向他。

　　叶嘉航赶忙扒住走廊，冲纪晴大喊：“纪晴，你快来帮帮我啊！你看你男朋友，他要来欺负我了！快来呀！再不来，再不来我就……”

　　随着他夸张的哀嚎，常屿距他越来越近。

　　但常屿在经过他时，只看了他一眼，便径直略过，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