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撕个逼 ...

  •   人怎么会不怕鬼呢?
      陆听澜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事情还要从上周清明节说起。陆听澜回家给父母扫墓,老一辈讲究落叶归根,葬回了乡下的陆家祖坟。陆听澜对那里并不陌生,因为每年清明,她都会和父亲陆桥山一起去祭祖。

      陆家祖坟在一个山腰里,人烟稀少,除了葬着陆家几代外,只有不远处有一座荒坟,没立碑也没留下什么标识,年年阴节也不见家人去祭扫,坟上落满了枯枝败叶。

      陆桥山是个厚道人,古道热肠,觉得这孤魂野鬼在下面孤零零怪可怜的,于是每年清明祭扫的时候,都会给荒坟挑几担土,再烧些香烛纸钱。陆听澜都看在眼里,今年陆桥山去世了,她没法给这孤魂野鬼上坟,但烧点纸钱还是可以的。

      结果没想到一烧就把里面的孤魂野鬼烧出来了。
      还是个恶鬼,一见面就想吃掉她的那种。
      十足十的忘恩负义。

      君澧看出了她的害怕与不自然,嘴唇微挑,眼里的戏谑之色更浓上几分。

      陆听澜掐掐手心,她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做这个动作,细密尖锐的疼痛会让她保持清醒,接着那看起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就会出现与纤柔气质不符的坚定与执拗。就像现在,她琥珀色的杏眼望过来,水眸里闪着莹润的光,肯定道:

      “你不会害我。”

      君澧挑挑眉,看着她没说话,陆听澜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的刻镂……不是很好,比赛的时候,多亏你帮我。”

      “我想拜你为师,好好学习刻镂。”

      她能听出来,君澧在金薄刻镂上也有不小的造诣,不仅三言两语能为她指点迷津,还能带着她操作,如果有君澧当师傅,肯定比她一个人琢磨强。

      “为了拿魁首?”他还没有完全学会现代的语言体系,有些词还是习惯用古代的。

      陆听澜摇摇头:“也不是。”

      她神色放松了一些,弯弯唇,眼里却露出一抹苦涩。

      “我之前只是想完成任务……但我爸去世了,他刻了一辈子金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想替他走下去。”

      这也是她的责任。

      说到最后,神色又浮现出坚定。君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拜师就不必了。”

      陆听澜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我可以教你。”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调上扬:“真的?!”

      君澧看着她一下子欢快起来的模样,神色微动,轻轻颔首:“君子一言。”

      陆听澜身上萦绕的郁气一扫而空,小跑着去厨房倒了一杯茶出来放到他面前,又熟练地拿了三根线香点燃,冲着他一拜,下一秒君澧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她笑意盈盈:“谢谢你!”

      君澧看着手里的茶,现在的茶泡得实在粗陋,几片茶叶放在纸杯里,拿水一冲就完了,跟他熟悉的工序一点也不同,但确实更方便省时。

      他是魂体,吃不了人间的食物,顶多闻闻味道,陆听澜知道后,愣了愣,当着他的面抽出了三根香。线香通鬼神,民间祭拜亲人,都会摆上贡品,点香招魂。给他上供,他自然就能吃到了。

      小姑娘当时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却还是大着胆子给他供饭,君澧瞬间发现他有些看不懂这个人类女子。

      回过神来,他敛敛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道:“你的画尚可,只是剩下的工序要多花些心思。”

      陆听澜点点头,她的画也算是童子功了,画图稿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一人一鬼又分析了一会儿,简单做了晚饭,吃完就直奔书房,马不停蹄地开始教学。

      说是书房,其实是陆桥山的工房,房间里放着陆桥山的刻镂材料和相关书籍,墙上还挂着他刻镂的作品,有人物、有风景,精美生动,在电灯下泛着温润的银光。

      陆听澜坐在书桌后,面前摆着素描纸和几张金薄片,旁边的笔筒里放着几支铅笔和几把刻刀。君澧现在她的右侧,苍白的手在素描纸上点了点,最后指着上面的一幅“天狗食月图”,说:“先刻这个,构图简单,容易掌握。”

      “好。”

      陆听澜点点头,这些图都是她之前画的。天狗食月没有那么复杂的线条,只需要刻出狗和月亮就好了,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天狗神态的把握。

      她将图稿蒙在金薄片上对了对,定下关键点,又将图稿拿开,把一块长方形木板垫在金薄片下面,一手拿刻刀磨,一手顺着磨出来的凸面按压。

      徐翊明说女生不适合刻镂,其实也算有据可依。因为刻镂中,“磨”这一步尤其需要对力度的掌握,女性在力量上不占优势,再加上旧社会“传男不传女”的陋习,学刻镂的一直是男性居多,这次技能大赛,算上陆听澜就三个女生,名次还都不算好。

      但陆听澜并不觉得女生就比男生差,她初学刻的时候也是被陆桥山夸过的,她不信自己学不好。

      水色的唇紧抿着,她表情严肃,眼神专注。

      君澧边看边提醒:“注意狗身体边缘的线条,要有弧度,不然缺乏生气,就是死物。”

      陆听澜留神一看,自己有一段线条是僵直的,她不气馁,用刻刀一点点将它还原,重新磨按。

      过了好一会儿,又经过几次指导修改,大体形状终于磨出来了,她递给君澧看,君澧审视一番,点头:“不错,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陆听澜小小松了口气,换了把细一点的刻刀挑出天狗的眼睛、鼻子、嘴还有脚掌的形状。这一步比较精细,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君澧略略靠近了些。陆听澜只觉左侧的凉意突然更浓郁了几分,正常人对阴气的敏感还是让她条件反射的一顿。

      她的脸红了红,人家是在帮她,她不能表现得不礼貌。

      君澧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蹙眉,略略收敛自身的气息,道:“专心点,天狗的神态最重要。”

      “啊…哦,知道了。”

      陆听澜小声回答,忙专注于手下。

      这幅图比较简单,很快她就将第三步完成了,君澧表示没什么问题,陆听澜直接开始勾勒。

      这是赋予图案灵魂的一步,陆听澜用笔刀勾勒出天狗的尾巴以及头顶的毛发,还有身上的纹理,以便图案更加富于动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里只剩下金属摩擦的声音,陆听澜的鼻尖渗出了汗,鬓角的碎发也有一点湿黏。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张“天狗食月”的金薄刻镂像终于完成。

      陆听澜长出一口气,将成品递到君澧手上,期期艾艾地问:“怎么样?”

      君澧捏着金薄片,将它贴在脆纸板上,伸长手臂举高,手上的艺术,一定要上墙才能看出好坏。陆听澜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捏住衣服。

      “这里,”君澧将纸板放回桌面,苍白的手指点在天狗的眼睛上,“眼珠挑得不够清晰,要注意角度和力度。”

      陆听澜凑过去看,果然左眼眼珠挑得有些浅了,于是食月的气势也丢了几分,因为太过细节,她在刻镂的时候没注意到。

      眼中出现几分懊恼,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吗?”

      “没有了。”

      她在刻镂上,还是有些基础的,或者可以说,天分。

      陆听澜闻言忍不住有些高兴,便见他神情冷淡,继续道:“简单的图案更适合目前的你。”

      这是还在说她今天刻《消暑纳凉图》的事了。陆听澜抿抿唇,小声辩驳:“太简单了不占优势……”

      入门级的图案,在比赛上也拿不到好分数。君澧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不是批评她,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陆听澜并没有达到她父亲的高度,想要真正刻出好作品,继承家族衣钵,还要从简单的刻起,循序渐进。

      “从明天起,每日刻两到三幅,我会监督,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他淡淡地定下日程,陆听澜连忙点头,又将他刚刚指出来的不足又修改一番,这才作罢。

      ***

      此后几天,陆听澜就过上了画图、刻镂、修改的悲催生活,君澧是位严师,对细节地把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陆听澜在磨和镂的力度把握上比较吃亏,经常出错,然后就会被他要求反复修改。

      陆听澜骨子里也有股韧劲,一天到晚都把自己泡在书房里,双手被刻刀磨出了水泡,碰一下就疼。

      又完成一幅作品,她将东西收拾好,对君澧道:“明天不能练,我可以请一天假吗?”

      “有事?”君澧挑眉。

      “要去给外婆过生日。”

      君澧点点头,百善孝为先,他自然不会阻止,况且陆听澜手上的水泡他也看在眼里,休息下也好。

      ***

      第二天,陆听澜拎着礼物早早出发了。

      外婆名叫丁桂琴,住在申城下面的小镇里,车程要一个小时左右,她到的时候家里已经坐着不少人了。
      沙发中间坐的是外公徐贵诚,左右分别是两个舅舅,舅妈们在厨房里忙活。陆听澜已经一个多月没过来了,老太太想她得紧,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嘘寒问暖。陆听澜乍然感受到亲人的关怀,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乖乖巧巧地应着。

      过了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徐翊明姗姗来迟,他还穿着一身西装,红光满面走路带风,看起来颇为得意,上来就拉着老人道歉:“不好意思奶奶,工作室那边有点忙,我来晚了。”

      丁桂琴慈爱地拍拍他的手:“不晚,刚好吃饭。”

      “是啊,你工作忙嘛我们都知道。翊明现在可出息了,上次比赛得了奖,我听说你是准备办工作室的吧?”二舅舅说到。

      “已经在找地方了,多亏师父看重,替我张罗。”

      他说得谦逊,但脸上那股得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大舅妈拿着筷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尖着声音道:“我就说我们翊明是个好的,这次可是进了前十。听澜啊,我听说你也去参加这次比赛了,拿了第几名啊?”

      陆听澜的脸僵了僵,笑道:“没有表哥好。”

      大舅妈一听更得意了,继续道:“嗨呀,刻镂就不是女孩子学的,你不听,还把工作给辞了,这女孩子啊,年龄越大越不好走,你要早做打算,可别自毁前程。”

      “是啊听澜,”大舅也来帮腔,“你之前是在外企工作吧,多好啊!朝九晚五的,学什么刻镂,这不是还有你表哥嘛!要我说,你就把你爸的那间工作室给翊明,大家都是亲戚,有他担着,不也有传承人嘛!”

      陆听澜在心里讽刺一笑,大舅一家当年看中陆桥山的手艺,把儿子徐翊明送过来学习,明里暗里是要他当继承人来培养的意思。教了一段时间后,陆桥山觉得徐翊明这个人太浮躁,只教他基本技艺,意在让他多练心,方便往后再学其他,但徐翊明觉得这个姑父藏私,不愿教他真东西,一气之下就走了,转投别人。惹得大舅和大舅妈很不高兴,非说陆桥山见外,不拿他们当亲戚。

      后来陆桥山夫妇出事,他们也明里暗里让她把家里那些材料、作品,连着陆桥山苦心经营的工作室一起交出来,美其名曰帮着传承。

      父母尸骨未寒,亲舅舅就忙着要东西,陆听澜只觉得心寒,断然拒绝,并表示她会继承陆桥山的遗愿,当上下一个金薄刻镂的传承人。

      大舅一家当场笑开,说向来没有女传承人的,女生在这上面根本成不了大气候,这次徐翊明的名次排在她前面,这家人肯定更有说道了。

      想到这里,她弯唇,故意说得俏皮:“大舅,大舅妈,你们也知道,我爸爸最宝贝这些东西了,我要是把它们随便送人了,他晚上可得来找我。”

      大舅拿眼睛瞪他:“你这孩子,现在新时代了,咋还这么迷信呢?再说,你给你表哥,哪是随便给人啊?刻镂就不是女孩子学的,你把工作室给翊明照看,重新找个工作,多舒服啊!舅舅可是为你好。”

      “你大舅说得对,听澜,我们可是一家人,你爸爸之前还不愿意教翊明,结果呢,他现在多出息,倒是你,连个名次都没有……”

      眼看他们越说越过分,徐贵诚坐不住了,把筷子一拍,沉声道:“够了!老大媳妇,你这说的什么话?”

      陆听澜看外公生气,忙给他盛了一碗汤,小声劝了两句,又给丁桂琴盛了一碗,这才坐下,冲着大舅一家,脸上没有一丝笑影:

      “舅舅关心我我知道,但也没规定女孩子就不能学刻镂。那些东西我是不会拿出来的,工作室我也会自己开下去,不劳表哥费心了。表哥这样厉害,又拜了名师帮扶,哪里还需要我爸那些净赔本的过时玩意呢?”

      “我这次表现是不如表哥,不过表哥你离前三也还有一段距离,你不想着好好钻研练习,反倒迫不及待去开什么工作室,怪不得我爸会说你心思浮躁,平时还是要注意多修身养性。”

      徐翊明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么多年,他一直对陆桥山的评价耿耿于怀,所以一门心思要干出样子,证明自己这个好姑父看走了眼,陆听澜现在拿出来说,简直是戳他的肺管子,瞪着眼就要跟她理论。

      旁边的二舅暗自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好好的聚会闹成这样,连忙联合二舅妈张罗吃菜,尬笑着岔开话题。

      被这一搅和,陆听澜也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但顾忌着是丁桂琴的生日,她不想让老人家伤心,强撑着吃了点。

      吃完饭,徐翊明就火急火燎地走了,他要办工作室,最近上心得紧。

      过了一会儿,大舅他们也说着有事要先回去,临走时还明里暗里地暗示陆听澜趁早把工作室交出来,陆听澜全当没听见,又待了一会儿,最后记挂着回家练习的事,拒绝了丁桂琴留她吃晚饭的邀请,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回去了。

      君澧一直没出来,陆听澜摸着项链上的坠子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她有些疑惑,君澧对现代社会又不熟悉,他能去哪呢?

      坠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压下心思,继续磨金薄片,准备刻一个金凤朝阳。

      天渐渐黑了,陆听澜刚刻了一半凤凰的眼睛,就觉书房里温度一低,她抬头,就看到君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白袍似乎还沾染了夜风的凉意。手下一抖,刻刀溜出一条弧线,凤凰的眼睛歪了。她没管这些,下意识站起来问:“你去哪了?”

      君澧神色淡淡:“有事。”

      有事?

      陆听澜还想再问,忽然手机闪了闪,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家族群里发的消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撕个逼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