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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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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闹了矛盾,回去路上一言不发。
时光气性不大,车开出一里就频频偷看霍然。
霍然眉头紧锁,嘴角轻抿,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严厉姿态。
与大坏蛋的形象有几分吻合。
但现在的时光并不害怕。
他只是不明白,霍然似乎十分忌讳死亡话题。
可死亡在时光看来稀疏平常。
他又不好解释人死了说不定还能做鬼,还能听八卦,不可怜也不无聊。
索性保持沉默。
车再开出去一里路,时光开始哼哼唧唧。
第一次做除草的粗活,没轻没重,时光被杂草割破手掌,一开始不觉得痛,后劲上来有些顶不住。
他偷偷查看,连手指也有伤口。
时光被养得娇惯,突遇冷待,委屈上头红着眼睛轻哼,怕被发现,藏起双手,动作不要太明显。
陈爻要是看见,只会给一巴掌让他好好说话。
霍然将车停在路边,“手伸过来。”
语气总算有些缓和。
时光藏着笑,磨磨唧唧伸出手。
霍然看得心口发紧,柔嫩手掌沾着泥垢,几条粗长红痕横在掌心,白皙手指满是被茅草割出的小口,严重的地方有些渗血。
霍然责备自己粗心,停好车打开后备箱。
保温箱里装着简单药品,给棉棒喷上碘伏,抓住时光的手处理伤口。
手掌传来轻微刺痛,时光的目光跟着棉棒移动。
他发现霍然的动作很小心,小心到慎重。
大坏蛋也有温柔的一面。
时光记人好,有些低沉的心情一下阳光起来。
“你在卖别墅?”
说的人家好像房屋中介。
霍然并未觉得难堪,他从底层爬起来,面子尊严就那么回事。
但时光不同,他想在小孩儿心中留个好印象。
如何夸耀自己,霍然不知,他一向用行动说话,等他爬得越高,溢美之词就像茅厕的粪水,又多又臭。
还有,小石头从哪里知道如此接地气的说法?
从哪儿?
从上坟的三姑六婆那里学来。
村里的哪个年轻人在房屋中介当上销冠,西装革履黑领带,一套房子好几万的提成,洋气着呢!
棉棒一点点攒过伤口边缘,霍然垂眸数着数量,“嗯,那个楼盘……绿水别居,清雅尊贵……”
白助理拿来的文案,他只记住这一句。
他想把项目夸得离谱,又觉得在时光面前说什么都不合适,从未有过的无措和烦躁。
“多少钱?”
霍然不记得,项目只是一个障眼法,他并未花多少心思在里面,只记得以后这里的别墅有市无价。
时光想买,想给霍然冲销量。
奈何对方卖的别墅。
他老气横秋叹口气,“肯定很贵,我买不起。”
“要是便宜点,你给我一些折扣,说不定买得起。”
霍然沉吟片刻,“想搬出去住?”
时光点头又摇头,要是搬出去,阿姐一定很难过。
以后阿姐结婚,他们还住一起,时光也是愿意的,他喜欢小孩。
但这些并不阻止时光对独立生活的向往。
以前没机会,以后就有吗?
有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抱希望,处处都是惊喜。
这是英年早逝得出的经验。
“我就问问。”像极那些只问价从不买的老阿姨。
霍然却觉得男孩莫名可爱。
“以后会有的。”霍然说得笃定。
你会没事的。
会好起来的。
以后会有的。
霍然似乎对他的未来有种奇特的信心。
时光不以为然,但霍然每次都说得笃定,他心里是高兴的,就像那个未来,真实存在。
如果知道他很早就会死掉,霍然会不会很难过。
时光又想起墓碑前那道虚弱哀伤的身影。
突然有种不甘蔓延开。
“真的会好起来?”
这句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
霍然瞬间听明白。
汽车行驶在乡间野道,开了车窗,雨后空气清新自然。
时光的软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车窗升上去,只留一条缝隙。
碘伏的味道已经被风吹散,只有手掌残留着微热的麻感,又顺着脉搏一路缠绕到心口。
他将满脸的软发朝后扒拉去,露出精致白皙的小脸,这么热的天气跑出去,爬山除草,淋雨又吹风,换作以往,说不定已经前往医院。
“现在不正在路上?”
回答的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时光也瞬间听明白,他微微愣住,好像是这样,最近老跑出去玩,还跟陈爻鬼混,身体并未出现什么不妥。
这里面霍然的功劳很大,虽然没法每日赠送南瓜粥,但他还是力所能及给时光变换食谱。
内容丰富得连做饭阿姨都赞不绝口。
“谢谢你哟!”
霍然坦然收下,“我也谢谢你!”
时光不明白,“谢我什么?我很麻烦的!”
好不容易松快的氛围再次下沉,好在霍然没有很严厉,只是郑重地再一次说道,“你不是麻烦。”
时芊听说幼弟突发奇想跑去上坟,心中不安,早早告别宋代建盏回家等候。
看着幼弟全须全尾的回来,提起的心脏缓缓放回原地。
“阿姐,我先去洗澡。”出去一趟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看着霍然依旧干净清爽的模样,时光觉得自己仿佛进泥地里滚了一圈。
“替我好好招待霍然。”人已经快速奔上楼。
时芊想推荐自己爱喝的黑咖,霍然说喝茶。
时芊挑眉,这随意亲近的感觉并非她的错觉。
先前还当霍然会做戏,一段时日观察下来,里面有些真心,到底有几分就不知。
“你看着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倒与小石头玩得来。”
“他好玩。”
确实如此,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安静纯真的人。
纯真倒是纯真。
安静却并不是真的安静。
今日似乎又多一条特征:爱哭鬼。
霍然觉得心头发痒,看他哭的时候只想好好宽慰止住那眼泪,过后却有些其他想法,似乎想看他哭得更凶。
他大概有病。
时芊:?
霍然轻轻咳嗽一声,捡了时光整理老人荒坟的事情说,至于他在母亲坟前痛哭的事情只字未提。
时芊宽慰点头,“阿弟一向心善。”
两人谈话还算和谐,霍然问起时光平日在家做些什么。
吃药睡觉。
那是以前,最近……
时芊叫来阿姨细问,竟然发现时光有时间发呆。
不发呆就在前往约会陈爻的路上。
但陈爻被陈父打发去邻市学习项目,有几日未见。
时芊一时有些彷徨,对于时光多出来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感到不知所措。
“小石头什么时候不再去学校?”霍然问。
“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时芊不记得了。
她怕别人觉得幼弟没文化,赶紧说道,“有请家教。”
霍然直言不讳,“大概什么水平?”
时芊支吾,“字都认识,能背唐诗三百首,数学会加减乘除,英文最好……”
霍然皱眉,文化水平有点低。
再去读书不实际,身体也未彻底恢复,霍然担心去校园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已成年,倒不必像学生一样辛苦读书,看他对什么感兴趣,寻到好老师来家里教,人也不会胡思乱想。”
时芊赶紧点头,她一向聪慧,霍然稍加提点她就想明白时光突然去扫墓大约就是闲得慌。
人一闲就容易出事。
也不怪她大意,实在是还不太习惯阿弟身体似乎好起来的事情。
如果阿弟身体真的好起来,是不是可以帮她打理生意,甚至还能娶妻生子?
原本总被阴影笼罩的家庭有种拨开云雾终见晴天的感觉。
时芊拿出珍藏的金骏眉给霍然做礼物。
楼上隐隐传来吹风机的呜呜声,时光快要出来。
霍然压低声音,“陈松进慕客食府是赵志安排的。”
时芊从二楼收回目光,同样低声问,“赵志是谁?”
赵志谁也不是,但他的表姐是霍永程的妻子。
霍永程的爷爷跟霍老爷子是亲兄弟。
霍家发家早,家族枝叶繁茂,各系子孙都有不错的安排,霍老爷子膝下并非只有霍临山一个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都早逝。
霍家继承人的身份不是那么好当。
还要有命。
时芊认得霍永程,在霍氏集团做事,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霍永锦,两人行事天差地别。
他跟霍临山是一路人,却更离谱。
妻子不是门当户对的出身,据说认识霍永程之前在一家会所当公关。
难道堂嫂跟这件事有关?
“巧合?”时芊试探,大家族争斗虽多,但这种阴损缺德的事并不多。
时光本不是长寿之人,自幼缠绵病榻,从未与人结仇,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害他?
时芊看着霍然,眼里还有一丝浅显的希翼。
霍然垂下眼眸,寒意一闪而过。
还是一如既往的纯善,她不知自己面对着一群怎样凶恶贪婪的豺狼虎豹。
他如时光期待的那样护时家周全,让时芊轻松。
他都做到了,却丢掉时光。
“我从不相信巧合。”
一句话彻底打破时芊最后的幻想。
时芊拧眉深思,最后气得狠狠说出一句话,“他们怎么敢的……”
敢,他们有何不敢?
利益争斗面前,人性荡然无存。
“阿姐不慌,他们只是想要小南山,如今我接手盘云水合项目,又与小石头亲近,他们不会像过去那样步步紧逼。”
上一世盘云水合的项目在霍斯敏手里。
这一世,霍然选择盘云水合,其带来的利益不如市政建设,虽然可惜,两相权衡,霍斯敏自然松手。
时芊一双美目直逼霍然,“你也想要小南山?”
霍然坦然迎接时芊的愤怒和猜忌。
“回来的路上,小石头说要将小南山修建成墓园。”
时芊一惊,心头直跳。
“他还说在令母旁边留个位置。”
时芊心如刀割。
楼上的吹风机停了,不多时响起拖鞋踢踏声。
霍然起身,看了眼楼上。
“前者我同意,后者,绝无可能。”
时光下楼时看见阿姐捂着胸口坐在沙发上。
“阿姐,霍然呢?”
时芊胸口更疼,小南山是她们家的,霍然凭什么同意不同意。
他当自己是谁?
她狠狠剐时光一眼,睡觉睡得不够?
年纪轻轻就在母亲旁边预定位置。
一个两个,真是气死她了!
“跑啦!”
时光不解,“跑什么?”
时芊怒气冲冲盯着桌面,“他拿走了我的金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