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和大总裁》飞耳

12、12

　　不知是不是晚上谈论到小南山，时光这一夜睡得特别累。
　　整齐划一的墓碑不见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坟冢，荒草齐腰，时光跌跌撞撞走在里面，想找的人怎么都找不到。
　　突然一排巨大的挖土机开进来，不由分说，对着几个坟冢挖下去。
　　腐烂棺木混着零碎的尸骨扬得到处都是。
　　时光尖叫着坐起来，白色锦衣汗湿一片。
　　吃早饭时，时芊看出时光精神不济，耐心询问，对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回应。
　　直到时芊说霍然接了“盘云水和”项目。
　　“盘云水和”正是霍氏集团重金打造的高端别墅群，坐落月光湖畔，紧邻湿地公园。
　　霍家修建的楼盘以质优享誉国内，“盘云水和”必然卖得极好，据说设计图纸刚刚经过审批，一些位置极佳的独栋已经被预定。
　　霍然接手这个项目稳赚不赔，还能给霍老爷子交份好答卷。
　　但是……
　　时光脸上的倦色慢慢消退。
　　上辈子霍然跟霍斯敏争夺却是市政建设项目。
　　市政建设盈利空间高，涉及复杂利益往来，属于霍氏重点项目，在两人眼里自然是香饽饽。
　　时芊曾说霍然随便挑一个都能让霍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
　　不顾众人异样目光都要进入市政建设项目的霍然，争斗之心昭然若揭，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好像出了件什么事？
　　霍然深陷泥潭，等到事情解决，大坏蛋的形象已经奠定三分之一。
　　时光慢慢回忆。
　　时芊仔细观察时光神色，喝完黑咖才说，“这个选择不错，能卖钱又能认识不少人，霍爷爷那关算是过了。”
　　思路被打断，时光点头笑道，“那就好，这样霍爷爷就不会不喜欢他。”
　　时芊微愣，阿弟从哪里看出霍老爷子不喜霍然？
　　圈内并无这类传言，时芊只是通过蛛丝马迹推测霍老爷子更重视霍斯敏。
　　然大家族，不重视就是不喜。
　　其实时芊一开始担心霍然争市政建设项目，从医院私谈，她便知霍然不是甘于现状的人，哪怕现状是泼天富贵，那年轻人也不见得稀罕。
　　有野心的人更喜欢自己掌握财富，而不是被施舍。
　　但是大家族里又有几个年轻人能获得主动权。
　　不都是等上一辈退居二线，才小心翼翼接过权柄，说话做事无不谨慎细微，生怕一不小心守不住家业背上不孝无能的骂名。
　　霍然的这个选择令时芊有些意外，同时又松开一口气。
　　羽翼未丰，蛰伏保势，这年轻人比她原以为的更加深沉。
　　姐弟俩聊了片刻，时芊驱车前往公司，时家主营收藏品，据说今日有份宋代黑釉建盏，早些年流入日本，如今在一位日籍华人手里，两人约好今日见面。
　　走前时芊嘱咐少与陈爻厮混，流光溢彩的美目带些揶揄。
　　时光便知自己摇骰子的事情被阿姐知晓。
　　“嘴角挂了奶渍，阿姐走了，拜拜！”
　　时光胡乱擦了嘴角坐到客厅发呆，窗外夏日浓长，知了嘶鸣，时光坐了片刻开始躁郁，出去叫来陈叔，驱车前往小南山。
　　正值午后，烈阳高照，车膜过滤阳光依旧觉得刺眼。
　　陈叔唠叨，“这个时间点小南山也热得厉害，我们去村里歇到五点过再上山？”
　　时光不吭声，看着窗外街景慢慢稀落，葱郁的植浸入眼帘。
　　“上下山要两三个小时，夏天山上有蛇，被咬到就不好。”
　　陈叔想歇掉时光上山的心思，时家在小南山有故居，虽无人居住，但派了人时常打扫，还算干净卫生。
　　他的底线是让时光在故居住一晚，想上山，那他就要打电话告小状。
　　时光知道陈叔担心自己，半晌才说，“昨晚梦见去了小南山，怎么都找不到妈妈的坟。”
　　陈叔透过后视镜看过去，二十岁的小青年眼角染着红。
　　再劝的话就说不出口。
　　抵达故居已经下午一点，热浪一股接着一股，往日闹腾的狗都不见踪影。
　　“没看见什么人。”通往故居的路要绕村子一圈。
　　陈叔叹口气，“现在交通方便，好多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南城计划启动后，四周的土地接连被征用，想留下种田的中壮年也没了心思。”
　　他没说更多人一夜暴富，再不愿居住落后的故土。
　　更多糟心的现实陈叔不想说与时光听，时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但时光知道很多，例如有的年轻人拿到拆迁款不买房子而是买了车，便宜的看不上，要买五六十万以上的车，拆迁款用掉大半，也不管以后怎么生活。
　　故居是个三进两出的院子，祖父那代推掉重建，父亲接手后按照自己喜好添砖加瓦，时光走进去时一时有些恍然，白墙黑瓦，草木深深，仿若误入旧日时光，若仔细听，还能听见母亲坐在石凳上弹琵琶的声音。
　　莫非他的名字由此而来，父亲在怀念母亲？
　　郁结于心的情绪总算有些舒缓。
　　他一直觉得父亲冷情。
　　自他醒来这么久都不见父亲身影，阿姐宽慰他时之故去了海角游历，那边信号不好。
　　时光由陈叔领去卧室午睡，本以为睡不着，再睁眼天色昏黄。
　　“刚落了雨，现在停了，估计一会儿有大雨。”陈叔看着天边积云皱眉。
　　时光提起祭品，“那我走快点。”
　　陈叔不再说话，他哪好劝阻孩子探望亡母。
　　时光只让陈叔送到山脚，接过雨伞转身上山。
　　小南山未变成南山墓园时，不过是一所寻常山岭，路不算陡峭，但都是羊肠小道，四周长满荆棘杂草，虫鸣四起，寂静中又轰轰烈烈。
　　走到半山腰，时光的心情彻底好起来。
　　这与上辈子待惯的南山墓园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同。
　　烈风鼓动，积云翻滚。
　　最坏的天气，最好的风景。
　　路过一座坟冢，看墓碑有些年头，坟头长满杂草，坟前亦无香烛残迹。
　　时光从背包里掏出除草的小镰刀，开始整理坟头。
　　这种事情上辈子没做过，做鬼时倒看得不少。
　　有的人粗粗扫一下坟冢四周，有的把坟冢整理得纤尘不染。
　　有的坟前久不见香烛，有的新添人口就立马加刻碑文。
　　一个小时后，时光满脸汗水抬起头，总算有几分样子，他满意的点点头，又在坟前点香烧纸，磕满三个头后看着墓碑上的名讳，“钱承业爷爷，我妈妈的琵琶弹得很好听，您要是寂寞就去听我妈妈弹琵琶。”
　　不多时，时光找到母亲的坟冢。
　　他已经好多年没来悼念亡母。
　　昨夜又做那样的梦，仿佛怪他是个不孝子。
　　林浅的墓很干净，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
　　应该是阿姐的吩咐。
　　时光点香烧纸，摆好买来的鲜花，磕满三个头，站在墓碑前抚摸上面的刻字。
　　碑文记载死者生前经历，生于何时，亡于何时，其夫其女其子。
　　等女儿嫁人儿子成亲，后面就会加刻女婿儿媳的名字。
　　有孙，再添孙辈名讳，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
　　但是时光早亡，做鬼的那三年，阿姐似乎也未婚嫁。
　　等父亲长姐离世，兴许没人记得林浅是谁。
　　时光吸吸鼻子，所以他建了南山墓园，并将墓园捐赠，捐赠条件，南山旧冢不迁。
　　他有私心的，希望以后陌生人来到这里，看见林浅的墓便知这女子虽然早死可惜，但是她有儿有女，而且儿子死后也陪在她身边。
　　下雨了，豆大的雨滴落在发热的墓碑上，很快晕开，蒸发干涸，又落一滴。
　　那雨下得奇怪，一滴又一滴，也只一滴接一滴。
　　霍然来时就是看见这般情景，小青年站在墓前哭得难以自持。
　　他顿生心慌，加快步履，几乎小跑到时光身旁。
　　时光听到动静缓缓转头，泪水纵横的小脸露出几分迷惑。
　　霍然伸出去欲擦掉泪水的手最终落在消瘦的肩头。
　　“别太伤心。”
　　先前还沉浸悲伤的小青年突然胡乱抹去眼泪，他吸了吸鼻涕，“没有伤心。”
　　霍然仔细辨别对方脸上每丝细微情绪，除了眼睛发红，好像……真的没有太悲伤。
　　“可你在哭。”霍然依旧觉得心头沉闷，这么失态的时光他没见过。
　　不知从何安慰，也不知对方是否需要。
　　时光窘迫得耳根发红，四下张望，山风烈烈，坟冢交错，十里寂寥。
　　这场景就很好哭！
　　但他不好说自己代入昨夜梦境，触景生情。
　　哎，好烦，他不想解释了。
　　看着青年微微皱起的眉头，霍然终是忍不住，接住睫毛上一滴眼泪。
　　“你在伤心什么？”
　　时光眨眨眼睛，“忘了。”
　　霍然：……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霍然眼中划过。
　　“要下大雨了，一会儿山路不好走，改天再来探望你母亲。”
　　“没问题的。”
　　两人结伴而下，很快刮来的山风夹杂着浓烈的土腥气。
　　霍然索性拉住时光的手带他下山，时光并未觉得不妥。
　　倒是霍然的目光时深时浅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来的路上看见一位钱承业老人的墓吗？”
　　“嗯。”
　　“我收拾的……是不是很干净很漂亮。”
　　“嗯。”
　　“我想把母亲的墓也收拾成那样，但是过来时才发现阿姐做的很好。”
　　“嗯。”
　　“你怎么不表扬我？”
　　“发现没有用武之地才哭？”
　　“霍然，我在你眼里那么幼稚？”
　　“……也不是。”
　　“你犹豫了！！！”
　　“你很棒！”
　　“……”
　　行至山脚，大雨倾盆而至。
　　大伞在两人头顶展开，时光突然驻步回首。
　　“看什么？”
　　时光的目光回到霍然脸上，上辈子他跟霍然没有走得这么近，这辈子醒来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
　　这些变化虽然细微，但依旧让时光觉得欣慰。
　　“我想把小南山改建成墓园，有人统一管理打扫。”
　　霍然目光深沉地凝视着时光，他知道的。
　　青年接着说，带着点释然的浅笑，“母亲旁边留一个位置。”
　　霍然的目光瞬间凝住，乍暖还寒，冻得人发颤。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