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痕沙》不终朝

57、众女子【下】

　　几日之后，春秋的伤终于宣告愈合。对镜一瞧，肩上却留下一个大大的伤疤，丑陋的如同黑蜘蛛。
　　肩上被人捏了一下，泠舟透着镜子笑道：“还算过的去，慢慢就会好了。”
　　“你在说什么还算过的去？这么难看……以后怎么见人嘛。”
　　“见人有必要裸着肩？”泠舟在镜中轻挑眉，将衣衫盖上她肩头。
　　“……”
　　“走吧。”
　　“去哪儿？”
　　泠舟将袍子转而披上，回头一笑，“出去逛逛。”
　　车水马龙，人潮如波涛，四处都是草木，空气似乎都比大鸿要透彻一些。
　　沙漠外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这还是边陲地区，真正的中原比这美多了。
　　泠舟见她满脸新奇不住笑了一句。
　　泠舟带着春秋进了一家绸缎铺子，叫掌柜搬出所有的衣物给她一一件试过，果然，女子都爱美，终是在她脸上望见深深的笑。
　　“泠舟，好看吗？”她笑着在他眼前转了一圈，纤纤小腰不够盈盈一握。
　　泠舟笑了笑，唤来掌柜，低声叫他包好所有她试过的衣裳，送到客栈去。
　　春秋看着眼前大包小包颇有些吃惊，泠舟轻淡一笑，牵着她出了店铺。
　　来去几次，已买下好一些东西，天色也已暗了。原本想找一个酒楼，无奈这只是个小镇，最大的饭庄也不过是一对夫妻在自己屋子前开的小酒馆。
　　这对夫妇是个热心人，一见两位客人进来，匆匆擦了桌椅板凳，招呼起来。
　　春秋不停回应着温和的笑。想这中原人原来比大漠的人要热心多了，从前说他们傲慢都是假的。
　　这是个小屋子，装饰的却特别雅致，每一桌四周都隔着黄色的屏风，馆子里不只是他们一桌，四周传来酒杯声和木筷碰碗的声音，似乎人不少。
　　原本春秋吃的还挺欢，可是逐渐却吃不下，总觉得四周气氛古怪。她抬眼看了一眼泠舟，他却还不动声色的饮酒，手边的木筷一下也没碰，他分明也感觉到了，这样多的人，却没一个人说话，难道都是些哑巴不成？
　　春秋碰掉了酒杯，清脆落地声变得有些刺耳，她低头去捡，小心从屏风的缝隙看了一眼，一旁两桌都是女子，均穿着短儒长裙，这样看来，也没什么，女子进食原本就不应当大声喧哗，所谓“食不言”似乎也是说的过去的。
　　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气氛越来越诡秘，只有那对夫妇的脚步声穿行在屏风之间
　　春秋坐立不安的看着泠舟，却见他笑着举了一下杯子，她匆忙用嘴型无声道：“我们走吧，我不吃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丫头在外不要阴阳怪气的，”他起身拉开屏风，盘着手臂笑，“这下可吓着别人了。”
　　屏风后的女子忽然全数转过头看着他，她们面色清冷，然而长相却都十分丑陋。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女子起身缓缓走近，缓缓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他的下颚，突然大笑了两声，一手勾上他的后颈，甜声道：“我们可在这等了你好几日了，公子该不该罚呢？”
　　桌边的女孩子们原本沉静的脸上突然都露出笑，只见她们齐齐举手从耳缝边揭下一张人皮面具，这下才看清她们的真实面目，居然都是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个个美的叫人讶异。
　　“公子，这一次比往常可晚了四天，你可要想想如何受罚了。”一旁的一个粉衣女子笑道。
　　“紫苑，如何罚我不都是你出鬼点子吗？”泠舟亲和的举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十一个女子上前围住他，满面柔和笑意，泠舟更是和她们打趣的聊着。春秋早被挤开到一旁去了，霎时间好像变成了局外人。
　　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子挽住泠舟，端详他半响才展颜一笑，“后面那个丫头是谁？”
　　一团人齐刷刷看着身后的春秋，她顿时变得局促不安。
　　泠舟回头看着她，深深笑了一下，一旁嘴快的一个紫衣女子笑道：“公子是准备多养一个姐妹吗？”说着她上前拉着春秋的打量了几眼，见她容颜欲滴，很快笑道：“长的真的不错，既然公子看中你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姐妹了，不用见外。”
　　女子们冲她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便又围着泠舟说说笑笑，聊了好一会儿，便见几人朝门外走，泠舟走在当中突然停下步子，快步走去拉住春秋的手，要带她离开。
　　大家都顺着看过来，春秋不自在的后退几步，用手指拨开他的手坐到桌边，笑道：“你……公……公子，你先走吧，我还没吃饱呢。老板！再来一碗面！”
　　泠舟带着一脸肯定的表情坐下身，“我陪你吃。”
　　一旁的女子们闻言都齐刷刷将眼神甩了过来，重新认真的打量春秋，只见她臻首轻抬，小嘴微启，却真的是个撩人心怀的人儿。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走走，这么多姐……姐妹等你这么久，你还是先随着去吧。”
　　一旁几个女子催促了两句，泠舟看她不紧不慢往嘴中塞着东西，只好起身道：“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一行人的笑声很快消失在门外，春秋侧耳倾听着，捏起木筷用力戳了几下桌面，心口憋得难受，不住冲着面前的碗暗暗骂了一句：“混蛋……”
　　什么是混蛋，混蛋就是原本天天拉着她的手怕她溜走，现在却因为身边多了女人就能随意被打发走的人。
　　还以为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留下。
　　她一口面也没吞下去，于是早早出了饭庄，一点也不想回，于是在外晃悠了许久，直到天黑的不像话这才转头朝回走。
　　谁知到门外才知，客栈这时候居然已经关了大门，她敲了许久门才开。
　　“有没有搞错啊！是不是聋了啊你！敲那么久没听见是不是？”
　　“是啊，有人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回了。”
　　举头一见，来人并非店小二，却是泠舟披着一身金棕长褂，长发全数从肩上滑下，靠在门边盯着她。
　　她重重哼了一声，先他一步跨上楼，却不想还未走进房门，便听里面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他可现在都没睡，还等着那个丫头。”
　　“公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久了不也就腻味了。”
　　“也对，”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许没落，“他从来不给自己填房，这么多年过去还不是一样，在他眼里……”
　　“……在他眼里女人都是一样的，哪有分别？”
　　两只手突然从她脑后盖住她的耳朵，房间里的对话瞬间听不真切了。泠舟的手滑下在她耳廓上轻滑了两下，轻声道：“去休息吧。”
　　春秋躲开他的手，讥讽道：“呵呵！睡？我的房里看样子已经住上了客人。”
　　话是这么多说，终是抵不过他的霸道，硬生生被拽进了最里间的客房。
　　春秋坐在桌边，躺在自己的手臂上，闭着眼睛，长发突然被人松了松，三千青丝被摆落在肩头，温热的手指在她头顶轻触摸着，顺着长发一次次滑落在发尾。
　　他的吐纳就在她脑后，那种温柔却叫她躁动的想质问。

　　那些女人是谁？
　　你当老娘是什么？花丛中的一朵吗？
　　我不是你这样随意处置就可以的！
　　你这个混蛋，你想怎样……
　　养我……养我……还是养我们……

　　最终她还是掩盖住愤愤的心，带着笑意道：“大爷，你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她脱口而出，他滑在她发间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理着长丝，不容置疑道：“很多。”
　　她二话不说，起身甩开衣袖爬上床，刚放下重叠的纱帐又探出脑袋。
　　“别以为只有一张床我就放你上来睡，休想！做梦！”说着，纱帐又给她甩下。
　　那人看着她，依旧是一脸不重不轻的笑。
　　她独自一人合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想入非非。
　　想多了夜也深了，困扰久了人也乏了，终于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人，面对面与她侧躺着，那张脸干净分明的如同一幅画。
　　黑暗中一只手摸上她滑嫩的脸，如同在探索秘密。指尖突然碰到她扭在一起的眉梢，像是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愁绪传了过去，他的拇指在她眉头上轻轻柔开，直到她满脸安宁才离开。
　　黑暗里缓缓传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梦呢：

　　“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