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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众女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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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春秋想,他们大概真的是遇到了所谓的“神物”。
在困累纠缠的最后几个时辰里居然在茫茫中遇到一头大漠的白骆驼。以前便听大鸿的老人说,白骆驼是吉祥和幸运的象征,若是遇到便是获得了神的庇护,这样想来,倒真是神物了。骑着这头骆驼,他们才得以离开。
当然何时到的中原,她不太清晰了,记忆里自己一直在昏睡中。
昏天暗地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眼前正是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她几乎是大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谁知随后肩头便是一阵裂骨的痛,她警觉的看着满面白须的老者,“你是谁!”
老者一点也不急,似乎见怪不怪了,他用刀在一旁的蜡烛上烤了烤,缓缓道:“我是大夫。”
一旁有人迈着轻步走了过来,“不要对大夫那样凶。”
不知睡了多久,这样见到他,仿佛是许多日之后的重逢一样,他光洁的下颚都已有微微一点青色的胡渣。
泠舟俯身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轻道:“烧已经褪下去了。”
大夫从一旁起了身,缓缓道:“烧褪下去未必是好事。她的箭伤老朽已经看过了,箭插的太深又有倒钩,要取下来就要切开边上所有的肉,再拔下来。箭头有一小段已经深入骨中,要尽快取下来,不然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春秋低头一瞧,自己都吓了一跳,残箭边的肉已经呈现出感染的红肿色,伤口压迫着,肉便不断往上,似乎想包裹住残箭,偏偏又被那大夫割开了一些,有些可怕,像溃烂了一般。
她试着握了握右手,居然真的用不上一点力气。
大夫见两人都不说话,又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老朽现在就来拔除箭头还是……”
泠舟突然摇了一下头,抬手唤着大夫走到门外,春秋伸着脖子去看,却不知两人在说什么。
良久,泠舟才再次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布袋,晃了晃,里面叮铛响。
“大夫怎么说?”
他移坐到床边,打开布袋,里面有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瓶。
他眉目缓缓一展,“大夫怎么说都别信,信我就可以了。”
看着他取来白酒涂在刀上,又放在火上烧刀尖,春秋突然急了。
“你要亲自动手吗?”见泠舟点头,她扯着嗓子朝外大吼道:“大夫!大夫你快回来呀!”
谁知泠舟抓住这个机会,突然捏住她下颚,举起小药瓶就往她口中倒下去,一些细腻的粉末顺着她口腔吸到鼻腔里,她不住狠狠咳嗽起来。
“你……咳咳咳……你咳你给我吃的什么!这么苦!”
“麻药。”见春秋瞪着大眼看他,他不住一笑,“你是宁愿废了胳膊也不要相信我是不是?”
春秋因为口中的巨苦皱着弯眉,她往床里退了退,“你不要用你挥剑的架势来拔这只箭。”
“不会死的。”
他语气那样淡,淡的叫她生气。
春秋不乐意的撇过脸,道:“两种下场,一,箭拔*出来了,可是我的肩上要留下见不得人的伤疤,二,箭没能拔*出来,伤筋错骨,我的胳膊就此废了,你觉得是怎样比较好?”
他突然停下手,认真看着她,抿着嘴。
“留疤也没关系,不嫌弃。”
春秋心里咯噔一跳,看了他一眼,不习惯似地又把脸撇到一边,“要是废了胳膊,就不是小事了。”
“若是废了胳膊……”他一把捏过她的小脸,拇指在她嘴角揉了揉。
“……我养你。”
“不要你养,我有好多钱。”
“你说什么?”他歪着脑袋看她,眼神里闪烁流光。
总觉得他的眼神总是翻来覆去的变化,如同柔波中暗藏着一头惊天巨兽。她垂着脑袋如耳语般道:“……我有钱,养得活自己。”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抬眼去看他,却见他脸也垮了下来,面无表情。
“那个……”
泠舟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要说话。”他举起刀直接朝她肩膀上割去,看春秋要躲,他一手捏住她肩头,“乱动的话,疤会更大。”
麻药果然还是有用的,尽管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可是感到刀锋在肉里来过搅动,总归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肩上被快刀割开很多口子,纵横交错,伤口的模样越发吓人了。
春秋以为就此没知觉了,所以干脆用手去点了一下残箭,却不想痛的大呼小叫的。
“这麻药没用吗?”她满头大汗道。
“哪有麻药能连骨头一起麻痹的?”
“所以……”
“所以还是会疼。”
她咬着嘴唇迟疑道:“要不还是把胳膊切掉吧,我宁愿少只胳膊。”
泠舟从一边取来一条干净的白布,扭成一团举在春秋嘴边,示意她咬着。
她晃着脑袋,“不要!我不要拔!会死人的!”
泠舟冷着脸一把将白布塞在她嘴里,按着她的手一眼一板道:“你什么时候能听话?”
他把她拉到床沿抱坐在自己腿上,春秋背靠着他,他的一只手握住她的左手,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右肩上的箭枝,叫她分毫不敢扭动。
春秋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想象着自己今天可能就要痛死在这,却听他不符情境的突然道:
“我的小春秋,养一个人,不是只有钱就够了。”
春秋刚想问还要什么,突然一阵剧痛从右肩冲击到脑后,她随即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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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已过,这个边陲小镇的天气和人流一样猛长。
人群中正可见一个蓝色儒裙的女子在人流中如水一样朝前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那女子转过一条街一个侧身就插*进一条小巷子。
躲了好一会儿,见没人追来她很快便松了口气,谁知回过头来,那人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早已是满脸不悦。
她还想溜走,某人便上前一把擒住她,夹起来就大步流星的走。
她哪里是省油的灯,嗷嗷鬼叫了一路,引的街道上的人都盯着他们,以为是光天化日在抢夺良家妇女。
一进客栈,她叫的更欢,还大喊救命,若不是男子面色难看,冷眼警告一旁的大汉,恐怕早有人冲上来救她了。
一进屋子,他就把她丢到床边,用力甩上了门。
“够了!每天上药都溜出去,真不要这条胳膊了是不是?”
春秋白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每次你都弄疼我,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丝毫不愿和她争辩,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在她挣扎下揭开她肩头的绷带。
怎么说呢?这个伤疤……却是有些恐怖,若是长在脸上定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这样难看的东西对于春秋来说根本就是耻辱。
她不自在的扭了几下腰,“你能不能快点上药,盯着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泠舟不吭一声的给她涂上药,完毕之后,抬头一看,她的脸早已刷白,发迹间泌出冷汗。
“疼吗?”他抬手不客气的抹上她额头。
“废话!”
“那就休息吧。”
“我的胳膊已经好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
泠舟不知从哪取来一个把小刀塞丢到桌上,续而翘脚坐到床沿摸摸下颚,笑道:“来,用那只受伤的手给公子理理。”
这么多天过去,他都没有理过下巴上的青胡渣,现在用手去摸已经很是扎手了。
“理什么理,这样看上去老实多了。”
泠舟笑着躺下身,见她半天不动,便手指小刀又朝她勾了勾。
春秋暗自撇撇嘴,抓起刀就走上前,谁知腰上被人一环,直直栽了上去。
她像条死鱼一样枕在他胸口,正挣扎着起来,那手却施力紧了紧,头顶人声笑:“公子现在累了,要休息,抓紧理干净,不然就陪公子睡。”
“臭流氓。”她小声嘟囔一句。
无奈只能左手顶他胸口,右手抓着小刀在他下颚上轻轻刮起来。她曾有帮一些男子做过这些,手法也算是老练,片刻就刮完了,正满意的瞧着,却听他开口道:“麻利。”
“那是自然,”春秋得意笑道:“熟练的很。”
“给不少人理过吧?”
“那也是自然。”
他垂眉瞧了她一下便闭上了眼,春秋欲要起身,他却双手环住她,叫她老实的趴着,动不了分毫。
“陪公子睡吧,公子累了。”
耳朵正贴在他心口边,着细细的长衫可以听见心跳动的声音,久了便乱了,不知耳边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一句:
“这样的生活真好。”
吵吵闹闹,只有他们在一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