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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你我的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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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过后,城里总是异常的热闹,几日没能外出的人儿全都跑到大街上,即使无事可做也要东窜西窜。
人群中缓缓让开一条道,一辆蓝呢马车正在路上缓缓前行。赶车的是个神采奕奕的少年,面容微有些幼稚,一身深色长袍,此刻他边赶着车马,边朝着两旁张望。
他目光突然定在前方,两眼一亮,朝车里嚷道:“公子,‘天域楼’到了。”
随着马车的停步,车帘懒洋洋的被掀开,车里的三人相继下车。
西玄在旁抬头看了一眼那金灿灿的匾额,笑道:“一年了,老模样还是没变,果然是郄叶最好的酒楼。”
泠舟在后笑道:“就知道你想着来吃这的烤全羊,今日特意带你来的。”
清涛在旁笑道:“原来我们是沾了西玄的光了。”
西玄在一旁搔了搔后脑,傻笑道:“哪里哪里,是公子好心肠,把我们这些下人的事都记在心里。”
春秋在一旁很看不惯的冷哼了一声,很快引来西玄不满意的眼神,他一把将缰绳丢过去,命令道:“去把马车拴好了。”
春秋瞪着双眼,咬着下唇就要走开,泠舟在一旁一把将她拉回来,将缰绳又丢回到西玄手里道:“自己栓去,什么时候你这小子也会命令旁的人了。”
很快西玄的满脸埋怨便对上春秋。
“可是……”
泠舟歪着嘴笑道:“在我面前没那么多可是,快去快回。”
春秋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泠舟笑意满满的脸,一声不吭的瞥过脸去。
三人刚一踏进这酒楼,一旁还在接待别人的店小二马上变了脸色,冲里间喊着:“掌柜的!是泠公子,泠公子来了!”
这一喊之下,整个酒楼的人都看向他们三人。还未见掌柜其人就闻其音,一个洪亮的嗓音喊道:“看!我说对了吧!我早说他会来的!让开让开!”
只见一个高个男子从人堆中快步出来,一见门口的来人,笑的是满脸堆花。
“泠舟!你总算是来了,盼你盼了可有一年了!”
说着他就搭上泠舟的肩头,似乎十分熟悉。
见满满一屋子人都盯着他,泠舟颇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将他的胳膊推开,道:“元贵,一年过去,你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见变了分毫。”
叫做元贵的掌柜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掌,笑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为人热情嘛,不然这酒楼怎么开的起来。”他呵呵笑着引着三人上楼,又道:“说来说去,这酒楼开起来有你一半大功劳,要不是当年你帮我经营这个酒楼,我哪有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一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西玄在一旁应道:“既然是我们公子的功劳,那一会儿就多送半只羊吧。”
几人哈哈笑着,来到二楼,元贵引着四人来到角落的一个隔间,笑道:“我就猜着这些时日你应当会来郄叶了,这个你往常用的隔间我已经给你空了好几日了。”
专看这隔间,模样简单,却比其它几件要略大些,隔间两面有窗,正可见街上众人众景,高处更是挂着几株春秋叫不上名的花草。
一边几个小二全部凑了上来,似乎和泠舟十分熟识。
“公子今年在郄叶多呆几日罢,我们掌柜的可是发明了几样新菜式,您还没来,他就说要第一个留给您品尝。”
另一个小二也搭腔道:“就是就是,您再和我们多讲讲你们中原的风情。”
泠舟对众人哈哈笑道:“这些事且今日之后再说,今天我只是来喝酒的,小心你们这般不务正业,要被你们老板踢出酒楼。”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还不去干活,你们几个家伙。”元贵在一旁赶走几个叽叽喳喳的店小二,匆忙和四人一起坐下,他抬头看看清涛又看看春秋,眼中笑意更重:“好家伙,你总算是找了家事了,还是两个美人胚子。”
这一笑之下难免有些尴尬,清涛在一旁轻言慢语道:“掌柜的误会了,我是泠公子的朋友,这位……”
西玄匆忙在一旁抢话道:“至于这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粗俗无赖的……”
“也是我的朋友。”泠舟狠狠瞪了一眼西玄,快嘴接话道。
春秋抿着嘴,在桌下对着西玄的腿就是一脚,这一脚踹的西玄立刻呲牙裂齿,再没敢说什么,只得干瞪着眼。
“是这样啊,误会误会。”元贵尴尬的干笑两声,正巧好酒上桌,他匆忙帮着斟酒,道:“对了,还以为今年泠舟你不会来了。”
泠舟放下酒杯,奇道:“哦?这话如何说起?”
“这不是城里乱嘛,你不知道年初老城主死了马?别看城里表面没什么不同,其实早就乱了套了,乱征收税,动不动就乱搜查民宅,外城里的内城人越来越多,现在在哪也没人敢乱惹事了,前几日隔壁的李老板惹了事,谁知对方是内城当差的,当下就给他抓回去关了起来。”
泠舟一言不发,只顺应着点了点头以示在听,元贵压低嗓音又道:“有人说内城里的人到处在找老城主多年前那个消失的侄子,说是他有可能回来夺那位子,内城的那些人想要把他抓起来,除了他。唉,你看这世道都乱成什么样了,老百姓看来,还不是有好日子就行,一个城主之位这样被争来抢去的,弄的城里乌烟瘴气的,可怜的还不是我们。”
西玄咬着酒杯接口道:“你们大漠还真是乱的可以,我们中原打个仗都没这么麻烦的。”
“打仗?看来中原也不平静。算了算了,难得今天高兴,不说这个了,”门外几个小二端着半面桌子那么大的一口铁板进来,放在桌上,上面正是一只肥嫩嫩的养羊崽。
这在其它人眼里,似乎是十足的美味,然而在春秋看来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让人反胃的东西,一股股夹着孜然的羊膻味扑鼻而来,呛的她直咳嗽。
元贵在一旁笑道:“姑娘不喜欢羊的味道吗?要不要给你上一份骆驼肉?”
西玄更是在一旁低声念了一句:“娇惯。”
春秋忙站起身,勉强笑道:“不必不必,我只是还不饿,我想先去趟茅房,你们先用吧。”说着她不顾他人的眼光,匆忙就逃出隔间。
羊肉?骆驼肉?开什么玩笑,她春秋从来不沾这两味肉,连闻一下都能吐出来,早知是这样的馆子,她宁愿吃西玄做的难吃的饭菜。
她走到二楼一处空窗口前喘着气。从这窗口正好可将街口一览无余。
来回人流中,春秋突然睹见一个灰色长衫的背影,那人影一步一步的朝远处走着,背影是那般熟识,然而她将大鸿以及郄叶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偏偏记不起是谁。
只见那身影一转进了一家铺子,春秋眯眼一看,正是之前去过的那破破旧旧的布料铺子,那个身影正是那个毁了容貌的店老板。可是……从那背影处传来的熟识感并不是一时的,一个陌生人的背影怎会让她有一种如此怀念的感觉?仿佛……仿佛认识了许多年,那人到底是谁?
那个背影仿佛指引着她去追寻什么。
她刚走到楼梯处,身后却有一只手拉住她,回头看去,正是泠舟出来了。
“去哪?”
“茅房啊。”春秋胡乱搪塞道。
“分明是吃不惯东西。”
春秋白他一眼道:“明知故问。”
泠舟笑道:“要不要给你上点其它的?”
字话出口,居然有几分温柔,春秋不敢抬头去看,倔道:“不用,我不饿,让我下去走走便好。”说着就去扭被他抓住的手。
却见泠舟眼光突然望着窗外的街道,目光如柱,他颇有韵味的一笑,道:“现在不是出去走走的时候,还有人需要你去照应着。”
顺着他眼光往下望,只见终狸和白先生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这家店,很快便听见楼下有人唤道:“哎呦,几位公子爷快请进,想坐哪一桌?”
白先生的声音应道:“楼上可有雅间?”
“有有,随我来。”
脚步声很快顺着楼梯响起,春秋心里一惊,大叫不好,清涛就在楼上,倘若让她见过之前郄叶的眼线,现在又看见终狸他们,岂不是功亏一篑。等等等等,只要泠舟和她不提,她又怎么会知道终狸在此扮演的角色呢?
想到这,她不住狠狠松了一口气,回头看泠舟却见他神色有异的盯着她,直看的她汗毛竖起。
泠舟一手附上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一手突然捏上她的柳腰,他低头温柔笑道:“可要注意,别伤到自己了。”
春秋还未问明白意思,就被大力一把推下了楼梯。
她长这么大,算是知道什么叫天翻地覆了,实质上,她算是被泠舟一把抛了起来,简直是飞在空中,最后一幕便见到下面的店小二,终狸以及白先生等人异常瞪大的几双眼睛,春秋吓得闭上双眼,谁知还未叫出声就已重重落在一人怀中。
睁着惊慌的大眼一看,正落在终狸怀中,身后几人均吃惊的望着她。
春秋半天才尴尬启齿道:“我……”
却听楼梯口那人道:“走路也这样不安分,小心伤了他人。”
什么!他!混蛋!尴尬在她心里化成怒火,烧的胸口都痛。
终狸将春秋放下,碧色的双眼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涟漪,他冷静拱手对泠舟道:“泠兄,真是巧,又碰面了。”
泠舟略作吃惊道:“原来是终兄,真是失礼,还不给终公子赔不是。”
春秋瞪着大眼望着泠舟,却见他不变脸色,直勾勾看着她。
她无奈生硬道:“抱歉。”
终狸并不看她,只道:“无碍。今日正巧碰到泠兄,不如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泠舟在旁笑道:“也好。”
春秋紧随其后,趁机拉了一把终狸的衣摆,他很快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陌生,就像在看某处桌椅一般。
“姑娘有事?”
抬头间已见到清涛跟了过来。晚了。
春秋无奈叹气道:“没事。”
只见清涛移着碎步,身躯如细柳扶风,她上前温婉一笑道:“我道是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遇到朋友了。”
春秋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紧张的盯着清涛,却见她看着终狸点头一笑,却没什么异常神色。
她对着终狸几人笑道:“这位便是公子的朋友吧,清涛在这便算是见过了。”说着行了一套中原人的礼仪。
元贵跟了上来,大笑道:“这位公子是泠舟的朋友啊?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是我张元贵的的朋友,来来,今天的饭局我请了。”说着便招呼着几个小二拆出一个非常大的隔间。
几人围着圆桌依次坐了下来,纷纷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西玄在春秋耳边低声问:“这都是谁啊?”
春秋现在哪有心思理会他,却见一旁的清涛似乎侧耳在听,她便故意道:“应该是主子的老朋友。”
这一个“老”字说的那般重,一旁的人都撇过头来看她,她只得尴尬的低下头。
随着各色菜式的入席,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闲聊中也不过是家常话题。
春秋最初的紧张也缓解下来,直到一席酒饭饱,她还独自在一旁用衣袖捂着口鼻,一口未食。
身侧的白先生突然转头笑道:“对了,上次姑娘的一袭胡舞让我家公子几日难忘,好是喜欢,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今夜再临舍下跳上一段。”
话在旁人耳中自然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然而在春秋心中当然明了是何意思,只是不知泠舟如何想。
偷看一眼,却见泠舟割下一块羊肉,细嚼慢咽道:“有何不可?既然终兄这么看的起她,那便让她随着你去。”
不错,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一直未开口的终狸道:“那便多谢,晚上我会派人将姑娘送回泠兄那里。”
泠舟一笑:“不必,我自会接她。”
“一支舞就能夺得终公子的赏识,妹妹还真是能耐呢。”清涛用手帕擦着嘴,温柔道,话虽是好话,配上这般的语气却并不是那么入耳的:“不知何时我可以亲眼看看妹妹的舞呢?”
春秋应付一笑,并不言语。
最后只剩下西玄还在她耳畔一直问她何时跳过舞。
分开时,泠舟几人先走,待清涛也上了马车,泠舟突然停在春秋身边,手覆上她单肩:“戌时,我去接你,乖乖在那等着。”
他在她肩头一捏,又轻眨了眨眼,她知道他心里在说什么。她能回应的,也只是点头罢了。
看着马车缓缓的越走越远,终狸终是走了出来,在她身后看着街角消失的马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