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不当桂圆

2、解释

　　烈日当头，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吞噬天，吞噬地。祝星满拼命往学校里走，走到不知何处，走到全身上下沸腾起来，她不得已在某处花坛旁边停住。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狭路相逢的一天。
　　但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她没办法接受。

　　算起来有十年了，她甚至还能想起自己被接走时，她奶奶曾安慰她的话：“跟着外公外婆去了县城也要好好念书，像他这样顽劣的孩子，以后自会有惩罚他的人的。”
　　可是没有啊。
　　包括自己的设想，通通都是骗人，全都是假的。
　　不可能平静。
　　祝星满浑身战栗，眼泪夺眶而出，一种苦涩而酸楚的滋味从胃里翻涌上来。
　　好不舒服。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临近开学，会议变多，许多老师老早就重返工作岗位了。还没正式报道，校园里没几个学生，赵春华从停车场出来，她一眼就发现了情况不太对的女生。
　　“同学，你怎么了？还好吗？”
　　走到女生身边，赵春华半弯下腰贴心询问她。

　　蹲了好一会儿了，祝星满不会让自己这种不良情绪肆意蔓延。
　　何况她抬头看，看到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老师。
　　身体确实不舒服，她的脸和眼睛都红红的。她有些难为情地说：“老师，我头有些晕，好像有点中暑。”

　　“中暑更不能蹲在水泥上晒着，能起来吗？先起来，跟我走。”
　　赵春华将祝星满从地上扶起来，她觉得这女孩子看起来挺弱不禁风的：“我带你去办公室吹吹空调，给你拿两支藿香正气水。”
　　“谢谢老师。”
　　祝星满小声说。

　　进了办公室，祝星满“虚弱”地在沙发上坐下，她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一名正在工作的女老师。赵春华给她拿了藿香正气，递给她前还贴心地将其中一支插上吸管。

　　“学校医务室还没开，要还不舒服就和老师说，老师开车带你去医院。”

　　“谢谢老师关心，一进室内我就感觉好多了。”

　　祝星满长得乖乖巧巧，说起话来软软糯糯，这种有礼貌的文静女孩一看就不是那种调皮难管的学生，第一眼赵春华就喜欢。
　　没穿校服，面孔生，那应该是新生，气质和外型很像走艺体的。

　　“下午许多老师都会来开大会，我是高一的年级组长，你是新生吧。叫什么名字？被分到几班？这么早就来学校，我联系你的班主任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的……”
　　但很快祝星满又改口，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我叫祝星满，我被分到了七班。”

　　听见这个回答，赵春华有些诧异，她拉着调子“啊”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怎么说呢，喜欢归喜欢，但是是自己班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缘分，那你就是我的学生。我姓赵，是教英语的，以后就是你的班主任。”

　　撞上班主任了。
　　祝星满咬了咬嘴唇：“那赵老师好。”
　　声音更小更低更羞涩:“班主任好。”

　　气氛瞬间有些安静，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太单纯太害羞了。不知怎的，执教经验丰富的年级组长开始头疼：“行，那你坐着休息会儿。”

　　祝星满坐了二十多分钟才从办公室回到宿舍。
　　于她来说这是非常不好的开端，好心情没了，全是失落。

　　失落地回到宿舍，方乔已经在铺床了，她问她去哪儿了，还说她一会儿想去校门口吃云滇米线。
　　除了方乔，还有一个入住的女生，她马尾扎得高高的，穿得有些美式潮。箱子和凉席在一边儿立着，此时坐在书桌面前，正愁眉不展地拿着一幅塔罗牌把玩儿。
　　她抽了一张又一张，玩儿得又溜又入迷。

　　祝星满没有打扰她，反正她也没心情打招呼。
　　没什么胃口。
　　头有些疼。
　　无论如何，烦心事先搁一边，肯定是要出去一趟买一些东西的。毕竟不可能因为此事就不念书或者大动干戈转学。
　　这世上没人会迁就她。

　　刚拖开凳子准备坐下，拿着塔罗牌的女生猛地起身，椅子腿和瓷砖地板划出尖锐的声音，她一个箭步冲出宿舍门。
　　对于她的行为，祝星满有些懵，方乔则赶紧从床上下来。
　　这才第一天，她已然坐在了吃瓜前线：“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跟出去看看。”

　　不想一个人待在宿舍，祝星满也行动迟缓地往外走。茫然地走出门，她看见两个舍友在走廊尽头扒着栏杆朝远处看。
　　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和她们并排站在一起。

　　其实她的好奇心不是很重，只是再独自待下去，她会走入无限循环的死胡同。
　　需要人陪的。
　　需要转移注意力。

　　可是错了，她没想到新室友的目标会是他们。
　　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因为她这个新室友情绪比她激动多了。
　　她又愤又怒，声音震耳欲聋，她对着楼下大喊：“蒋一舟！你这个骗子！你还我钱！”
　　说罢，她身一转，整个人十分激动地往楼下冲去。

　　很简单的一句话。
　　可又好复杂。
　　祝星满朝楼下看，似乎是叫蒋一舟的男生明显被这声音吓住，一个大男生紧张兮兮地依偎在另一个大男生身后。
　　可能感觉不妙，他撒开腿想赶紧跑，但即刻又被抓回拦住。

　　龙林森抓着他的衣服将他往后带：“行啊蒋一舟，你现在是越玩儿越疯了，你到底借了几个人的钱？”
　　蒋一舟一脸无奈，他已经躲了一个暑假了，本想着搁置到开学再说，结果现在债主就出现了。

　　“就你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龙林森反手将他钳制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花在哪儿了，女生的钱你都借，要不要脸？”

　　蒋一舟身子往后一倒，扑腾一下跌到滚烫的地面，他一抬脚，忙呼“救命”：“我也是受害者，本想捞一笔，结果被人骗了。”
　　“被人骗了？”
　　“对！”
　　龙林森蹲下身，扯住他胸口的衣服:“你觉得我相信你被骗？”
　　“这是真的！”

　　见他始终不松手，衣服勒着脖子不舒服，蒋一舟急了，向楼上斜眼一看，像抓到救星一样，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注意形象，大热天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娇娇妹子还在楼上看着你，咳咳。”

　　龙林森抬头一望，还真的松手了。
　　他其实不是很气，反正他另一个债主也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蒋一舟艰难地从滚烫的地上起来，来不及拍灰，瞬间就开跑，他看到追债的气势汹汹地冲出宿舍大楼了。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祝星满淡定许多，早已改名换姓的她意识到，她于他只是陌生人一个。
　　反正对她不好的人都过得很好，而对她很好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她不相信命运，可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天意不可违，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浑身上下的桀骜感，仍有以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恣意的人，同名同姓，根本不会认错。

　　没什么兴趣。
　　也不想再看。
　　冷静转身，冷静回宿舍，她坐到座位上拿起笔冷静地列清单。

　　刚写了两条方乔回来了，她说新舍友好飒好剽悍，还说那两个男生看起来好有型。
　　方乔面朝她坐下，将手往椅背上一搭:“就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五官，说实话，我好想近距离看看。”

　　笔停住，笔头转瞬间就在纸上洇开一个丑陋的小圆点，有些漏墨了，她扯纸来擦。
　　“朦胧感才是最好的，看清了，也许你会噎住。”
　　“是吗，那好复杂，”方乔将下巴靠在手背上，晃了晃腿，“对了，另一个室友叫‘陈百莉’，你们刚都没打招呼。”

　　没打招呼的室友不一会儿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推门就说她要请她俩吃饭。
　　方乔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一是迎接，一是难为情：“那多不好意思，我怕我没有钱回请。”
　　陈百莉很是大气：“放心吃，不用回请。”
　　方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赶紧介绍了一下祝星满，她说祝星满人特别乖，是她的好朋友。

　　祝星满和她打招呼，陈百莉夸她的名字怪有氛围的，还说榜上这么多人唯独好奇她。祝星满问“为什么”，她说光凭名字无法区分她是男是女，还说她怕班里再来一个像蒋一舟那样的伪娘。

　　蒲安一中还有初中部，很显然，陈百莉就是从初中部上来的。她领着她们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和她同在一个初中的龙林森和蒋一舟已经点好菜就坐了。
　　据说这是“谢罪宴”。
　　钱还不上，于是请吃一顿。
　　陈百莉没有放过这种宰肥羊借花献佛的时机，当机立断提出她要携带她的两个新室友。

　　所以这一天都还没过完，祝星满已经第三次看见龙林森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所谓的“孽缘”。
　　依旧没什么缓冲时间，不过她跌宕起伏的情绪早已用光。
　　看见他懒散地坐在餐厅一角，聚精会神举起手机在看，她头皮有些发麻，人有些扭捏。

　　或许这是老天让她“以毒攻毒”，毕竟“见怪不怪”了心情就能更加平稳。而且心情要不平稳，那以后怎么开展学习？三年荒废在仇恨之中，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看见她们进门，蒋一舟热情地招呼，龙林森虽放下手机，依旧像个二大爷一样，腿微敞着坐在那儿。
　　轮廓与线条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不热情但也不冷淡无礼，他将手机搁在一边似是等着别人主动向他问好。

　　做梦吧问好。
　　这种事情只有天真又善良的乔西会去做，至于她，她懒得说话，坐到位置上时只朝他们含蓄地（其实是高冷地）笑了一下。
　　她一不小心坐到最里面的位子，结果对面就杵着她最讨厌的一张脸。

　　祝星满一整个不自在，对方气场过于强，她睫毛颤动了下，眼神亦有些回避。
　　总之吃就好，反正大多时候，她都不爱说话。
　　——然后就听一旁的方乔强撑着热场。

　　“蒋一舟，你好你好。是说名字熟，你是倒数第二？哎呀，我是倒数第一。别担心，认识我，以后有我给你兜底。”
　　视线转向龙林森，龙林森淡薄地勾了勾唇，蒋一舟热情好说话，这位显然不太是。

　　方乔的语气庄重了些:“你好，你就是龙林森？久仰久仰，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大名。”
　　龙林森微含笑意，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句还挺冷淡的没有起伏的“你好”。
　　“你好”过后，他又开始拨弄他的手机。

　　祝星满觉得他有些拽。
　　她根本不懂这个年龄的男生到底有什么可拽。
　　她的视线聚焦别处，只用余光去瞧那个“拽”男。

　　“我和星满之前在西郊一起念过书，当过两年初中同学，我先来的蒲安区，不过之前在蒲安三中。”

　　听见方乔继续说，“拽”男拿着手机终于有了多余的面部动作，他嘴巴O字型了一下以示回应。
　　然后蒋一舟开始夸张又做作地拍巴巴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你们的到来。”
　　随后，他得到陈百莉的“有病吧你”。

　　祝星满有些拘谨，坐在对面的人眉目倒是挺舒展，他甚至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他也没有看她，这点倒也默契。
　　真的无解。
　　她好好学习，经过重重努力，居然沦落至此——和此生恨得牙痒痒的人共进午餐。
　　五官浓烈有攻击性，看起来挺不好惹的，说高冷不至于，准确说是很混儿的人。

　　服务员拿可乐过来了，蒋一舟自觉将给大家掺上，陈百莉生闷气。她还是气不过“钱”的问题，她觉得这不是简单几顿饭就能敷衍而过的。

　　见蒋一舟又开始欢脱，对着两个女生问东问西。
　　趁着他“恭敬”地给她倒可乐，她上手拧他可以触及到的耳朵。
　　“蒋一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那一万块钱，你到底多久还？要开学了，我要买很多东西！”
　　“哎哟，姑奶奶，疼疼疼。”

　　蒋一舟拿开她的手，她的手没轻没重，耳朵确实被拧得很疼：“不就一万块，至于嘛？没看到我老大在这里，急什么急？实在不行找他，他也会想办法的。”
　　陈百莉“哼”一声，她才不信，她怀疑地看向龙林森，语气稍微好点了：“龙同学，你会帮他想办法？”

　　龙林森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先帮他还。你可以直接加我微信，我微信转你。”
　　靠啊，豪气。
　　一万块直接说还，这搞得人有些诧异。

　　陈百莉犹豫了下，她声音放小，弱弱却又直言不讳地问：“龙同学，你和蒋一舟什么关系啊，他这种人你看得上？你真的帮他还呀？有些冒昧，我其实有点好奇，你们不会真是某帖子传的，是那种关系吧。”
　　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方乔不明白，祝星满即刻就想到了。

　　不得不说她这新室友还挺有胆，不过又一想，一个学生能借出一万块，估计家里也不差。
　　性格一看就是被家里无条件宠大的，小公主那种。

　　祝星满心里忽然有些开心，如果真是那种关系，当初一家子找她算账，说是三代单传，那他家人怎么受得了。
　　但是又不像啊。
　　如果是的话，那在分班榜面前，蒋一舟也不可能说那些话，那完全就是两个混不吝的钢铁直男的轻浮对话。
　　她希望得出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但好像有些失望。

　　祝星满思绪游走，她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之中，只听对面的人朝她懒洋洋“喂”了一声，她瞬间被这声儿拉回了神。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要笑出来却没笑出来的表情或许有些不可控，以至于坐对面的人都察觉到了什么。

　　坦白说有些尴尬。
　　但她的视线终于敢直面他，装无辜，装不懂，她和他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怎么了？”

　　她看见龙林森顿了顿，忽地笑了，他点破她说：“抱歉啊，我们俩是正经关系。”

　　意思就是让你失望了，请你立即停止你脑海里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陈百莉无趣瘪嘴，蒋一舟则附和:“对，我们很正经。你看看你们，整天脑子里想的什么，男生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

　　虽然有些遗憾，但祝星满强撑一个笑，捣蒜式地点头：“明白的，当然能有。”
　　陈百莉:“我不信。”
　　然后她的嘴被蒋一舟捂上。

　　趁着蒋一舟和陈百莉闹腾，祝星满抬了一下眼皮，她淡定瞧着龙林森，终于找到那颗微不起眼的痣了。
　　她故意轻吐四个字：“我们都懂。”

　　意思就是，你们虽然解释了，而且极力撇清关系，但是我们不信。

　　方乔:“满满，我好像不太懂。”
　　“我回去和你解释。”
　　对面的人无奈摇了摇头，他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