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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脱身,偷生 ...

  •   “敌袭——有敌袭——”
      “敌袭——”
      尔朱世隆和斛斯椿闻声也没功夫再审判元明月,拿着佩刀赶忙出了帐。
      至于那怒火中烧的将军,他不急不慢拿着马鞭,走到元明月身前尖锐地凝视她了许久,那眼神凌厉得像要剜下明月一块肉。
      明月心虚得紧,不敢看他。
      半晌后,那将军终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随即便出帐迎敌。
      “娘子——娘子——”可玉站在帐外唤着元明月,“这外面乱糟糟的,我们……我们……呃啊——”
      一支银箭发来,可玉慌不择路,一下闯入了帐中:“啊啊啊——娘子——”
      明月也仿佛如临大敌,她拉住可玉问道:“什么人敌袭?是高欢吗?他怎么敢?!”
      可玉欲哭无泪:“不,娘子,我、我不知道……”
      明月左右思忖,她抓住可玉的衣襟,恨恨道:“狗咬狗!他们活该!可玉!我们逃走吧!”
      逃走?这能往哪逃?
      兵荒马乱的,不得被一箭射死?
      明月喃喃道:“孝则……还有孝则,我们一起走……”
      可玉越听越糊涂,平阳郡王不早就死了吗?完了,娘子在颖川王身旁待得已经精神失常了。
      “走!我们赶紧走!逃得远远的!我此生都不要见到尔朱兆——”
      明月话语一顿,瞟到了被尔朱兆一刀劈倒的可怜烛台。她恍然忆起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间竟剪不断理还乱。
      明月不想在此处多停留一刻,多停一刻,她心头越乱。明月拉着可玉出了帐,她环顾着满营甲兵,他们训练有素,乱箭如雨间只想着迎敌,无暇顾及元明月。
      元明月在营间乱窜,匆忙间还不忘带上那两块命根子似的玉牌。只要还有这玉牌,侯民就还在她身边。
      明月刚溜到守卫薄弱的东侧营地,背后又冷不丁遭人一拍。
      “啊……”
      明月回头,是那个丑陋的内侍。
      她释然一笑,叫了声:“孝则。”
      可玉一头雾水:“他……他……”
      元修沉声道:“可玉,你仔细看看,是我。”
      可玉仔细看了看这内侍的眉眼,恍惚和记忆中的某位公子重叠,她大为震惊,掩着嘴巴支吾道:“啊……”
      元修打了个手势,道:“不要从这儿走,我们去南边。”
      明月不解:“南边?那边正乱着呢!”
      元修笃定道:“就是南边,姐姐,相信我。”

      尔朱兆见高欢的人来的蹊跷,要攻不攻,要退不退,只作左右袭扰,烦人的很。头疼的是,等平息了这场突袭,尔朱兆还要解决元明月的事。
      她当着斛斯椿和尔朱世隆的面这样说话,无非又是场以命作注的离间计,想让他失信于尔朱世隆这些人,到时候合兵不成,又搞得四分五裂。
      尔朱兆提唇一笑,也不知道元明月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只不过,他次次被明月伤透了心。她每次做事都一鸣惊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人人都说尔朱兆暴虐无情,可对上元明月,他却破天荒地仁慈了一次又一次。如果他能早几年认识元明月就好了,他早早地娶到她,或许两人琴瑟和鸣,不至今日话不投机。
      他回望驻地——尔朱兆天生鹰目,一箭能射中双雁。他这么一堪堪回头,便瞧见元明月跟在一个内侍身后,不知要去往何处。
      尔朱兆发觉这是他之前起疑过的内侍,他眯着眼睛细细一瞧,不可置信地震撼道:“元修?!”
      尔朱兆骤然懂了什么,元修有本事苟活至今,瞒天过海,又深入龙潭,为的是谁,一目了然。
      她要走,便走了吧,总比死了好。
      她一走了之,尔朱兆只用假装她死在这次敌袭之中,至于别的,恐怕尔朱世隆不会非得死要见尸。
      只要尔朱兆说她死了,旁的人又有何法?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今后,元明月应该不会再与他作对了。
      尔朱兆远远地看着元明月,下一次,不知何时才会见她。他暗下决心,等日后平了高欢,他称霸一方,一定会倾尽全力把元明月找回来。
      他回首看了看眼前袭扰的高欢军,握紧了挂在腰间的金刀。
      元明月跟着元修掩人耳目,一路走到了驻地南侧,那守门的侍卫竟对元修行了一礼。
      元修摆摆手:“行了,让人看见反而不好。”
      南门外紧挨着一条河道,顺着河流,定有人烟,不怕像无头苍蝇似的走到深山老林里去。
      元修带她见了一位伪装成普通村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备好了车马,正在河岸边等候。
      “下官王思政见过郡王,县主。”
      元修解释道:“王思政是我的门客,我能来到广阿,也全靠了他。”
      元修让明月和可玉上了车,王思政在前方一扬长鞭,车轮辘辘扬尘而去。
      明月踏出这片牢笼般的驻地,一时恍如似车旅蚁穴,大梦一场,万分不肯相信自己真的逃了出来。
      元修撕掉脸上那块硕大狰狞的假伤疤,可玉见了元修那张熟悉面孔一时失言,热泪盈眶:“郡王……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元修虽然疲惫,却仍然微微笑了笑,像凛冽冬雪中的一缕晴光,那眼眸温柔深邃,洞悉万千。
      明月问:“你怎会提前在这里备好车马?”
      元修摘了头上的垂裙帽,沉默良久,“是我给高欢通的信,要他今日佯攻助我脱身。”
      尔朱兆阵营的人对高欢的评价都是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因此明月先入为主,对高欢没什么正面的印象。
      明月有些警觉:“高欢……你与他也有来往?”
      元修扶了扶额头:“高欢和尔朱的人不同,他对我十分客气,尔朱氏残暴不仁,早触了众怒,你忘了高欢起兵打的是什么旗号?他们要斗便斗,反正拓跋氏千里江山,早就千疮百孔……”
      明月又问:“那你……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三哥说你活着,可尔朱兆却说你死了。”
      关于元修身上的谜团,元明月实在好奇。
      元修长吁一口气,也是时候解释给她:
      “……那时,我和元宝炬一同守在河阴,后来我们相继被俘,无一例外受尽折磨。我和元宝炬提起割腕诈死,只划浅浅一层,这样流的血多些,人会身体冰凉,昏厥过去,和死了一样,只不过风险很大,要赌一赌。元宝炬不敢,我敢,尔朱兆以为我死了,便令人把我抛在了乱葬岗。”
      元修的双眼逐渐模糊,他强撑着说道:“——后来我大难不死,却又落难于民间,我遍体鳞伤,食不果腹,彷徨了许多日子,幸得王先生相救。可当我养好了伤,有了力气回到洛阳,却时移世易,已是晋泰年间了……”
      元明月轻轻拉过元修的手,忧心地去看他手腕。他不光掌心里都是累累的新旧伤痕,一双手腕更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数十道刀口。
      当明月触到元修的身体时,他不自在地抖了一下。明月看他眼神迷离,精神萎靡,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你怎么在发烧?”
      元修抓住明月伸来的手,混沌之中也觉得心安。一年过去,他也有万千话语吐露,元修无力地倒在车壁旁,继续温声道:
      “当洛阳城破时我就猜到了,彦达活不成了,但我没有猜到尔朱氏再次大开杀戒,不论在京中,还是在雍州……其实我不该惊讶的,四年前尔朱荣便大举入洛屠了一半宗卿,时至今日,尔朱兆和他仲父一脉相承,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明月蹙眉问他:“元诲死了,那你的妹妹呢?”
      元修又叹息一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哥在城破前就把她们送出了洛阳,并托付给了可信的人。然而这一年里,她们杳无音讯,我也无处可寻……活着就好,其他的,别无所求。”
      “她们?你的妹妹不只有元季瑾一个?”
      元修浅浅闭目,虽然疲累,但仍答道:“我有两个异母妹妹。季瑾娇生惯养,天生刻薄,嘴也毒辣,姐姐应该见过了,另一个稍小一些。”
      明月看出他说话已然吃力,便不好再问,哽咽着缄默了会儿才道:“……孝则,你看起来好累,我、我不问了,你好好睡会儿吧!之前我见你在营中挨打,你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没事、没事的……姐姐,如果你想逃走,我可以陪你去,你要是害怕,我们就一起躲起来。”
      元修缓缓摇头,拿着明月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颊边。这感觉使他欣然,他知道元明月在他身侧,知道自己还活在人间。
      “姐姐,我找到你了……你也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元修说到一半便再也支撑不住,他紧握着明月的手,安心地沉沉睡去。明月则红了眼,在车中喜极而泣。
      王思政沿着河流驾了一天一夜,一路把车子驶向一座乡间村落,有座幽居临水而建,最适合隐居。
      明月和可玉一同把元修扶下车子,明月忽觉元修清瘦得可怕,那体重轻得不似一个成年男子,更遑论和尔朱兆相比。
      元修尚还发着烧,王思政栓了马便推开房门,急急铺上被褥,让元修好好躺下休息。
      可玉忙去井边打水,明月摸着元修滚烫的额头,向王思政恳求道:“王先生,孝则烧得这样厉害,麻烦你请个大夫给他瞧瞧。”
      王思政点头应是,不光请了大夫,还抓了些药材,买了些五谷,明月一时不知怎么谢他才好。
      王思政说:“郡王曾待我不薄,我也自当知恩图报。”
      王思政在这农居中默默打点好一切,接着便不再打扰,回了邑中家宅。
      等到元修一觉睡醒,烧也退了一点,明月便扶他起身喝粥。
      明月端着粥碗一口口喂给他,直到碗中白粥见底。元修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月,忍不住问她:“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过得如何?他……待你如何?”
      明月不太想回答,元修却道:“其实我在军中打听过,他视你作掌上明珠,那你呢?你不爱他的,对吗?”
      明月放下粥碗,给元修掖着被角:“……他这样对你,还杀了元子攸,我怎么会爱他。只不过被他强留身边,死都死不成,逃也逃不掉。”
      元修忽然凑近几许,苍白中与她切切说道:“那现在姐姐不用再寻死,也不用再逃了。我们就在此地隐居,你不是县主,我也不是郡王。”
      明月擦了擦元修额头的汗珠,宽慰笑着,答应道:
      “好,我们就好好地做寻常人家,不要再姓元了。”
      窗外狂风呼啸,隆隆推着那脆弱的木制小窗,将那小窗猛然冲开。明月走过去关窗,她扶住窗棂,失神地望了窗外片刻,外头漫天大雪,纷纷扰扰。
      明月不知怎的,忽然眼眶一湿,关上小窗,风雪声隔在窗外,就像隔绝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希望这回真的万事皆休,老天爷可以放她一马,让她像只老鼠,像只蚂蚁一样,好好地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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