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遇尘》张林鸱

48、第48章 伪善

　　此后几天基本都是顾默呆在医院里照看江倾九，韩尚夏和韩佐佑也是天天来，江倾九不知不觉就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伤口也好了很多，马上就能拆线出院了。

　　医生给她安排好拆线手术的号，因为人比较多，手术时间排到了晚上。江倾九歪着头看窗户外面刚刚升起的太阳，病房楼层很高，能看到清晨的各种景象，顾默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给她剥个橘子，一会儿给她削个苹果，也不觉得无聊。

　　江倾九突然发觉她和顾默之间的相处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是谁都不说话，也没有尴尬的感觉。

　　想着想着，思维又飘远了去，直到一道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响起，才把她拉回来。

　　顾默停下手上的动作，往门口看去。进来的是两个女人，光是看外表就觉得不像普通人，倒不是说她们的打扮有多光彩夺目，实际上两个人的衣着都比较素净，但相比之下就是显得别人都灰扑扑的。

　　顾默发现看上去年纪比较小的那个长相与江倾九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江倾九已经坐起了身，眼神和方才判若两人。之前在佰桥碰见江俞温，她也是这个眼神。

　　于是顾默立马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菱歌集团的总裁夫人秦姝和菱歌集团的千金江菱歌，是江倾九的继母和姐姐。

　　秦姝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脸上露出一点近乎微不可察的嫌恶，她们没有坐下，只是慢慢地走到江倾九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你们谁啊？”江倾九冷冷开口。

　　江菱歌没有说话，秦姝嗤笑一声：“江若凝，你给我装什么呢？”

　　“江若凝……”江倾九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个名字，突然无声笑了起来，“你说她啊，她不是早就死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死的那天，你们一家好像还都挺开心的吧？”

　　秦姝一哽，脸上浮出愠色：“果然啊，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你那个该死的妈一样……”

　　江倾九眉心微蹙，内里一阵反胃。

　　“妈，你别急，我来和她说。”这时候江菱歌才开口说话，她的语气平静柔和，是标准大家闺秀的样子。江菱歌只比江倾九大了几个小时，她离开那个所谓的“家”的时候，江菱歌也还是个半大孩子，从小受着高等教育长大，即使在父母对江倾九的态度的影响下也对她有几分轻蔑，但总还是不算刻薄。

　　所以当江菱歌靠近江倾九直到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抵触。

　　“若凝，我是你姐姐，菱歌。”江菱歌说着去握江倾九的手，被躲开了。

　　“我说江若凝已经死了，别叫我江若凝。”江倾九虽然对她不太抵触，但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颜色。

　　“好，我不叫了，那我叫你倾九可以吗？”江菱歌轻轻笑了一下，她和江倾九的眉眼相似，只是少了几分锋利。顾默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觉得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的话，江菱歌这一番语调和神态已经足以让人放下戒备了。

　　但江倾九没有搭理她。

　　江菱歌面向秦姝：“妈，你先去车里等我吧，我跟倾九说说话再走。”

　　秦姝撇了江倾九一眼，走了。

　　江菱歌露出一副无奈地表情，对江倾九说：“你别生气啊，我妈妈她就是脾气有点急，我知道她以前可能对你不太好，但现在她真的没有恶意了。爸爸也是，他这两年其实挺后悔当初没有对你好点的，再怎么样你也是他亲生的，他也会很想你，真的。”

　　江倾九的眼里没有一点波动，她看着江菱歌，问：“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想说……”江菱歌脸上依然带着笑，丝毫没有因为江倾九态度不好而生气，“他们现在都意识到自己的错了，你能不能原谅他们？我和他们一样，都希望你能回家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毕竟还是不比在家里。”

　　江倾九还没回答，听到这些话，顾默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江菱歌对她态度这么好，会不会是真心想让她回家的？江倾九会不会答应？她如果能回家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自己本该是高兴的，可他现在却有点害怕。

　　“我先把你一个人锁在房子里八年，不让你出门，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然后找人连续打你七个月，你会原谅我吗？”江倾九反问，“你是觉得爷爷去世我一个人处理时他不管不问算是爱，还是觉得一见面就骂我亲生母亲该死算是爱？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可是……你毕竟还是姓江的呀。”江菱歌看着有点无措，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羊羔。

　　“全世界姓江的人几千万，都为他江俞温服务的吗？”江倾九一点儿也不给她留情面，“我再说一遍，我这个江，是江别的江，不是江俞温的江。我和你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江菱歌楚楚可怜地看着她，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你……”她轻咬了一下嘴唇，“那你以后怎么办？外面哪里有家里好啊？以后那么长的时间，你就一个人，连个帮忙的都没有，生病了也没人照顾，再说远一点，老了以后怎么办？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回家，倾九。”

　　“你还真以为我离开你们家就活不了了？那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剩下一件事，就是等死，有病就病死，没病就老死，你管我过得怎么样？”江倾九冷不丁笑了一下，“至于我一个人……顾默。”

　　“啊？”顾默慌忙应了一声。

　　江菱歌终于开始注意他，不久前刚进来时她就看到这个人坐在江倾九旁边，还在猜他的身份，现在终于提到他了。

　　“是你男朋友吗？”江菱歌看上去有点着急，“倾九，你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就行呢？你怎么不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呢？他要是……”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男朋友了？”江倾九眯了眯眼睛，“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不好意思江小姐，”顾默无师自通，“我只是倾九的朋友。”

　　“哦……那，那没事了，我就是怕你被骗……”江菱歌局促地将头发捋到耳后，“其实，你也已经成年了，不到两年就到法定婚龄了，爸爸替你物色了一个不错的男孩，就是爸爸的好朋友李叔叔的儿子李跃溪，今年也才二十，没什么坏毛病，你看行吗？”

　　“用不着。”

　　“倾九，你不要那么倔，爸爸也是为你着想啊。”江菱歌还是温温柔柔地，“我知道你没有见过他，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起来的。而且两年后你和李跃溪结婚，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李叔叔在生意上也愿意帮衬着爸爸，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对不对？”

　　“李跃溪人怎么样？”江倾九面无表情地问。

　　顾默蓦然呼吸一滞。

　　“他性格很好，长相也很好，还在国外拿过学位，才貌双全，我和爸爸妈妈都替你看过，我们都挺喜欢他的。”江菱歌高高兴兴地讲给她听。

　　“既然你们喜欢他，那你们和他结婚不是挺好？”江倾九冷笑一声，“如果李跃溪真和你说得一样那么好，那你猜猜江俞温为什么不把他安排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呢？”

　　“他……”江菱歌一时语塞。

　　“我不想骂你，滚吧。”

　　江菱歌略显尴尬，显然是目的没有达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顾默终于开了口，走到病房门口拉开门：“江小姐，我就不送了，请吧。”

　　这种情况下江菱歌便真的不好强留了，只能挂着一张笑脸，讪讪离开。

　　顾默关上门转过身，看见江倾九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个方向，眼睛半闭着，眼里暗沉暗沉的。胸口缓缓起伏，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