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遇尘》张林鸱

47、第47章 记忆

　　“别这样嘛，你现在一条胳膊一只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玩什么手机，还伤眼睛。我呢，今天的任务就是陪你聊聊天，我们苏队说了，让我帮你活跃活跃心情。”岑疏雨喋喋不休，还对她挑了挑眉。

　　江倾九放弃挣扎，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然后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自动屏蔽掉岑疏雨的声音。

　　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韩尚夏和韩佐佑各拎着几个饭盒走进来，韩尚夏看到岑疏雨后，招呼了一句：“警察姐姐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啊？”

　　岑疏雨毫不见外地接受了邀请，从上午忙到现在，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她捧着一盒米饭，一边扒拉一边和同样话多的韩佐佑聊了起来。

　　韩尚夏顾不上说话，匆忙喂饱了自己还得去喂病号。

　　“宝贝儿，你可得多吃点儿啊，你是不知道你自己流失了多少血。”韩尚夏像个老母亲一样，一勺一勺地喂给江倾九。而被投喂的江倾九却总觉得哪里别别扭扭的，想自己吃又没有健全的双手，只好无奈放弃。

　　“哎，怎么不见默哥啊？他吃饭了吗？”韩尚夏一直不见顾默的身影，于是产生了疑问，“他今天也抽了不少血，刚开始那脸色白得吓人。”

　　江倾九皱起了眉：“他抽什么血？”

　　“你不知道啊？也对，默哥应该不会跟你讲。”韩尚夏说，“好像是医院里的血不够了，然后默哥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血抽给了你，我看那护士出来时拿的血袋，起码得400毫升了。”

　　韩尚夏说着还打了个寒颤。

　　“你是说……”江倾九有些惊疑，“我今天输得血，是他的？”

　　“是啊。”韩尚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半开玩笑道，“救命之恩呐少女，以身相许吧。”

　　江倾九看着自己被绷带层层缠住的右手，没有理会韩尚夏的打趣。

　　转眼间岑疏雨吃饱了饭，拉着小板凳坐会病床边，打算开始办正事。

　　“江倾九，除了沈鸣和佰桥扶正那边的人，你觉得还有可能会是谁？”

　　“不知道。”江倾九闭着眼睛养神，“也没有谁了吧。”

　　韩尚夏说：“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开个酒馆现在还是默哥在忙，她就负责收个钱调个酒，能惹到谁啊？那王八蛋可是冲着命来的。”

　　“对，”韩佐佑也正色起来，“江姐你这些天可要小心一点，酒馆最好也关门几天，万一那狗玩意儿一次没成想再来一次就完了。”

　　苏沉牟和顾默一行人回到医院，一推开病房门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江倾九躺在病床上微眯着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副与世隔绝的修仙模样，另外三人围着折叠起来的家属陪床蹲了一圈斗着地主，个个脸上都贴着纸条，斗得是热火朝天。

　　顾默一个没忍住哑然失笑。

　　苏沉牟假咳了两声：“岑疏雨，我让你留下来照顾受害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是嫌检查写得太少还是工资发的太多啊？”

　　岑疏雨抬眼看了看苏沉牟绷着的脸，又看了看手里的牌，干脆破罐子破摔：“苏队我懂，一千字，不算标点符号，明天早上九点之前交给你，放心吧，我这局绝对能赢，等我打完这一局，马上了……”

　　“那你慢慢打吧，我们先回局里了。”苏沉牟撂下一句话，无情地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岑疏雨扔下一手好牌，噘着嘴不满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上午，韩佐佑和韩尚夏来替顾默的班，顾默赶去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去见苏沉牟给他介绍的那位心理咨询师。咨询师叫昌昀，男，三十多岁，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

　　昌昀让顾默先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在他的对面也坐下。顾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都是一些暖色调的墙纸和装饰，看着就让人很舒服很放松。

　　“小顾，你不用紧张，听苏警官说，你是有童年经历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遗忘了一些事情，想让我帮你想起来，对吗？”

　　顾默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昌昀的左耳下方有一颗痣，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好意思昌老师，冒昧地问一下，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我平时见到的人，除了同事就是咨询者，你之前有做过心理咨询吗？”

　　顾默摇摇头。

　　“那我们大概率是没有见过的。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见您的左耳下面有颗痣，觉得有点熟悉。”

　　“哦是吗？”昌昀抬手摸了摸那颗痣，“那你可能是见到过长有类似这样的痣的人，不瞒你说，我有个弟弟也长着这颗痣，他也是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不过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是有名的心理奇才，但他几年前就出国了，你见到的应该也不是他。”

　　“算了。”顾默中止了这个话题，“我们开始吧，昌老师。”

　　“好。”昌昀俯身把顾默的座椅椅背往后调了调，让他可以比较舒服地躺着，“放松，深呼吸……想象你来到一个空旷的大房子里，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你自己，没有人打扰你，也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你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顾默闭上眼睛，隐隐约约发觉自己似乎真的站在一个房子里，这里很大很空，他却没有一点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他清楚这里是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一样。

　　“能不能告诉我，这房子的墙壁是什么颜色的？”

　　“墙壁……”顾默感觉自己向四周看了看，“……棕色……”

　　“很好。”昌昀语调十分温和，“现在你听到一个声音告诉你，你的妹妹要出生了。你看到了什么？”

　　顾默的眉头开始皱起来：“看到……一个男人，还有一个怀孕的女人……是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小男孩，是我么？”

　　“是你，”昌昀肯定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在往外跑，爸爸扶着妈妈，我跟在后面……”顾默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像刻了一个“川”字，“然后……我们上了一辆救护车……”

　　“对，上了一辆救护车。”昌昀帮助他回忆，“你们要去医院，因为你妹妹要出生了。如果是当天才去的医院，应该是早产，你妈妈不会无缘无故地早产，一定是出了一些事，有可能她现在比较危险……对不对？”

　　“是……”顾默说话声音变得小了，“她衣服上有血……”

　　“所以你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昌昀语速依旧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救护车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开往医院，你能看到妈妈表情很痛苦，脸上可能有汗，爸爸在一旁很担心。你那时候只有九岁，还不能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会忍不住好奇心往窗外看，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顾默动了动头，像是真的在努力看什么东西，“……水？”

　　“什么水？”

　　“窗户，”顾默说，“车的窗户上有水珠。”

　　“车窗上有水，”昌昀一边注意着他的状态一边说，“所以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顾默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摇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外面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现在是晚上是吗？”昌昀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晚上的话肯定会有地方亮着灯，你看到亮光了吗？”

　　“没有。”

　　“那么车里，车里还有什么东西？”

　　顾默没有回答，昌昀耐心地等待着，忽然，他注意到顾默紧锁的眉舒展开了，忙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回来了。”顾默说。

　　“回到哪里了？”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

　　听到这个答案，昌昀略显失望地无声叹了口气，说道：“那么，你就在这个房子里安心地睡一觉吧。”

　　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顾默感觉自己躺了下来，但并没有想象中地板硬邦邦的感觉，反而像整个人飘在半空，像躺在云彩上一样。

　　顾默一觉睡了两个小时，等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昌昀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儿了。顾默晃了晃头，似乎没有那种白天一觉睡醒头疼的感觉。这时，一个小姑娘推门进来，对他说：“顾先生，昌老师在楼下等你。”

　　顾默跟着那个小姑娘下了楼，一眼就看见正在打电话的昌昀，他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看见昌昀挂了电话，朝他走过来。

　　“不好意思，例行公事，我必须把重要的线索跟市局汇报一下。”昌昀举了举手机，“不过你放心，没有涉及隐私的事情。”

　　“没事的。”顾默摆摆手以示理解，“昌老师，我回忆出什么重要线索了么？”

　　昌昀一边伸手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一边说：“我还不了解你们整个案子，所以不知道算不算重要线索。你在催眠时说你妹妹出生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是出生当天才急匆匆赶往医院的，我推测是早产，大概就这些。”

　　顾默听完叹了口气，觉得大概没什么用。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有点奇怪。”昌昀说，“我们在催眠时一般会先让患者想象出一个有安全感的场景，如果没有特定要求就会让他们想象一个房子，一般的患者我问他们墙壁的颜色他们都会说白色蓝色之类的，这些都是公认的容易让人有安全感的颜色，但是你说的却是棕色。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棕色？”顾默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

　　“好吧。”昌昀点点头，“另外，你以前真的没有进行过催眠吗？我发现你的这些记忆藏得太深了，不像是正常的。”

　　“真的没有过。”顾默说，“有没有可能是遗忘的时间太长，所以不容易想起来了。”

　　昌昀未置可否，两个人简单聊了两句，顾默就赶回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