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遇尘》张林鸱

45、第45章 信任

　　监控室里，苏沉牟吩咐身边的人：“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他，别打草惊蛇，这个沈鸣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队，你要的资料。”王承着急忙慌地走进监控室，“都在这里了。”

　　“嗯。”苏沉牟应了一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打开档案袋取出里面的文件，“你看过了吗？”

　　“大致看过。”王承说，“沈鸣，1989年11月22日出生，杉州人。母亲蒋瑛瑛于2000年7月因病去世，时间久远，记录比较少，具体时间和病因不明。父亲沈又良于2002年4月12日在南都死于车祸，13岁被庭搁福利院收留，17岁离开福利院进入社会，现就职于添光有限公司。”

　　王承处理信息的能力很强，没用的全删去了，整个文件三两页简明扼要，苏沉牟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2002年4月12号，这个日期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苏队，你看这个。”王承说着拿出文件袋里的另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行。

　　苏沉牟瞬间睁大了双眼。

　　第二份文件是顾言语的个人信息，内容不多，王承指的那一行写着她的出生日期，2002年4月12日。

　　“小王，”苏沉牟严肃地说，“你带人跑一趟，去交警大队查查当年那起车祸的卷宗，我会替你打好招呼。”

　　他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突然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是他安排在医院的人打来的：“队长，江倾九醒了！”

　　“好，我知道了，看好她，我马上过去。”苏沉牟着站起身往外走，说完立即挂了电话给南都公安局的人打了过去，不到一分钟就说好了。走到拐角正好遇上从审讯室出来的钟览和岑疏雨，“钟览，你去调查一下庭搁福利院和添光有限公司的背景，小岑，跟我去医院。”

　　“是！”

　　“江姐，你可算是醒了，我都快吓死了……”韩佐佑哭哭啼啼地偎在床边，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小媳妇。

　　江倾九仰着头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她觉得，韩佐佑再这么吵下去，几分钟前才从ICU里出来的她，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韩佐佑还没倾诉完自己是如何担心如何害怕，就被韩尚夏拎着后颈皮拖了出去。

　　医生说她受这么重的伤能这么快醒来算是医学奇迹了，其实江倾九本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沉沉睡了一觉，做了个冗长的梦。她在梦里看见一个老头，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得到，但看不清，那老头在她眼里一会儿变成老齐，一会儿变成爷爷，都对着她笑，说话声音却近得像在耳边，他们说：“走吧，回去吧。”

　　梦里江倾九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刚眨了下眼，面前的人又变成了个小女孩，又陌生又熟悉，一会儿像仓鼠，一会儿又不像仓鼠，也在说：“走吧，回去吧。”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回去哪儿？”

　　然后那声音就变了：“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这声音她熟悉，只是好多年没听过了，听到的那一刻，就好像嘴里被塞了一只癞蛤蟆。

　　她抬起头，这一次面前的人不再飘忽不定了，是江俞温。

　　“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他在江倾九的梦里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句话，江倾九实在受不了，就醒过来了。

　　没错，她因为太讨厌江俞温，所以醒了。

　　江倾九突然有点想笑。

　　可是一笑就扯得伤口疼，麻药的劲已经过了，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伤的存在。

　　她只好换个脑子，把梦里的一切清理干净，将昏迷前后断开的思绪一点一点重新链接起来，拼凑出一个大概的回忆。

　　“倾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还疼不疼？”顾默担忧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我没事……”江倾九说。

　　顾默注意到她的眼神忽地一凛，目光定格在门的方向——沈鸣抱着一束花站在那里，却被守门的两个便衣拦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顾默帮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病房。

　　沈鸣被突兀地拦在门口，不免有些尴尬，见顾默出来，略显失态地笑笑：“我听说你的朋友受伤住院了，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戒备这么严——那我就不进去了，帮我把这束花转交给你的朋友吧。”

　　顾默犹疑着接过花，说：“沈哥，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对吧？”

　　他的话音里有期许有害怕。他怕自己认识了十年的好朋友，在异乡伸向自己的唯一一双援手，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却都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到最后碎了，什么都没了——他真的怕。

　　怀里淡紫色的康乃馨紧紧地簇拥着，芳香无声。沈鸣的笑凝固在脸上：“顾默，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希望我不会信错人。沈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顾默说，“我替倾九谢谢你的花……”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苏沉牟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沈先生，正好你也在，我们还有些问题问问你，先让病人多休息会吧。这边请——”

　　沈鸣微微颔首，又看了顾默一眼，跟着苏沉牟走了。

　　“苏队，我们翻了2002年所有交通事故的卷宗，没有一起是发生在4月12号的。”

　　苏沉牟看完王承刚刚发来的短信，关上手机，抬头问沈鸣：“沈先生，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沈又良确定是2002年4月12日因车祸去世的吗？”

　　“是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具体是什么情况？”苏沉牟又问，“当时你已经十岁左右，应该会有记忆吧。”

　　“我记得。”沈鸣说，“南都S24省道，是在晚上，具体情况……我当时受了很大刺激，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听到一声巨响，然后父亲一把抱住我，再睁开眼，人就没了……”

　　“那场车祸里一共有多少人？伤亡多少？”

　　“一共有五个人。我、我父亲、我们乘坐那辆出租车的司机，另外两个不认识，只有我自己活了下来。”

　　“那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记录，全世界就只有你能证明那场车祸发生过，对吗？”

　　“什么意思？”沈鸣察觉到苏沉牟话里有话，“当年经手过这起案子的警察呢？他们不能证明吗？”

　　“那我现在告诉你，”苏沉牟说，“这场车祸确实没有被记录在案。”

　　“什么？！没有被记录在案？”沈鸣十分震惊，“这不可能！苏警官，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四条人命，我编谎也不敢这么编啊……”

　　苏沉牟没有说话。

　　沈鸣突然眼前一亮：“对了，我想起来，我当时听到过两个警察在说什么通缉犯之类的，会不会是没有把它归到交通事故的案子里？”

　　“这样？”苏沉牟马上使了个眼色让一名警察去通知王承，“我先去查一查，误会您了我先说句抱歉，这个问题先过去。沈先生，你知不知道，2002年4月12日，同样也是顾言语的生日？”

　　“真的吗？”沈鸣又是一阵惊讶，“我只知道她是四月生的，具体哪一天并不清楚，这确实很巧，但是苏警官，你不会因为一个巧合就怀疑我吧？”

　　“当然不会。”苏沉牟笑笑，“感谢你的配合，沈先生。”

　　沈鸣礼貌地一点头，走了。

　　苏沉牟问完了话，直接进了江倾九的病房，岑疏雨是先他一步过去察看情况的，见苏沉牟进来，她站起身：“苏队，你来了。”

　　苏沉牟“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江倾九。

　　“我问过医生了，现在可以问话，但时间不能太长。”

　　苏沉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打开录音。

　　“姑娘，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江倾九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开口道：“男的，一米八五以上，蒙着脸，看眼睛像外国人。我在鬼屋里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就想俯身躲避，刀从后面刺中了左肩，我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从安全出口拖了出去，他手上应该是抹了迷药，但剂量比较小，我对这类药免疫，所以没事。他可能没想到我能反抗，一时疏忽被我抢过来了刀，估计是怕暴露，就跑了。”

　　“外国人……”苏沉牟摸摸下巴，“确定吗？”

　　“不确定，”江倾九说，“只是感觉上像。”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扶正干的——那个学校的事顾默应该都告诉你了吧——但后来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

　　“现在案子已经进入侦查阶段，就算我死了，该查照样会查，而且更容易被抓到把柄，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苏沉牟思考片刻，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那现在呢，你还怀疑谁？”

　　“沈鸣。”江倾九说，“我想不出最近招惹了什么能对我下死手的人，只能往前推，推到一个月前，就想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