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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   “当时学校还在升旗仪式上悼念他,还组织同学去扫过墓,我们还在他的课桌上放过花啊千纸鹤什么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本来是要出国念书来着,结果在去机场的路上就出事了。”
      “真是可怜,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只能说人生真是世事无常啊……”

      在李琳同学滔滔不绝的感慨中,那日在梧桐树下男生未说完的道歉,在此刻被填充完整了。

      “零幺幺,对不起,”他说,“我要出国留学了。”

      “出国留学”在现在看来早已屡见不鲜,但在当年,在16岁的林一一的世界里,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对“出国留学”没有确切概念的她连具体的问题都问不出,只能笼统发问:“为什么?”
      “是我妈要移民了,想带我一起走。”龚彦说,“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难得良心发现,想当回我妈了,我得给她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毕竟,她是我妈。”

      那我怎么办?你去多久?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继续当哥们儿吗?这些都是林一一想知道的问题,合情合理。即便她大发雷霆,指责他抛弃了她也无可厚非。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知道虽然他平时表现得吊儿郎当的,但其实他很想他的爸爸妈妈。
      更何况,他是她哥们儿,是她的龙川。
      她希望他好,希望他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希望他有选择幸福的自由,而她绝对不要成为他拥有自由的阻碍。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她笑着捶了他一拳,“行了,我知道了。”
      龚彦蒙圈了:“就这样?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说,“只要你不是去什么撒哈拉沙漠那种地方,我们还是可以用手机联系的嘛。”
      听她这么讲,龚彦也轻松了不少。“也是,”他说,“就是没法儿天天见面了。”
      “见不了面可以拍照啊,你多发点照片给我,也让我见识见识国外是什么样儿的。”
      “国际彩信很贵的。”
      “你傻啊,你可以□□发我啊。”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看你是冻傻了,还说什么‘男生抗冻’,忽悠谁呢。”
      “我是偷跑出来的,没来得及拿外套。”
      “你这么说,我就有点感动了。没想到你为了见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那是,谁让咱俩是好哥们儿呢。”
      “以后我还能听你唱歌吗?”
      “能啊,你想听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随地都能唱。”
      “哟,对自己的实力这么有信心啊?”
      “那是,我现在就能立马来首。前方啊,没有方向……身上啊,没有了衣裳……”
      “行了行了,”林一一打断了他哆哆嗦嗦的歌声,“你是得去加件衣裳了,我也得赶紧回家了。”
      “这就走了啊?”龚彦有些恋恋不舍地说。
      “走了走了,”林一一把兔子和巧克力塞进书包,骑上自行车说,“你也快回去吧。”
      “我走的那天,你来送我吗?”
      “看心情吧。”
      “别啊,”龚彦跑到她车前,抓住车把说,“你来送我吧。”

      林一一不敢抬眼,只能低着头,看着他冻红的手说:“行,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龚彦咧嘴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见。”
      “嗯,到时见。”

      龚彦一松手,林一一就如获大赦地骑走了。

      望着她骑得飞快的背影,龚彦继续着被打断的歌:“干枯的身影,憔悴的面容……挥着翅膀,不再回头……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林一一听来,他是在为即将拥有的自由而高歌。他越高兴,她就越伤心,伤心到她不敢在临走前好好地看看他,仔细地记住他的模样。而这一刻的伤心随着时间的增叠,演化为了悔恨与愧恨。因为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龚彦出事那天,林一一没去送他。
      不是她故意要爽约的,是她生病了。身体为了早日康复,持续发着高烧,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屏蔽了一切外界干扰。所以那天她睡得昏天黑地,没能告诉龚彦她来不了了,也没能接到龚彦打来的3通电话和8封短信。

      等她清醒过来,看到未接来电再打过去,电话那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她以为他是在飞机上,所以没多在意。
      点开他的短信一看,忍俊不禁,龚彦那家伙把他当天的行程都向她汇报了。

      “零幺幺,我起床了,你起了没?”
      “我准备出门了,去机场大概要1小时左右。”
      “为了等我妈化妆,我到现在才出门,你出门了没?”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了,路况还不错,可能会比预计的早到。到了之后我在T1门口等你。”
      “为什么不会回短信?”
      “零幺幺同志,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over。”
      “你为什么电话也不接?该不会还没起吧?又通宵打游戏看小说了?”
      “零幺幺,我警告你,你别放我鸽子啊!!!”

      事后看,从短信中就能察觉端倪,他的行程汇报在中断在了去机场的路上。
      可当时的林一一没有上帝视角,没能发现她的龙川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不起,放了你鸽子。龚彦同志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她说,“祝你一路平安,落地后记得告诉我,我一定电话请罪。”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龚彦没能“一路平安”,林一一也没能等到他的落地短信。

      她是和全校同学一起在升旗仪式上得知他出事了。

      面对突然降临的噩耗,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本能地开启了否认的防御机制。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打着他的电话,总觉得下一秒、下一通他就会接起电话。他会怪她放了他鸽子,她会向他请罪,然后她会把升旗仪式上听到的事情当作笑话讲给他听,然后他们会一起嘲笑学校的不靠谱。

      然而她的期待没有发生,她听到的始终是冷冰冰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学校组织同学去扫墓,她没有去。
      同学自发地为他叠千纸鹤,在他的课桌上放鲜花,她也没有参与。
      她总觉得他还在,在这世界上另外一个国度里,跟他新认识的同学们吐槽着学校,跟他新认识的朋友们弹着吉他,唱着歌。
      她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去悼念他,不然她如何继续说服自己去相信他还在呢?

      她还是会打电话给他,为他无法接电话编各种各样的理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着提示音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从“您拨打的电话已暂停服务”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些提示音,便是林一一记忆中被屏蔽的声音。

      后来的事情无需赘述,当她失去兔子共生,再次拨打这个电话,曾让她期望的接通音成了绝望的信号,这个号码有了新主人。
      正如她朋友圈所写的那样,她在同一天失去了他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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