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34、34

　　当天晚上林一一回到家，一遍遍回想着与龚彦一起玩的时光，品读着他们每一句对话。

　　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打下了“龚”字。只见百度百科里写道：龚，上下结构，总笔画数为11。形声，由一个“龙”加上一个“共”组成，部首为龙。

　　然后她又搜起了“彦”字。百度百科是这么解释“彦”字的：彦，汉字首尾分解为“产”与“彡”，本义指有才学、德行的人。常用于人名字，姓名用此字多为父母希望宝宝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有才干的人。

　　她心跳飞快，找了张纸，写下了“龚彦”两字。在擦去“龚”的下半部分和“彦”的上半部分后，纸上赫然剩下两字：“龙彡”。

　　“龙川……”她捧着脸，抑制不住欢喜，“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川。”

　　她拿出手机，把他的备注名改为了“DR”，是“Dragon River”的缩写。然后抱着纸，快乐地在床上打起滚来，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龙川，龙川，龙川……”

　　“我在，我在，我在……零幺幺，我在！”

　　唤醒词再度起了作用，林一一被召唤了回来。
　　她看见了眼前的龙川，看见了他的惊惧与关切，看见了他的脸，与少年龚彦一模一样的脸。

　　“你不是系统，”她说，“你是龚彦。”
　　“是的，”龚彦抱住她，“我是龚彦。”

　　“你抱我，不是为了保存。”
　　“对，不是为了保存，从来不是。”

　　“我不是在玩游戏。”
　　“你不是在玩游戏。”

　　“我……”她泣不成声，“我就是林一一……”
　　龚彦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柔声说：“你是林一一。”

　　林一一嚎啕大哭：“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龚彦闭了闭眼，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只能加深这个拥抱，紧紧抱着她。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高一低的“滴滴”声打断了他们的拥抱。
　　紧跟着是刘媛的哭喊声：“一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一一！医生！医生你快来啊！”

　　“我是快死了吗？”林一一问。
　　“没有，别瞎说。”龚彦用袖子帮她擦了擦脸说，“你不会死的。”

　　他循着“滴滴”声，领着她来到林宅门口，那里墙面已被黑色侵占，仅剩几名屈指可数的家仆还在那里亡羊补牢。

　　“只要踏出这个门，你就能回去了。”龚彦说。

　　不断有声音从门外传来，抢救的声音，刘媛的哭声，林珍珍和高韵安慰她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林一一头晕目眩。

　　“那你呢？”她问，“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龚彦笑了：“我看你是哭傻了。这里只有你是真实存在的，其它的都是你用意识构建起来的，只存在你脑子里，不是真的，包括我。”
　　“我知道，就跟濒死前的走马灯一样。可是……”
　　“别可是了，”龚彦推着她来到门前，“快走吧，你忍心让你妈哭得那么伤心吗？”
　　“有什么不忍心的，她刚才把我贬得一无是处。”
　　“这里的刘媛不是真的刘媛，她说的那些话是你的臆想，你可别冤枉了她。”
　　“即便那些话不是真的，我的回忆总是真的吧。”
　　“记忆是片面的，比起从前的记忆，当下的哭声才更真实，更值得相信，不是吗？”
　　话是没错，在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时，确实也发现了从前被自己忽视的关爱。
　　“但是，”她歪着脑袋看着他，“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声有减缓的趋势，龚彦严厉地催促道：“别想了，再想就回不去了！你就真死了！”

　　林一一吓了一跳，不仅因为龚彦突然转变的态度，还因为“死”这个字的威惧力。
　　她想死吗？她不知道。她没能找回全部的记忆，不清楚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想死吧？
　　对，应该不会。

　　林一一伸出手，抚上门，正要推，高韵突然说话了。不是那个她臆想出来的高韵，是门外真实的高韵。

　　“Auntie，你别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Elaine会没事的。”

　　这么听，感觉真实的高韵也不是太坏，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坏了。林一一自我检讨道。

　　“反过来讲，生死有命，万一Elaine没能扛过来，你还有Jennifer呢。To speak bluntly，如果命中注定要失去一个女儿，出事的不是Jennifer，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Auntie,我这人说话向来比较直，你不要介意哦。”

　　一片沉寂，没有人回应高韵的话，刘媛没有，林珍珍也没有。
　　林一一拼命把耳朵贴在门上，都没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声息。

　　她退了回来，看向龚彦：“你听到了吗？她们默认了。”

　　龚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没能蹦出来。

　　“没有片面，没有误解，她们就是这样的。”林一一说着说着笑了出来：“即使没有恢复记忆，我对她们的了解依然准确无误。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吗？”
　　“别管她们，”龚彦说，“你不是为了她们而活的。”
　　“那我为了什么而活？她们占据了我全部的人生，除去她们，我一无所有。你要我为了什么而活！”
　　“为了你自己！”

　　第四道伤口在林一一手臂上慢慢割开，比前几道都要更深，更疼。她感激这伤出现得正是时候，体感的疼痛为她分担了痛苦。
　　“我有多讨厌我自己，”她说，“我们不是在这场‘游戏’里一起见证了吗？”

　　龚彦用衣服捂住了她的伤口，明知是假的，也不愿见她受伤。玄色可以遮蔽鲜红，然而面对延绵不绝渗出的鲜血，这层保护色也就失去了功效。
　　“你还有我，”他说，“为我活下去，为了那个世界真实的我，你必需活下去！”

　　“可真实的你到底在哪儿啊？我们还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为什么我住院你都没来看过我？”
　　“我出国留学了，在升高二的时候……”龚彦剧烈地咳了起来，在不间断的喘息中，他艰难地说：“我对不起你的……就是这件事……”

　　所以他没能来看她，所以之后他们只能用电话联系，所以她记忆中的他依然是高中时的模样。
　　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林一一拍着他的背，等他气息平稳了，问：“所以我们还在一起是吗？”
　　“不然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念念不忘？”龚彦臭美道：“难道是我魅力非凡？”

　　像过去一样，林一一乐了。
　　这一笑，消散了忧虑，送来了希望。

　　“快走吧，”龚彦抓着她的手，放到门上，“快去看看现实中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是干什么工作的，是不是真在做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债券生意，是不是真的有架私人飞机。”
　　“你想得美，”林一一说，“那都是我年少无知瞎写的，现实哪儿会这么浮夸。”
　　“可能吧，”龚彦说，“但有件事你没写错。”
　　“什么？”
　　“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龙川对林一一说，“你是独一无二，独树一帜的林一一。”

　　笔下虚构的美好得到了呈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林一一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比她想象的还要悦耳。

　　“在游戏通关后，退出游戏前，还有一件事绝对不能忘了做。”她说。
　　“什么事？”
　　“保存。”林一一拥住他，脸颊贴在他没有起伏的，没有心跳的胸膛上说，“我们最后一次好好存个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