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31、31

　　“你是说刘媛闯进来后我就定住了？你怎么叫都没反应？”林一一问。
　　“对，”龙川说，“然后就突然说要去上班，拿什么全勤奖。”
　　“我定了多久？”
　　“没多久，就一刻钟吧。”
　　“不可能，”林一一惊愕道，“我看了‘林一一’整整三年的记忆，怎么可能只有一刻钟？”
　　“是哪段时间的记忆？”龙川问。
　　林一一在白板上比划了下：“从入职高韵公司一年后开始，应该还没到楼梯间打电话的那个时间点。”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还不就是被刘媛瞧不上，被高韵欺负，另外就是……”林一一喉咙发紧，说不下去了。
　　“就是什么？”
　　“就是……”她匀了匀气说，“共生死了。”
　　“你……都看见了？”龙川垂下眼睑，看上去有些忧伤又有点如释重负，随即又诧异道：“不对啊，时间对不上啊。”
　　“不是那个共生，”林一一举起床上的兔子娃娃，“是兔子共生。”
　　“兔子共生？她给它起名了？”
　　“不是不是，也不是这个兔子。”
　　“那是什么兔子。”
　　“是只白色的兔子。”
　　“这只兔子也是白色的。”
　　“不是不是，是只垂着耳朵的白色兔子。”
　　“这只兔子的耳朵也是垂着的。”
　　“不是，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总之不是这只！”
　　“那是哪知？”

　　就在她向龙川混乱地解释时，房门不知为何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林一一大骇，生怕是刘媛又杀来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去哪儿？”
　　“秘密基地。”

　　-

　　来到后院，窝在沙发里，林一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思绪也清晰不少。
　　她向龙川从头慢慢道来：“工作一年后，‘林一一’养了只兔子，是真的会活蹦乱跳的兔子，蓝眼睛的白色垂耳兔。她给它起名，也叫‘共生’。她可喜欢它了，喜欢到它都失宠了。”她拍了拍怀里的兔子娃娃，“她待它也是极好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给它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可即便这样，养了三年后，它还是生病了，离开了。它走的那天，她给男生打电话了，这次我听到声音了，电话通了，她却挂了。后来刘媛来电话了，她催她去上班，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幕了。”

　　林一一说得云淡风轻，龙川却听得沉重，沉思了半响，问：“你还好吗？”
　　“我有什么好不好的？不仅get到了新技能，不用睡就能过剧情，还特省时间，一刻钟就解锁了三年，好事成双，好到不能再好了。”她笑着朝他比了个“耶”。

　　她的雀跃没能感染龙川，他沉默地注视着她，从他眼里她读到了怜悯。

　　照理讲，她大可以像之前那样，拍拍他说：“不用这样看着我，可怜的是‘林一一’不是我。”可现在她说不出口，只能局促地挪开视线，故作轻松地观赏起这片荒芜里唯一的生机，那颗梧桐树。

　　猛地，又一段记忆复苏了。

　　她站了起来，指着梧桐树说：“它在这里！”
　　龙川也跟着站了起来：“谁在这里？”
　　“兔子共生，”她跑到树下，“她把它埋在了这里。”
　　“你是说他们的秘密基地？”
　　“对，没错。”她抚摸着树干，粗糙的触感明明与它截然相反，却唤醒了他们相依相伴的日子。
　　“别硬撑，”龙川说，“你可以哭的。”
　　“我为什么要哭？”林一一收回手，倔强地扬起下巴。

　　爱哭的是“林一一”，不是她。
　　伤心的是“林一一”，不是她。
　　那是“林一一”的伤心事，不是她的。
　　现在的意识是属于她的，不是“林一一”。
　　她要用自己的意志把她区隔开，她不要被她影像，她不要被拖进她那可悲又窝囊的人生里，她不要变成她，绝对不要！

　　“你当然能哭，”龙川说，“看电影难受了都能哭，更何况你是切身经历了这些。”

　　她知道他是关心她，为她好。可这些体贴的话在眼下，却成了模糊她与“林一一”之间界线的搅棍，让她大为恼火。

　　“我偏不哭！”她大声嚷嚷道：“我不仅不哭，我还要笑，我要放声大笑，我要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龙川攥紧拳头，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他拽着她回到房间，拿起镜子照在了她面前。

　　圆钝的杏眼因充血又红又肿，微翘却不太高挺的鼻子淌着鼻水，挂在短短的人中上，干裂且毫无血色的嘴唇让本就不分明的唇线更加不清晰了。双颊凹陷，皮肤蜡黄，一张粉团脸被折磨出了苦相。
　　这张被她挑剔嫌弃了26年的脸，这张纵使再不清醒也能认得的脸，此刻变得好陌生，令人生厌。

　　“什么破游戏！”她抢过镜子，狠狠砸碎在地上：“我要退出！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要求她不是第一次提，龙川用同样的话术回复她：“游戏一旦开始，除非通关，否则无法退出。你知道的。”
　　“通关是吧，我现在就通给你看！”林一一走出房间，来到正院喊道：“共生！刘媛！林珍珍！高韵！你们都给我出来！”

　　她认为只要刺激越多，就能解锁更多的记忆，只要获取“林一一”的全部记忆，她就能通关，就能离开这里，离开“林一一”的控制了。

　　“嘿，龙川！”
　　“我在……”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干预，”林一一说，“这是强制指令！”
　　“……是。”

　　-

　　“二小姐，”高韵第一个现身，“你找阿韵所为何事？”

　　“别一口一个‘二小姐’了！”林一一变出一碗酸萝卜砸在她脸上：“变回你的Dianna，把你对我的评价都一次性全说了！”
　　“OMG！”高韵用袖子擦着脸，“What's wrong with you！谁又伤着你的玻璃心了！”
　　“别再说‘玻璃心’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你能不能换点新词？”
　　“我平时为了cover你的mistake花了多少精力，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怎样！”
　　“我的错？那些问题难道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身为Group Head连最基本的项目内容都不清楚，只会在字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大做文章，你就没问题吗？”
　　“我能成为Group Head说明boss认可我的实力，你challenge我，就是在challenge boss，challenge boss就是challenge整个公司。你有什么资格challenge公司？干了四年，也还是个Account Executive，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说明boss对你的工作表现不满意！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我每天加班，几乎24小时stand by……”
　　“加班很了不起吗？”高韵打断道：“加班说明你能力差，像我就很少加班。24小时stand by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更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了。反过来讲，你都加班成这样了，还是这样的表现，更说明你能力不行了。”

　　对方的逻辑闭环已然成形，林一一不想反驳了，也没力气反驳了。她变出纸笔将高韵说的关键词一一记下：玻璃心、能力差、没有自知之明。

　　“你对我还有其它评价吗？”她问。
　　“Let me see……”高韵纯真无邪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孤僻、奇怪，还有之前说过的，没有sense、又闷又丧、敏感矫情。暂时先这些吧！”

　　林一一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猝然间左手臂传来锐利的痛感，像是被刀划开一样。
　　她撩起袖子一看，她的感觉没错，那里确实是被割开了道口子，向外渗着血珠。

　　龙川冲了过来，想帮她止血，被她制止了。

　　“反正是假的。”她说，“下一个是谁？可以出来了！”

　　林珍珍迈着怡然的步子，款步姗姗地来到了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