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谋杀事件》糯米花生酥

26、26

　　林一一站在白板前，思考许久，在“加油”后写下了“DR”。

　　“‘DR’是什么意思？”龙川问。
　　“是‘林一一’手机里共生的备注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一一耸耸肩，“我想，这应该是高一最后一个时间点了吧。”
　　“你看到分班考了？”
　　“对，还再次体验了把偏爱的杀伤力。”
　　林一一把那顿饭的遭遇告诉了他。

　　“偏爱真是种阴险的东西，”她说，“用‘爱’做挡箭牌，不容你质疑它的伟大。鸡腿不给你吃又怎样？她是爱你的。你比她更难获得认可又怎样？她是爱你的。纵使她脑子记的，嘴巴说的，永远是你的短处和她的长处又怎样？反正她是爱你的。你看，不管前面说什么，只要后面接一句‘她是爱你的’，一切就变得无足轻重，理直气壮了。”

　　龙川消沉地低着头，林一一以为是自己讲得太生动，把他成功代入了，于是拍拍他说：“没事儿，明天‘林一一’就要跟共生见面了，只要见了他就会好起来的！”

　　她的安慰起到任何作用，龙川反而更加阴郁了，那是种近似愧怍的沉痛。

　　“真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只要有他在……”她本打算元气满满地说完整句话的，可说着说着，心就像是被蒙住了，胸口又闷又堵。

　　床头柜上放着上次没吃完的巧克力，林一一拆了一块，放进嘴里。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边咀嚼边呢喃，不知是在安慰龙川，还是在安慰自己。

　　-

　　三月明明已是春天，但这一年的春天貌似来得格外迟。

　　“林一一”如约来到秘密基地，料峭的寒风刮过还未复苏的梧桐树，在下提前到来的夕阳下显得有些肃穆。
　　男生早就到了，没穿校服，只穿了件单衣，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他垂头倚着树干，听到动静，看向她，挤出笑脸，朝她挥了挥手。

　　这场景，无需林一一解读，“林一一”已然预感到了不详。

　　她支好自行车，走到他跟前，避重就轻地说：“你是在跟天气玩儿叛逆呢，就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男生抗冻。”他龇牙咧嘴地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个兔子娃娃：“送你，奖励你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美术班。”

　　林一一认出了那个兔子娃娃，就是她每晚抱着睡觉的那只。

　　“哇，谢谢！”“林一一”接过娃娃，捏了捏它的耳朵，揉了揉它的前爪，冰冷的脸颊贴着柔软的绒毛，瞬间暖和了起来。“真舒服。”她说。
　　“以后你就róu lìn它，别再薅我的毛了。”男生说。
　　“我可以既蹂它又蹂你，两不误！”“林一一”说着就抬手摸向了男生的脑袋。

　　男生没有反抗，乖巧地任由她摸着。

　　“这次怎么不躲了？”她忐忑地收回手。
　　男生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大盒巧克力：“这个也给你。”
　　“你是圣诞老人吗？干嘛送我这么多东西？还是……”她试探性地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女生的第六感果然准！”他半开玩笑地说，然而轻巧的状态仅维持了一会儿就沉了下去。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再次开了口：“零幺幺，对不起，我……”

　　话还没听完，林一一就惊醒了。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又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了！这编排实在是太可恶了！林一一抄起枕头，发泄地往床下一扔。

　　龙川应声进门，捡起枕头问：“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怎么了！”林一一捶着床，“这么吊人胃口，有意思嘛！”
　　“你看到什么了？”
　　林一一举起兔子：“看到它的由来了。”
　　“还有呢？”
　　“还有这个。”林一一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巧克力。
　　“还有呢？”
　　“还有……这个！”
　　林一一逮着龙川的脑袋就是一顿狂薅，借机又发泄了一通。

　　“还有吗？”龙川没有反抗，追问：“你还看到其它的了吗？”
　　“没了。”对方过于顺从，róu lìn就失去了乐趣。林一一松开他，说：“就看到他说：‘零幺幺，对不起，我……’就没有了！”她气愤难平：“把你们编剧，还有剪辑师，全叫出来，我要好好跟他们聊聊！一句话剪一半，有这么剪的嘛！这观看体验真是差极了！差极了！”
　　龙川悄悄吐了口气，露出职业微笑，说：“好的，您的意见我们已收到了。”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林一一两眼一闭，往后一倒，“我一定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可正在气头上，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挣扎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

　　林一一抓耳挠心，几近癫狂，龙川建议：“要不吃块巧克力冷静一下？”
　　不料，她不仅没被安抚到，反而更炸毛了。
　　“我以后再也不吃巧克力了！”她扬手酱床头柜上的巧克力一扫而空，“打巴掌前先给糖，这给的哪是糖，是预防针！还有这只兔子，也是绵里藏了针！”她恶狠狠地说，想把兔子也变走，结果试了几次，那兔子依然岿然不动，人畜无害地看着她，令她大为恼火。于是她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把它丢出了房间。
　　“可能……他是真的内疚，想让你好受一些呢？”龙川说。
　　“才不是！他是希望我挨打后能念着他的好，少恨他一点。”林一一完全不领情：“他不是为了让我好受，是为了自己好受！可恶！实在是可恶！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林一一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脚底像踏了风火轮一样冲出了房间。

　　龙川拾回了被她丢弃的兔子，将它按照她的习惯，摆在了枕头中央。他在被分割得密密麻麻的时间轴上添上一点，慎重地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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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共的！”林一一踹门而入，“快老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共生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问：“坦白什么？”
　　“坦白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林一一霸气侧漏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叮当”作响。
　　“莫急莫躁。”共生慢条斯理地为她倒了杯茶，作邀道：“坐下，慢慢说。”

　　好巧不巧，林一一确实有点口干舌燥，她不情不愿地坐下，将茶一饮而尽。

　　共生贴心地为她续上，问：“你是从何得知我做了有愧于你之事的？”
　　“你亲口说的。”
　　“我已亲口承认，那你应已知晓我做了何事。既是如此，又何来一问呢？”

　　嘿，瞧这话说的，竟然反客为主，反问起她来了！林一一努力压住心火道：“那是因为你话只讲了一半！”
　　“非也非也。”共生高雅的脑袋又晃动了起来，“并非我只讲了一半，而是你只听了一半。”

　　林一一愣了愣：“有差吗？”
　　“自然有差。前者主语是我，后者主语是你，前者是我的选择，而后者是你的选择。”

　　这种诡辩从他嘴里讲出来，竟听起来还颇些道理，自己差点就被带跑偏了。林一一撩起袖子，嗔怒道：“你的意思是这不赖你，赖我喽！”
　　共生没有正面回应，反而纠起她的用字来：“‘赖’一字有怪罪之意，而此事并无错方，是以用该字有偏颇之处。”

　　林一一忍无可忍：“你敢不敢说人话！”

　　“若你想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该问我，而是要问你自己。”
　　“问我什么？”
　　“问自己为何只听得了半言半语，为何要隐去后半句？是早已忘却，还是不愿记起？”

　　共生庄重而深刻地凝视着她，林一一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好像此刻坐在对面，同她讲话的，是另一个她。

　　“你是说，这段回忆之所以在这里结束，不是设计安排，而是因为这件事的打击太大，所以被选择性遗忘了？”她问。

　　对方并未作答，与她一样，保持着长时间的缄默。好像她不开口，他也不会开口一样。
　　于是她率先打破沉寂，刚张嘴，还未来得及发音，就听到对方说：“所有的果追根溯源，皆有其因，而这因有千百种解法。解释并无对错之分，只有合不合情，合不合理。是以无需作答，所言皆是答案。”

　　对面心如明镜，亦如他之双眸，将她之所思，她之所感，都写照了出来。她看见自己戾气尽散，变得平静而祥和。